花石纲(“道君皇帝”宋徽宗的特殊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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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4-12-23 04:30: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7:08:57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4-08 21:27:00
“这倒奇了,难道王寅是你唆使去的?否则你如何知道他想偷什么?”朱勔道:“不是,他跟我可没关系。我没笨到派个贼偷去皇宫的地步。”
钟耀南道:“那为何找我?”
朱勔背着手踱了几步,道:“皇宫里和京畿重镇的布防卫戍,皆由殿前司都指挥使‘袁信陵’所辖,他与其前任高俅,也就是现在的高太尉,均为圣上嫡系,但我曾与其面谈过几次,觉得此人颇有野心。我要你找的那本书叫做《万石图录》,乃官家至宝,就藏在皇宫某处,故而袁信陵奉旨派其手下韩望遥,领精兵强将守卫皇宫,设下天罗地网,即便是贼王,去了也是找死。但袁信陵和韩望遥,却不知圣上要他们守卫的,其实只是一本书。这个秘密,整个皇宫内,恐怕只有圣上一人知晓,连蔡相都不清楚,所以极欲暗中探查究竟。”
钟耀南奇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皇帝佬儿亲口告诉你的?你替官家办事,征花石纲,捞足油水,怎么临了反而想起偷皇宫的东西?这不是吃里扒外,狗咬主人吗?而且你发迹,是靠蔡相一手提拔,这什么万石图录,你知道,也不告诉他?”
这串话仿如连珠炮轰出来,朱勔强忍心头火,道:“你个兔崽子,脑筋倒是挺灵光。既然这么聪明,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宦海仕途,没有永远的嫡系、死党,只有永远的权势、利益,今日蔡相能提携我,明日他也能把我卖了,况且你以为他提携我是好心肠做好事吗?他不提我,自会有别的人来提我,还不知到底是他帮我,还是我帮他呢?所以,你要在朝廷站住脚,得有自己的长物,有些东西,既是秘密也是利器,必要时还能保命,怎可轻易告诉别人?”
“你让我去抢皇帝的东西,万一我力有不逮,被那个什么袁,什么韩的抓住,把你供出来,你就不害怕吗?”
朱勔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道:“钟芳南在我手里,她是世上你唯一的亲人,你能不要命地找我报仇,我就不信你能舍下她把我供出来。况且虽然你移石术威力惊人,但我不会让你硬闯,只在查明后,最后关头拿走《万石图录》时,才可能需要你的异力,逃出皇宫。”
钟耀南皱眉思索许久,抬头问道:“这本书到底是写什么的?为何这般宝贵?”
朱勔道:“你没必要知道这本书到底奇在何处,也无需清楚为何我会知道此书。你只要考虑下这笔交易,如果同意的话,我现在就让你和姐姐相见,明日安排你进宫。除了偷书之外,还得给我查清楚,王寅到底是谁派来的。”抬头负手望向月亮,“一定还有股势力,在虎视眈眈。”
“假如我真找到了这书,但遇到侍卫时,移石之力也像今天这般陡然消失,那如何是好?只能束手就擒了。”
朱勔阴笑着摇头,道:“普天之下,除了我,没人可以让你的异力消失。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圣上之所以要征花石纲,与此书有莫大的关系。所以,要是深究起来,你们钟家的仇,应该算到这本书上,而不是我。”
钟耀南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头不语,沉默片刻后道:“我答应了,快让我见我姐。”
朱勔大喜,道:“好!我说话算话,只要你能将此书从皇宫带出,并且安全秘密地交给我。从此你与你姐,便能安稳度日,我绝不追究,你若仍想报仇,也大可过来,只不过呢,”冷笑两声,“你也看到了,遇见我,你可是什么本事都使不出来的。”
“废话少说,赶紧带我姐来。”
“嘿嘿,做生意,还是把该说的都讲清楚为好,不急在一时三刻。我劝你得做好夺书出宫时,与韩望遥所率侍卫恶战的准备,不过你有移石之力,应当能够全身而退。”
两人来到西侧中部的一间阁楼,楼外四周均有兵士把守,走到门前,朱勔停下脚步,道:“你姐姐就在楼上,我就不上去了。有话赶紧说完,明天还得赶路进京呢。等事成之后,有的是时间。”
钟耀南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一溜小跑赶到楼上,但见一名女子婷婷立于房中,淡施粉黛,云髻上插着一支玉钗,也正朝钟耀南怔怔看着。
对视片刻后,那女子喊一声:“小南!”钟耀南亦认了出来,喊道:“姐姐。”两人相拥而泣。姐弟俩相差五岁,钟芳南此时二十年华,看着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弟弟,哽咽着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用手轻抚钟耀南的额头,破涕为笑,“那时候,你还没我高呢!”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4-10 22:34:00
钟耀南欢喜地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姐姐,这两年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又会在朱勔府中?”
钟芳南用手抹了抹眼角,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叹道:“我们钟家的丫鬟和女眷,大部分都被卖到其他达官贵人府上为奴婢,有些则卖到了勾栏里。可朱勔见我后,却动了花花心思,欲纳我为妾。姐姐决然不从,几次三番寻死相逼,他终于无可奈何,却仍不死心,是以将我禁锢在这里。”
钟耀南听得怒火涌起,不由展开双掌,可立马想到自己此刻移石之力全无,只得强压住,问道:“姐姐,我这两年跟着高人学了很厉害的法术,本准备来报仇,可遇到朱勔狗贼之后,却什么本事都使不出来,这才被他逮住。我师父当年本有机会杀了这厮,可到最后关头,也是这般情况。你在朱府中待了有些日子,可知他到底有何神通?”
钟芳南道:“我听丫鬟们偶尔提过,当年朱冲只是咱们苏州城里的狗皮郎中,一日却机缘巧合,救起了一名江湖术士,名叫‘左常’。左常后来传授其诸般本事和医术,接着父子两人攀上蔡京,便就此发迹了。”
“左常?这人没听说过啊。”
“是啊,这些事情下人们也只知道个皮毛,内里的具体情状,大概也就只有朱勔自己清楚了。但左常授其父诸般异术的事情,倒十有八九是真的。”钟芳南停顿了片刻,开始问弟弟这两年的事情,钟耀南一一告知,最后说到朱勔以芳南为人质,逼迫自己去皇宫偷书,两人都沉默下来。
这时,朱勔上了楼来,看着姐弟相对而坐,钟芳南脸上满是忧虑之色,便笑道:“你不用担心,凭你弟弟的这身本事,皇宫里没人能拿得住。他小小年纪,就天大能耐,你该高兴才对啊!”
钟芳南侧过脸去,缓缓道:“反正我只告诉你,如果耀南有个三长两短,我是决计不活了。”朱勔摇摇头,只道:“好了,天色已晚,还是让钟耀南早些休息,明日我还得安排人送他进京呢。”
钟耀南道:“今晚我就住姐姐这里,别处哪儿都不去。”
朱勔板起脸来道:“别把客气当福气,给你几分颜色便要开染坊。要是逼得我让楼下的兵士对你动粗,当着你姐的面,这可不太好。”
钟耀南极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念念不舍跟姐姐告别,然后缓缓离去。朱勔将他领进一间屋子,指着床上放着的一套衣裳,道:“今晚你便睡在这里,明日换上这套行头。引你进京的人自会在路上与你说明诸般事宜。”说完便兀自走了。
钟耀南只觉怪异至极,小声自语道:“这狗贼就不怕我忽然恢复异力,夜里再找他算账么?”同时暗自运气,却发现仍然不行。灰心之意涌遍全身,垂头丧气地躺到床上,耳边响起师父石泰的话:“任何人都不可轻信……若要找朱勔报仇,定要先小心探明其底细,决不可贸然行动。”又想到薛式在罗浮山下临别前曾说:“但你涉世尚浅,还不知人心之险恶,远大过任何神力。”立马懊恼至极,咬牙切齿道:“夏敏那个小娘皮,以后莫要再被我撞到,否则一定叫她后悔她娘把她给生出来!”但转念一想,“虽然事没成功,打了草惊了蛇,但好歹无意间找到了姐姐,这倒真是上天庇佑。两年过去了,姐姐似乎容貌无甚变化呢!还跟那时候十八岁时差不多。”
想着想着,便去寻了周公。一觉天明,听到外面鸟雀叫得甚欢,钟耀南醒来后头一件事,便是再次尝试内丹功和移石之力,怎奈心灵躯体仍如朽木枯枝,半点反应也没,当真怪异得离奇。
换上一身侍卫服,腰束銙带,脚蹬皂靴,身侧插一柄乌鞘单刀,真是英气胜吕布、貌容赛潘安。钟耀南对着铜镜边整饬边寻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今天有把柄捏在你手里,又技不如人,便不与你计较,保住自己与姐姐的性命再说。但总归要有那么一天,须得让你血债血偿!”虽然对朱勔恨得能咬碎牙齿,不过想到寻着了姐姐,心头便仍不自禁流出一股欢喜。
这朱勔确实颇不同于常人,对于钟耀南这个一心想杀他报仇的敌手,竟是和颜悦色,早点也备得丰盛,倒像是对待自己亲戚家的孩子一般。而且朱勔此时的年纪也不过才三十几岁,摆出一副自家大哥的模样,杀了别人父母,诬陷查抄了别人家产,还能惺惺作态到如此地步,古今少有。钟耀南嘴上啥话不说,只顾吃饭,但心里早就将朱勔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4-13 15:57:00
拾掇妥当,出了朱府,一名武官带着三名随从,已经等候在外。除了四人各自的马匹,赤兔竟然也在。看着钟耀南惊喜的模样,那名武官道:“小兄弟,这马着实不错,今早我刚从你下榻的福临客栈牵来的。”说着,又指指马背,“你的行李也从客房里取来了。”
钟耀南抚摸着马脖子,道:“你们究竟什么本事,一夜之间,全都摸清了?”
那武官笑道:“苏州城就这么大,客栈就那么几家,即便派人全都去查一遍,也不消多久。这点本事都没,哪里还能吃公门这碗饭呢?咱们上路吧。”
钟耀南点点头,翻身上马,一行五人就此离启程。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钟耀南见那武官虬髯孔武,气势不凡,便问道:“这位大哥,还没请教尊姓大名,你是朱勔的部下么?”
那武官道:“什么尊姓不尊姓的,我叫崔五魁,生下来时爹娘想我以后能读书中举,所以取个名叫五魁,可我哪是那块料?”
钟耀南笑道:“你现在跟读书中举也没什么差别,反正都是官老爷。”
崔五魁转头道:“这话可错了。咱们大宋自太祖开朝以来,一直重文轻武、以文抑武。武官虽是官,但怎么能和文官比?武官见了同级文官,还得行礼。但凡有点本事的,谁做武官呐?街上卖豆腐脑儿的,都比我强。”
这时,身边一个随从道:“五爷,您这玩笑开大了。武官再不济,也是官,我们几个不还都仰仗您嘛。五爷经常去喝花酒,可宝井街上卖豆腐脑儿的杨四,恐怕这辈子都没逛过青楼吧?怎么能说您不如卖豆腐脑儿的呢!”
崔五魁一听来了精神,两眼一瞪,道:“可那杨四儿逍遥自在啊,每天收完摊儿,想赌钱赌钱,想泡澡堂子泡澡堂子,虽然没什么钱去寻姑娘开心,可至少用不着受气憋屈吧?哪天心情不好了或者身体不舒服了,连摊子都不出,你还真没辙,谁让全苏州就属他家豆腐脑儿最香呢?”
寻常人若能混个一官半职的头衔身份,不要说正儿八经的文官或武官,哪怕只是在衙门抄书的,那是吹牛都来不及吹,可眼下这位崔五爷,论级别可能还不低,却自嘲不如卖豆腐脑儿的,钟耀南觉得这人实在有趣至极,便道:“听五爷您的口气,似乎受了不少冤枉气,憋屈得很呐。”
崔五魁张口就骂:“奶奶的,你不说也罢,一提这茬我便来气。就说最近一件事,上个月‘范经略’突然想吃豆腐脑儿,大早上的便让我派人去买,”用手指指刚才说话的随从,“喏,我就是让他去的。谁知那天杨四个鸟人,前一晚上赌钱输大了,一气之下早上便没有出摊,结果当然豆腐脑儿没买到。我便去跟经略相公说明,谁知劈头盖脸就被一顿好骂,那话真是难听,说我连碗豆腐脑儿都买不到,还能干什么事?最要命的,还是当着我几个部下的面,半点颜色都不给我留。小兄弟,你倒说说,我这押监是不是还不如杨四那卖豆腐脑儿的?”(注:经略,即经略安抚使,宋朝时高级军政长官;押监,武官职。)
钟耀南有些义愤填膺道:“这个什么经略相公未免欺人太甚,我若是大哥你,决计也受不了这种气!早就他妈的一拍两散,甩手走人了!”
另一随从道:“毕竟是小孩子,说话当真任性。这年头有个吃饭的营生,怎舍得因为受气便不要了?五爷押监的位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
崔五魁脸上肉一横,露出凶形,道:“区区押监,老子还真看不上眼。堂堂八尺的汉子,到哪儿吃不到肉?喝不到酒?那姓范的莫要把我惹急,否则我管他是经略相公,还是什么知州,一刀结果了他,就此落草,占山为王,岂不比受他冤枉气强上百倍?”
钟耀南道:“大哥息怒,为他几句屁话,还不至于闹出人命。大不了就去他奶奶的,不干了便是。对了,如此说来您是安抚使司的人,怎么会受朱勔派遣,来护送我呢?”
崔五魁盯着钟耀南,奇道:“你是朱勔的亲戚,这还要问我么?”钟耀南怔住了片刻,道:“我可不是他的什么亲戚,与他没什么关系。”
崔五魁道:“那倒是奇怪,张经略说朱勔有个亲戚,托了门路,在殿前司谋了个职位,因此让我来护送,并且转调公函也让我一并送去。”
钟耀南道:“这是真的,但我并非他的亲戚。”顿了片刻后,“张经略如此买朱勔的账么?朱勔的事,也能让安抚使司派人护送?”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4-15 22:46:00
先前一直未说话的随从道:“小兄弟,朱勔的这个应奉局,可是现今头号肥缺,虽然无有兵权,但地方上哪个官员敢得罪?巴结都来不及呢!应奉局的事,就是圣上的事,谁敢得罪,朱勔便可寻个由头,说你阻碍征收花石纲,那你就是阻拦圣上,即便官家最后能查清楚,但被他这么一闹,你升迁也就基本没什么戏了。”
崔五魁接话道:“是啊。范经略论官阶可比朱勔高,但你说朱勔来找他办件事,要替你在殿前司谋个职位,范经略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钟耀南挠挠头,道:“朱勔到底什么本事?能让官家对他如此信任,以致敢于胡作非为?”
崔五魁哈哈大笑起来,道:“我以为只有我才敢口无遮拦,想骂便骂。现在看来小兄弟你,也是个胆肥的,朱勔替你谋位子,你还说他胡作非为,嘿嘿,倒也好笑。”
几人由着马儿慢慢颠走,也不着急,一路说笑,只有到了旷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时,才策马狂奔一阵。
这日,进入到宋州地界(今河南商丘),眼看下一站没多远便可至汴京。几人便来到一家酒店,准备吃饱喝足之后直奔都城,刚坐下点完酒菜,忽听得外面阵阵喧哗。钟耀南伸着脖子朝外瞅去,但见不远处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似乎有大热闹。
崔五魁一看来了精神,立马起身,道:“我去看看。”说着,抬腿就走。钟耀南一路上闷得慌,好容易碰着这事,哪有不去的道理,忙道:“我也去。”
两人便出了店家,朝人群赶去。走到近处,好家伙,端的是大阵仗——约莫十几个强人,均裹着头巾,一部分持铁棍,另外的持刀,正在一家金号前,与官兵厮杀。旁边停着一辆马车,另有数匹骏马栓在一旁。
街上胆大的百姓,就在四周驻足观望,胆小的妇孺则躲到两边店内房前偷瞄,神色紧张。
官兵人数不多,看样子比那伙强人多不了几个,而且弱势明显,眼看就要不敌。崔五魁抓住前面一个围观的老头问到:“老汉,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汉道:“这伙人是强盗,要抢‘盛和金号’呢,金元宝、首饰等都已经抢上了马车,没来得及撤,官兵便已经赶到了。”
崔五魁奇道:“宋州好歹是陪都,毗邻京城,也算的是天子脚下,这儿也有人敢当街抢掠?”
旁边一个汉子,双手抱在胸前,不以为然道:“强盗抢劫自是挑富裕之处,宋州乃太祖龙兴之地,又是陪都,繁华不差于汴京,你看这条街上,酒楼林立,金号银楼玉铺,比比皆是,当然总有些不要命的想在这里犯事。”
眼看着官兵孱弱,谈话间又被击倒几个,而那伙贼人竟是一个没少。崔五魁看得心头火起,拨开前面围观数人,便欲拔刀上前。
正在这时,旁边一座酒楼上,忽然飞下个人影,直接落入兵匪当中。但见此人头戴四带巾,拖一杆红缨枪,身穿棕褐袍,身形健硕如豹,在兵匪中穿插数回,枪花闪处,登时戳翻三五个强盗。
人群中便立马有人喊起好来。
崔五魁见有人抢了先,心下焦急,骂道:“奶奶的,五爷在此,你抢什么?”说着便跳进场内。那棕袍汉子见有人跳将进来,一时分不清敌友,便暂时不理会,将身形移到西北角。
崔五魁身长八尺,虬髯虎眼,猛一看铁塔也似,又如天神力士下凡,甫一入场,连刀都不用,便直接以躯体撞飞两名马贼。俗话说“一力降十会”,单凭崔五魁这身力拔山河的气力,不要说寻常练家子,即便高手也难挡其威猛,更何况他还是多年习武的武官。杀进当中,崔五魁举起钢刀,朝着马贼便劈,如同砍瓜切菜般,霎时又放倒数人。
马贼一共也只得十几人,被那棕袍汉子和崔五魁两人联手,眨眼的功夫,就杀得精光。围观的百姓,看得真是目瞪口呆,本来还聒噪无比,及至此时马贼死伤殆尽,竟都惊得鸦雀无声了。
崔五魁啐了口吐沫,转身准备走出来。这时地上躺着装死的一名马贼,却从其后面偷偷举起刀,猛地便朝崔五魁小腿砍将下来。
钟耀南惊得大叫:“小心后面!”但说时迟那时快,等喊出口时,刀锋早已没入腿中。钟耀南吓出一身冷汗,整个人怔在那里,实在没料到会有这一幕。
人群中也跟着发出一阵惊呼,可接下来,人们却难以置信地发现,刀刃虽然横着砍过了崔五魁的小腿,但他却仍然好端端地立在原处,而旁边原先停着的那辆装有金元宝和首饰的马车,却轰然侧翻于地,众人目光瞧去,竟发现右边的车轮一分为二,像是被砍断了一样。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4-18 16:29:00
崔五魁嘴里骂一声,转身抬脚踩向那马贼的脑袋,登时如皮球爆裂,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钟耀南飞奔了过去,来到崔五魁身旁,盯着其小腿,吃惊地指着道:“我明明见那刀身没入你的腿中,怎么一点没伤着?”崔五魁哈哈大笑起来,道:“若是没几下子,怎敢只带三人护你进京?”
那棕袍汉子提着红缨枪走了过来,抱个拳道:“这位兄弟端的好本事,莫非精通‘祝由术’?”(注:祝由,最初为上古时期的官职名,后衍化为祝由术,是古代中国较有影响的一种方术,详见后文。)
崔五魁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这时,围观的群众被遣开,又有一大队官兵赶到,及至百姓散去,一名兵士走了进来,对着三人道:“都虞侯有请三位。”
崔五魁一听,奇道:“哪个都虞侯?”
小兵道:“殿前司都虞侯,韩望遥。”
这下,崔五魁与那棕袍汉子均是一惊,不及细想,便拉着钟耀南跟着那传令兵过去。
三人走到队伍外侧,一名武将身着银色铠甲,胸口膝盖处均为兽面护具,脚穿虎头血口样战靴,头上戴着三山束发冠,腰挂鲨皮刀鞘,正凛凛坐于骏马之上,马背左侧插一张柘木雕弓,右侧则是装满羽箭的箭袋。
传令兵引三人来到马下,想必此人便是殿前司都虞侯韩望遥,他也不下马,道:“刚才我都看见了,你们两个身手不凡,报上名来。”
那棕袍汉子拜道:“小人林冲,汴京人氏,准备前往江苏贩点丝绸,才行到此处,恰遇强人劫掠,看不过去,因此出手。”
崔五魁拱手道:“下官乃‘两浙路.经略安抚使司’范经略的部下,姓崔,名五魁。”
韩望遥听到此处,轻道:“哦?你现任何职?”
崔五魁道:“押监。”
韩望遥微微点头,道:“你是范经略的部下,是要进京吗?怎么还带着个孩子?”
崔五魁脸上露出一丝憨笑,道:“说来也巧,范经略相公便是着我进京找您的,不成想在宋州碰到了。这里有范经略亲笔信件和公函。”说着,从怀里掏出文书,交给那名小兵,然后递到马上。
韩望遥拆开文书,看了一会问到:“就是这个孩子吗?”
“正是。”
“他都会些什么本事?要知道禁军八十万,能进大内的侍卫只有两千人,殿前侍卫仅七八十人,那可都是真正的万里挑一,我看你崔五魁和林冲,到我这里来还差不多。”
崔五魁道:“不过,范经略的意思是,想替他谋个殿前侍卫的位子。”
韩望遥笑了笑,道:“绝无可能。这孩子,论个头体格还不错,可以勉强安排当个禁军,但大内侍卫进不了,殿前侍卫更是痴人说梦。”
钟耀南寻思:“如果进不了殿前侍卫,就没法替朱勔打探到万石图录,姐姐也就救不了。无论如何,也得想个法子叫这都虞候安排我进去。”便道:“人不可貌相,我年纪虽然不大,你们看来还是毛头小子,但我会的本事,恐怕不是万里挑一,而是十万、几十万里挑一。”
韩望遥冷笑道:“若不是有范经略的书信在此,就凭你这句话,本将便已经叫你人头落地了。”
林冲上下打量了钟耀南一番,道:“都虞侯息怒,不如让这少年施展一番,说不定真有些本事。”
“有什么本事便使出来吧,让本将开开眼,看看几十万里挑一的本事是什么样?”
钟耀南转头朝四周看了看,恰好盛和金号门前有一对石头狮子,脚踩绣球,便信步走去。及至跟前,两手分别从狮子身下伸过,装模作样使足了劲,其实暗使移石术,最后大喝一声,两只石头狮子便起了身,被钟耀南一手一个,朝韩望遥这边提了过来。
在朱府时,移石之术莫名巧妙便消失无影,可是自从那天与崔五魁等一道出了苏州,钟耀南便寻机暗试,发现不管是内丹亦或移石,都已恢复如初,是以此时才敢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
但因为想进皇宫,钟耀南不敢完全使出移石神力,担心过于骇人,反而坏事,否则早就原地不动,双掌一伸,那对石狮子便自己飞来了。只是若让他们见识了那等本事,恐怕谁也不敢招他进大内,故而只能装作是力大无穷,硬生生提起来的。
果不其然,林冲、崔五魁、韩望遥三人见状,均被惊得目瞪口呆。但三人所惊不尽相同,林冲、韩望遥惊的是,如此神力,世所罕见;而崔五魁其实也有这般神力,但他的神力并非移石,而是实打实的气力,所以他惊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气力就达到这个地步,暗忖:“我虽然自幼便力大无穷,但像他这般年纪时,也不能一手提起一个石狮子,成年后才能如此。这小子,当真奇了。”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4-18 16:48:00
【更正】
上文倒数第四段更改如下——
钟耀南转头朝四周看了看,恰好盛和金号门前有一对石头狮子,脚踩绣球,便信步走去。及至跟前,先将左手从狮子身下伸过,装模作样使足了劲,其实暗使移石术,最后大喝一声,左边那只石头狮子便起了身,然后提着这只石狮再朝右移动几步,如法炮制,又将右边那只石狮提将起来,两只石狮,被钟耀南一手一个,朝韩、林、崔三人这边,稳稳当当,提了过来。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4-21 16:29:00
及至众人跟前,钟耀南将一对石狮朝远处一抛,街面石砖被砸裂数块,然后道:“都虞候,我这本事,能进殿前侍卫吗?”
韩望遥冷峻的面孔上竟露出微笑,道:“果然有那么两下子,单凭这身气力足矣。那我就卖范经略个面子,你们三人都跟我来吧。”
崔五魁道:“那下官可以返程了,多谢都虞候关照。”
韩望遥神情一转,道:“你们三人都跟我来,难道本将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崔五魁楞在那里,摸不着头脑,嘴里道:“可是……”
“你和林冲,还有这个孩子,你们三人一起进大内。范经略那边,我自会修书言明。需知圣上授我殿前侍卫选训之权,只要我看上的人,谁都可以要过来。怎么,你们两个难道不愿来么?”
三人惊喜无比,崔五魁道:“多谢都虞候提拔,只是下官还有三名随从在酒楼里,我去拿上行礼,跟他们说明就赶过来。”
林冲则拉着钟耀南,两人一起跪谢。
要知道,殿前侍卫虽然有侍卫二字,但其实并非普通兵士,而属武官,再加上能够接触到天子,一是无上荣耀,二来碰到龙颜大悦之时,往往有被直接提拔提升,最后外派军中或地方任职的。是以崔五魁与林冲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而钟耀南原本想着只有自己一人,孤身入宫,不说万石图录的事,单是平日班直生活,恐怕就乏味的很。现在猛然间听到崔五魁与林冲,都跟着自己一道进去,当真是比他乡遇故知还要高兴!
殿前侍卫按分工不同,大体分为班、直两种,各班诸直合起来称为“诸班直”。及至崔五魁与手下交接妥当,三人便跟着韩望遥的队伍朝京城开进。
路上林冲悄悄问旁边一名侍卫:“都虞候今日怎会突然在宋州?”那侍卫笑道:“你们实在太也门外汉。殿前司都虞候,一是直辖大内诸班直,二是提辖东京、南京,两京之兵甲盗贼公事。既然南京这里本就是都虞候职责范围,那么他来这里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注:东京,即开封;南京,即此处宋州,大中祥符七年正月,宋州由应天府升为南京,位居北宋陪都地位。)
到了汴京后,队伍回营,韩望遥则带着一小队侍卫和钟崔林三人进宫。钟耀南一对招子,骨碌到处乱转,恨不得一路走下来就能将皇宫的地形路线全都刻进脑袋里。
及至一处班直房,众人停下,几名下属迎了出来。韩望遥道:“适才我在路上想了想,林冲善使枪用矛,便去金枪班;崔五魁力雄刚猛,尤其还会祝由易伤之术,又本已是武官押监职,故委你做‘带御器械’。圣上身边共有六人,其中一人年纪已长,圣上隆恩眷顾,遣他外派,正好你可及时顶上此缺。”(注:带御器械,即今人常言之——御前带刀侍卫,北宋时编制为六人。)
钟耀南听到“祝由”一词,立马想到林冲也问崔五魁是否精通祝由之术,不禁寻思:“这祝由之术到底是什么?韩望遥说的易伤又是什么?莫非崔五魁被马贼砍到小腿,却毫发无伤,反而旁边马车的轱辘裂了两半,这便是所谓的祝由易伤之术?”
正思量间,韩望遥续道:“钟耀南嘛,我看你先去茶酒班吧。毕竟你年龄尚小,宫里要学的东西很多,不宜初始便任要职。”钟耀南道:“多谢都虞候,只是不知道这茶酒班是做什么的。”
韩望遥笑笑,道:“茶酒班嘛,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执役供奉宫里茶酒事宜的侍卫,包括圣驾出行,也都是需要茶酒班跟从的。”
各人分派已定,便由刚才迎出来的几名下属,各自领了回去。钟耀南跟在一个中年侍卫身后,心里老大不乐意,因为好端端的三个人,便这么被拆散了,那跟自己一个人进宫又有什么区别?
“你似乎不太高兴啊。”前面的侍卫边走边道。
钟耀南道:“嗯。我与两名大哥,一起进来,却被分拆在三处,是以有些失落。”
那侍卫停下步子,回头道:“咳,真是孩子话。在宫里当然是分开好啊,你想想,你两名大哥一个在金枪班,一个是带御器械,那就等于以后在这两个地方,都有了熟人;而如果你们三人都窝在一起,比如都在咱这茶酒班,那以后想要找别班别直的人办事,怎么弄?”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4-24 16:24:00
钟耀南一琢磨,想到自己得在偌大的皇宫中,去找到一本书,好比大海捞针,若是再无人相助,恐怕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这侍卫说得着实有几分道理,心下便也坦然,觉得还是和崔五魁、林冲分开来得好。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东墙先到东华门,而后向左拐入承天门,行得片刻后,进入宣佑门,再走上一段,总算到了茶酒班的住处,走进去,是一个小院落。(注:茶酒班、金枪班、带御器械等名称和编制状况,均为史书所载,非笔者杜撰。这些名称可能不好听或者比较生疏拗口,但毕竟当时是这么叫的,所以笔者认为还是以贴近真实历史情况为佳,故均用原名称。)
院子的北面是东西方向三间房,为住处;西面是南北方向两间大屋,挂着铜锁,似为库房。南面是间东西方向很长的廊屋,应当不属于茶酒班,因为廊屋乃坐北朝南,门开在南面,只是房子的后背当作了茶酒班院落的南墙而已。
院子中间有几棵榆树,不到人高,做成盆景的那种绰约样式,虽然没有盆,只是栽在花坛中,但倒也好看。
中年侍卫高颧骨,面皮古铜,虽然看起来不壮,但却让人觉得是练家子,道:“这儿便是茶酒班了,此刻正是大臣们处理公务的时候,人都出去侍奉了。你先随我来,认一认库房里贡茶的种类。”
说着,掏出钥匙,走向西北角的屋子。推开门一看,里面立着排排木架,排与排之间留有人行的空隙,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茶叶罐,一眼看去,有陶瓷的,有锡制的,还有紫砂的。
“这间房里的贡茶,先是按绿茶、红茶、乌龙茶等品种分架子摆好,每个架子再细分产地、名目,这些架子上都贴了字条写明品种,每只茶叶罐下的木板上,也都记载有详细的情况,包括入库时间等,一目了然,你就先把这里面的茶叶都给弄清记熟了。”
钟耀南心里暗骂道:“本以为殿前侍卫是陪着皇帝,东走走西逛逛,顶多当个直而已,谁想到还有个茶酒班,搞这些东西,那不跟柳凤楼的牛三儿一样嘛。都是端茶递酒,还非得让人有功夫做什么?真是吃饱了撑的。”但是脸上却未表现出来,道:“行,我来认一认。对了,茶酒班除了茶不是应该还有酒吗?可这里怎么只有茶呢?”
中年侍卫道:“御酒都在御厨库房里放着,需要用时我们便去那里领。离这儿不远,隔着一条巷子就是,过几日再带你去看看。”
钟耀南点点头,道:“好,好,多谢。只是还未请教官爷您姓名。”
中年侍卫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小小年纪,却偏学的这般圆滑口气,真是令人捧腹。也罢,估计你也是出身鱼龙混杂之处,不学得这样,没法过活。我是茶酒班的押班,也就是管事的,名字叫做——陆成林。”
“哦,以后还望陆押班多多照顾,我一定尽力把这份差当好。”钟耀南笑道。
陆成林道:“皇宫里面不像外人想的那般好,只有抱团互相照顾,才能稍微活得像个人样。你现在还不懂,以后就明白了。既然到了茶酒班,便是一家人,你年纪小,我自会多照顾指点。”说完,便转身离去。
钟耀南心怀感激,目送其身影。陆成林走到门处时,整了整衣冠,然后踏出门外。不过,一颗弹丸样的物事,却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滚落到库房里墙边的砖缝中。
钟耀南走过去几步,蹲下来细瞧,发现原来是某种植物的种子,绿豆大小,黑色,上面还有瓜皮花纹。他喃喃自语道:“陆押班身上怎会有颗种子呢?”
正疑惑间,更惊奇的事情出现了。只见这颗种子忽地裂开,从中竟然冒出嫩芽,先是一个针尖大小的细头,接着慢慢伸长,眨眼的功夫竟然长成豆芽般。同时,种子的底部伸出嫩嫩的根须,开始朝砖缝里猛扎,拼命向砖头下的泥土里钻进去。
钟耀南惊恐地瞪大眼睛,然后抬头看看四周,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是在梦中。喘了几口粗气后,再次朝墙边砖缝望去时,那物事又长大不少,且直立起来,远远瞧去,仿佛墙角生的一株狗尾草。
又过了片刻,那草不再继续生长,但也不消失,就那么活生生的在钟耀南眼前,这时门口吹进一丝风,这株草便轻微晃动起来,真切至极。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4-27 17:08:00
钟耀南缓缓抓住这棵草,掐了掐叶子,看到些许汁液沾到手指上,小声道:“竟然是真的。”而后再将它揪起,新鲜的根部,带着点点泥土,便被拔了出来。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诡异与神奇,一颗绿豆大小的种子片刻之间,就在自己眼前长成了一株狗尾草。钟耀南连忙走出库房,想告诉陆成林,但院子里空无一人,早已出去了。
钟耀南低头看着手心的杂草,左思右想,喃喃道:“这东西是从陆押班的袖子里掉出来的,要么是他捡到一颗神奇的种子而自己不知道,要么便是陆押班有什么本事,能叫种子瞬间发芽生长。这是颗草籽,要是换成桃核,岂不是瞬间能长成一颗桃树出来?先前我只以为,一定都是没什么本事的侍卫,才被派到茶酒班,现在看来倒未必了。”
到了傍晚时分,院子里有了动静,钟耀南一人在库房背记茶叶,弄得头晕脑胀,无聊至极,此刻一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立马跑了出去。
果然,五六名侍卫,正在院子里小声说笑,一两人推门进了房里。钟耀南心里看着挺高兴,想走过去凑凑热闹,但跟他们又两不相知,正在踌躇间,忽见陆成林走进院子,众侍卫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他朝库房这边扫了一眼,见钟耀南正站在门口,便走到院落中间的花坛旁,一只手背在身后,道:“好了,大家静一静。咱们茶酒班今天来了新同僚,年纪不大,是个小兄弟。”说着,朝库房那边,道:“钟耀南,过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钟耀南走了过来,道:“诸位大哥,我叫钟耀南,今天被韩都虞候分到这里,还望以后多照顾小弟。”边说边拱手做了个揖。
陆成林续道:“最近钟耀南就跟着我,熟悉了宫里情况之后,再派到班里一起做事,大家也都多带带他。行了,各忙各的吧。”
众人散去,陆成林道:“走吧,跟我吃饭去。”
“吃饭?”
“是啊,吃饭有什么奇怪的?难不成你是神仙,不用吃饭?”陆成林说完笑了起来。
钟耀南讪讪道:“不是,不是。刚到宫里,还没想到过这事。”
两人朝外走去,陆成林道:“皇宫里呢,离咱们最近的那个地方是御厨,专门给官家做饭。嫔妃的各宫各殿,又有各自的小厨房。咱们侍卫呢,一共有两个厨房,分别供殿司马军和殿司步军。”
钟耀南道:“那刚才咱们茶酒班的侍卫呢,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么?”
“宫里的侍卫可不是禁军的兵士,每人每天各有各的当直差事,时间上不尽相同,没法所有人一个点同时吃饭。刚才院子里的那些个,因今晚升平楼有夜宴,需要执役,是以已经提前吃过了。”
钟耀南本想说那颗种子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开始犹豫起来,毕竟刚到一处,如果一不小心讲错话,或者不明就里点到人家的隐晦之处,反而坏事,不如等一阵子,各方面都混熟摸清之后,再说不迟,于是将话又憋了回去。
往南一直走到左长庆门,接着拐向东面,再进一条小巷之后,两人来到殿司厨房。此时日头尚早,里面人不多,进了屋子,只有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其中一人身形高大魁梧,钟耀南看着眼熟,细瞅片刻后,惊喜地喊道:“崔大哥。”
那人回过头,正是崔五魁,见了钟耀南,也高兴地站起身来,走到近前道:“钟兄弟,你也过来了。”
虽然只分别了一个下午而已,但钟耀南却感觉似乎几日未见,本来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因为进京而认识,算不得什么多年旧交好友,而且年纪上相差也不少。但现在同时进了殿前司,又都在宫里当差,情分便觉立马不同。
那三人都是带御器械,吃饭完便要去换班,因此崔五魁和钟、陆二人稍微寒暄一番后,便匆匆吃完离去。
吃饭时,陆成林道:“明日起你跟我去延福宫当差。”
“延福宫?”
“嗯。以前那里只不过是宫外一处偏僻之所,但圣上却偏爱那处,在那里扩建、修葺宫苑亭阁、假山水榭,移来了奇花异石。是以圣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延福宫,吟诗作画自不必提,有时接见王公大臣也在那里。”
钟耀南道:“那岂不是应该由太监当直才对?”
陆成林笑道:“圣上虽然喜欢那里,但延福宫既不是寝宫,也不属后宫。虽然有太监当差,但主要是侍卫,并且那里是整个皇宫侍卫最多,殿前司守卫最严之处。”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4-30 14:10:00
@上灯台的小老鼠来 时间:2015-04-30 08:40:00
楼楼,今天更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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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会更新的,谢谢支持。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4-30 22:10:00
“那圣上喝什么茶,需要提前准备吗?我吃完回去好再看看。”钟耀南问到。
“茶酒班库房里的,都是供大臣们喝的。圣上的茶饮归翰林司管,所以我们明天得从那里领。他们给什么,我们便拿什么,不消操心。”
两人吃完,便往回走。钟耀南跟在陆成林后面,觉得有些奇怪,一路上遇到的人,无论侍卫、太监,亦或大臣,要么神色匆匆,要么面容庄肃,唯独陆成林,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闲劲儿,隐隐有些闲庭信步的感觉,眉宇坦然。但你又没法说清楚他到底哪里不对,走路和别人一样匆匆,差事也不比别人轻松。
晚上的时候,陆成林让钟耀南收拾屋子,与他两人同住一间,然后便走出院门,临走前嘱咐,要是有人来找,就说去了升平楼侍奉。
钟耀南独自一人待在空荡荡的茶酒班,一股孤独寂寥感油然而生,想到在这偌大皇宫中,不知何时才能寻到那什么破书;找到书后接走姐姐,又该怎么生活?朱勔这仇到底能不能报?不禁长叹,只觉人生无味。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对了,苗月疏!她不是说,如果我想见她,只要到柳凤楼找李师师就行吗?我现在倒还真是到了京城,有机会定要溜出去看看她。”有了这个想法后,钟耀南越想越乐呵,似乎自己的人生中,只有有了苗月疏,才能从水墨黑白,变为粉墨色彩,除此以外,再无别的乐事。
进而想到两人在罗浮山下的小酒店分别时,那番依依不舍和温情,不禁一个人呵呵傻笑了起来。
“想到什么这么高兴呢?”陆成林鬼一样,忽地进了屋来。
“没,没什么。陆押班,那边夜宴结束了?”
“嗯,他们还留在那边收拾。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先回来看看。”陆成林边脱鞋边道。
钟耀南问:“押班,咱们侍卫能有机会出宫吗?”
“当然有,圣上出行时,我们得跟着的。”
“不是,我不是说这种,我的意思是,有没有机会能够自己或者几个人,出去玩玩。不是执役侍奉。”
陆成林呵呵笑了起来,道:“你小子,进宫头一天还没过完呢,就想着怎么出宫去玩。你啊!嘿嘿。”
钟耀南有些不好意思,道:“押班见笑了。”
“无妨,无妨。我这人最好说话,这也是人之常情。皇宫高墙深院,原本就苦闷得狠。不过殿前侍卫要出皇宫,须得经都虞候准允,我们虽是茶酒班,但属殿前侍卫,所以一般情况下,不是很容易,除非公派出宫办事。”
钟耀南的心立马沉了下来,轻轻哦了一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嘈杂起来,显然是去升平楼执役的侍卫们回来了。陆成林道:“时候不早了,赶紧洗洗上床吧。今天是头一天,没给你安排活儿。别忘了,明儿个还得跟我去延福宫呢!”
夜里钟耀南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因为跟陆押班同一间屋,故不敢翻来覆去乱动,生怕发出太大动静,惹人嫌。这时隔壁两屋传来隐隐的呼噜声,钟耀南寻思:“陆押班看起来对我不错,不但言语上挺关心,而且竟然还安排我与他同住。隔壁两屋住着十几人,这间屋子就我和他两人,他虽不是什么大官,但毕竟是押班,我只不过是个刚来的孩子,能这样照顾我,还真不错。以后老子要是交上好运发达了,一定不忘了他。”
然后,脑海便开始出现苗月疏的倩影,越想越起劲,鼻子使劲嗅嗅似乎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这时,对面陆成林的床突然嘎吱一声,接着似乎有了响动。钟耀南此刻正好面对着他侧卧,听到动静,也不敢动弹,便闭上眼睛装睡,寻思一定是夜里起来如厕的。
谁知这响动悉悉索索,一直不停,钟耀南心里纳闷,终于忍不住,偷偷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只见陆成林似乎正在床上穿衣服。
“大半夜的,即便要出去尿尿,也犯不着穿戴这么整齐吧?”钟耀南寻思。
陆成林将衣服穿完,又将床下鞋袜穿好,接着竟朝自己走来,钟耀南吓得连忙闭眼。听脚步声,似乎走到自己床跟前,停留观察了片刻,然后才缓缓离去。
直到听见轻微的开门声,钟耀南才壮起胆子,再次将眼睛眯开,这时房门虚掩半开,陆成林的床上空着,显然已经出去了。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5-04 15:02:00
@上灯台的小老鼠来 时间:2015-05-04 14:22:00
楼楼,今天更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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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再晚也一定更。
不是给自己找借口,今年的事情真心特别多。不过虽然这本写得慢,但我一直想找个固定的更新节奏写下去,所以正在根据手头事情的实际情况摸索,否则老是没个固定的更新时间,觉得对不起大家。
另外,尽管更得慢,但这本书一定会稳稳地写下去,因为首先我自己就很喜欢这个故事,虽然从类型上来说可能稍微小众一点。
但那也没什么,讲故事本就是兴趣,我乐在其中,好比在街上摆个说书摊子,只要有人听,我就很高兴,当然我也会认真讲。
好故事是有生命的,他总是会去自己寻找读者;好故事也是有魔力的,被他找到的读者,总会交好运!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5-04 22:30:00
第六回 吟徵调商

钟耀南半撑起身子,看着门口,寻思:“出去解手,何必还非要到我床前察看一番?担心我没睡着?奇怪。”躺下后接着又想:“既然担心我没睡着,那么他肯定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了,寻常人哪会有那么奇怪的种子?”
想到此处,不禁奇心大起,左思右想,反正自己进宫也是有要事在身,正愁没处下手,偷偷跟着陆成林,说不定还能闯出些眉目。
拿定主意,生怕陆成林走远,偌大皇宫找又找不着,于是急忙套上衣服,来不及束好,便翻身下床,踏上靴子,朝门处疾走。
及至门口,偷偷探出脑袋那么一瞄,院子里除了那几棵老榆树,全无半个人影。钟耀南心头焦急,顺着廊影暗处赶向院外。
俗话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子夜时分,不要说小孩子,即便成年人独自行走,也会惴惴不安,何况还是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不过钟耀南倒也神奇,似乎经过罗浮山悟真观一年的砺练,再加上以前在柳凤楼也向来是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偷偷习练移石术,再到后来独闯朱府,故而不但在黑夜中来去无忌,反而只有到了夜里,才觉得是为自己在活,如鱼得水,万般自在,有时甚至生出舍不得睡的念头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置身院外的小巷中,两下张望,北面远处似有人影,钟耀南略一思量,便悄悄追了上去。
走了没多远,那人影又朝西拐,钟耀南紧赶几步,生怕跟丢,来到路口,刚准备左拐,忽听到前面隐隐有人声,似乎在对话问答。探头望去,果然一队巡夜的侍卫,正拦住那人,双方说着什么。
钟耀南心头大惊,这才想到皇宫不比别处,无论日夜可都是有侍卫巡逻的,自己现在一问三不知,若是被碰到,即便不被当成刺客,估计也会因不守规矩而受罚。眼看巡夜的侍卫与那人说完话,竟然便放其走了,然后继续向自己这边的路口巡来,登时着了慌,去又去不得,回又不甘心,怔怔愣在那里。
到了最后关头,钟耀南心下一横,硬着头皮,咬咬牙出了路口,迎上去。见着巡夜的侍卫后,不待他们开口,便主动上前,问道:“几位大哥,几位大哥,不知可曾见到茶酒班的陆押班?”
话音刚落,打头的侍卫却迅疾挺出金枪,向钟耀南直刺而来,在离喉头寸余处生生停住,道:“休得妄动,再朝前一步,便刺穿脖颈。”
钟耀南被这架势唬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尽管心里头喊了无数遍,这次完了,但嘴里却不停,道:“大哥,我是茶酒班新来的侍卫,来找押班的。”
那侍卫并不理睬,而是冷冷地道:“口令!”
“什么?”
“口令!”
钟耀南虽然以前偶尔也听到过此语,但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遇到,根本不明白所指何意,结结巴巴道:“大哥,我是新来的,今天下午刚到。押班说夜里延福宫要执役,因此半夜拉了我起来同去,我刚解个手,谁知他人就已经先出来了一步,我紧赶慢赶,谁知还是走丢了。”
“夜里需要执役行走的侍卫,怎么可能不知道口令?你们押班怎么可能不告诉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当什么押班?再说了,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你是去执役供奉,还是扮成茶酒班侍卫的刺客?”
钟耀南急得额头挂满汗珠,背心潮了一片,正想着如何脱身狡辩,无意瞥见抵着自己喉头的金枪,忽然想到话因由头,道:“下午跟我一起调进殿前司的共三人,其中一人被韩都虞候委派在金枪班,叫做林冲,是我大哥;还有一人当了带御器械,就在圣上身边,叫做崔五魁,是我二哥;我没本事,便被分在茶酒班。我们押班叫陆成林,真的是他喊我起来去延福宫执役的啊,还说差事急,不等我解完手,便自个儿先出门了,让我紧跟着。”
那侍卫听完,果然似乎面色有所缓和,片刻后竟尔收起金枪,道:“林冲是你大哥?”
钟耀南心知自己言语奏效,点头道:“千真万确,今天我们从宋州同来进宫的。这位大哥,莫非您认得我哥?”
那领头的侍卫轻微一笑,道:“你大哥端的好本事,一来便做了我们金枪班的教头。”
这下倒是出乎钟耀南的意料,也忘了适才之囧处,不由奇道:“咦?这倒怪了。林大哥即便再厉害,也总不至于下午来,当天便做教头吧?”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5-07 20:37:00
那侍卫道:“下午班里人刚把林冲领回来,不一会儿都虞候便也到了,要查看班里侍卫们的武艺。因原先的教头高升他处,故都虞候设下擂注,谁能赢得头名,便委他做这个位置。”
钟耀南笑道:“我明白了,想必林大哥力压群雄,夺了头名。”侍卫微微一笑,攥了攥手里的金枪,道:“只可惜那时我去御龙直办事,否则你林大哥能不能赢我这杆枪,尚在未定之天呢。”
钟耀南拱手作个揖,道:“这位大哥,武艺定自高超绝伦。时运虽有高低,但只要真本事在,即便一时屈居,也终有出头之日。我看大哥您高升,指日可待。小弟今天先请教个姓名,他日再来攀附。”
那侍卫摇头笑道:“怪不得都虞候会把你招进来,就凭这张嘴也够在宫里干了。我姓徐名宁,乃金枪左班押班,你林冲大哥现在是金枪左右两班之教头,说起来,算得是我的上司了。”钟耀南连忙道:“我叫钟耀南,仙跟着茶酒班陆成林押班,还望以后徐大哥多多关照。”
徐宁点点头,道:“好说,您年纪小又机灵,以后保不准谁关照谁呢!你们陆押班就在前头,延福宫离这里还有不少路,你快些赶上去吧。”
钟耀南小心翼翼问到:“陆押班确实是去了延福宫?”
“是啊,他适才自己说的。你不是也说他喊你跟去延福宫执役么?”
钟耀南故作为难道:“可眼下陆押班已经走远,我下午刚来,又不知延福宫怎么走。”徐宁叹道:“陆成林办事向来稳妥,怎么这次如此慌忙,看来是急召。你继续朝前走,左拐之后第一条小巷右拐,之后一直朝前便到。”
钟耀南心头大喜,嘴里连忙道谢,然后转身就走。谁知刚出两三步,又被喊住。徐宁道:“入夜之后,宫里行走均需凭口令,每晚都不同。今夜口令为——神霄。”
“神霄,好的,我记住了。”转身便欲又走。
徐宁再次喊住,急道:“你慌什么?”
钟耀南额头渗出一层汗,谨慎地问到:“徐大哥,还有别的事吗?”
徐宁右手攒抢,左手指着钟耀南道:“真不知你们陆押班是怎么想的,什么都不教,就让你夜里跟出来,要不是碰上我,你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钟耀南心里七上八下,不明何意。
徐宁续道:“有了口令,没有回令也不成啊。否则刺客碰到侍卫,抢在前头问口令,侍卫答了神霄,那怎么才知道对方身份呢?那便要问回令,如果对方答不出回令,便晓得不是宫里人了。”
钟耀南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明白了。感谢徐押班指点。”徐宁道:“今晚的回令是——兜鍪。”
“神霄、兜鍪,这下记住了。”钟耀南陪着笑脸道。
徐宁点点头,又望了片刻,这才带着几名侍卫从路口拐向南而去。钟耀南长舒一口气,小声自语道:“奶奶的,看来有时候嘴比功夫还要紧啊,幸亏小爷在柳凤楼练过。”
继续朝前赶路,虽然陆成林早已走远,不过有刚才徐宁的指点,倒也不复杂,拐了两次之后便直走,但路程却着实不近。路上钟耀南寻思:“陆成林夜里去延福宫干嘛?会不会只是嘴上骗徐宁,其实是去别处的?那我跟到这里来,岂不是毫无用处?”
想到这点,便有些不愿往前再走,但抬头一瞧,不远处小巷的尽头,赫然立着一面森严的宫墙,钟耀南寻思:“想必这便是延福宫了。这是宫墙,正门应当开在别处。到底要不要进去探一探呢?可是陆成林说过,延福宫是殿前司侍卫最多,守卫最严之处,贸然进去,恐怕凶多吉少。况且要是进去耽搁久了,他却早回去,发现我不在,岂不是没法说清楚。还有万一过几天,陆成林再遇到徐宁,谈起今晚我出来找他,又该如何应付呢?”
正在踌躇间,原本星晴月明的夜空,忽地暗淡下来,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浓墨之中,钟耀南站在小巷里,当真是伸手见不着五指。万籁俱静下,陡然凭空砸下一道闪电,紧跟着便响起一声炸雷,钟耀南毫无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雷电之威,惊得心脉贲张,只觉头发都立起了一般。
片刻后,伴随着连绵不断的滚滚天雷,周遭也响起有力的沙沙雨声。钟耀南伸出双手朝天,等了许久却碰不到一滴雨水,但耳边的雨声却是清晰明快,不容怀疑。
“见鬼了,明明下雨,怎地沾不到一滴水?”钟耀南不安地朝四处瞧去,借着闪电,竟发现四周的地面、墙壁也都是干的,没有半点下雨的迹象。
这时,又一道巨闪如同火蛇般霹向延福宫内,钟耀南不禁抬头朝前看去,却惊见整个延福宫上方,正落着瓢泼般的雨水,闪电映照下,仿佛浓厚的一层雨帘。但宫墙之外,却只见闪电,只闻雷雨,而不落得半滴水。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5-11 17:48:00
这番奇丽诡异的景象锁魂般勾住了钟耀南,震惊之余暗忖道:“单凭此等怪事,也值得进去探个究竟。若靠在宫里混吃等死,恐怕没法查到《万石图录》的下落。”
计较已定,四遭看看无人,便暗运内息,游走上中下三丹田,片刻后待体内真气如水车般迅疾翻动,双掌热感浪腾不已,双脚足尖有如针刺微麻之时,拉开架势,整个人竟如同壁虎一般,紧紧贴附于宫墙,徒手向上攀爬而去。
这招乃是于进京途中自行悟出,那夜钟耀南练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内丹诀后,起床解手,虽然崔五魁与他同屋,但因内丹修炼实在是隐蔽得很,几乎可以随时随地进行,是以钟耀南虽然表面看来躺在床上睡觉,但其实只是闭目,内里还在练丹。到了茅房时,天黑又刚下过雨,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情急之中右手朝墙伸去,却如磁铁般被死死吸住,无论如何使劲都拔不下来,直到刻意止住内丹运行,换为寻常人普通呼吸,掌上吸力才逐渐消失,从墙上拿了下来。
后来一路上钟耀南又反复琢磨,发现随着内丹功力的不断精进,不但双掌能直接牢牢吸贴于石质物事上,甚至连双脚也可以。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却无意中听到崔五魁与几个手下吹牛时说到:“人体如同一面鼓,内力在鼓中,但却有几个地方是可以与鼓外连通的,那便是头顶,双掌,以及双脚……”钟耀南恍然大悟,内丹能催生控制他的神通——移石之力,随着内丹修为的不断提高,也会出现新的变化,比如原先只能移石控石,最多是移到与手接触,但却不能如磁铁样吸附,现在即可控,又可附;同时四肢百会,乃是人体与外界交换之处,因此移石神通便在这些地方产生。
攀进宫墙后,钟耀南谨慎地藏身于墙角暗处的一块巨石下,避雨的同时,也细细打量一番,发现闪电竟然都是霹向北面同一处,但在墙角这里只能见到那处的殿尖,中间不知隔了多少亭阁院落。
这时不远处的回廊上,冒出一盏灯笼,钟耀南不禁往墙角又躲了躲。灯笼渐行渐近,看得清了,竟是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道童,青衣垂髻,手里捧着一盘瓜果。
钟耀南心头既惊且喜,眼珠轱辘一转,随即使右手微微发力,便见那道童手里的瓷盘连着瓜果,整盘脱手悬浮在空中,朝自己这边飞了过来。
道童愣在那里,然后追着瓷盘,及至走到钟耀南藏身的墙角暗处前,一枚棋子猛地从他后面砸向后脑勺,那道童便悠悠倒了下去。钟耀南笑嘻嘻地接过飘在空中的盘子,放到回廊边的石凳上,然后四处瞅瞅,便把道衣扒下换上,然后用自己的衣服腰带将其捆好,塞住嘴,拖进墙角。
钟耀南最初只以为自己能移动石头、砂石,但后来发现以土制成的物事亦可控制,比如砖瓦、陶瓷,苗月疏那时每晚陪他在双燕亭练功,曾说这类东西在五行中均属土,是以都可作用。
虽然不知道那道童准备去往何处,但并无太大干系,因为只要靠他能在延福宫里行走就成。钟耀南换上道衣,捡起灯笼,重新捧起那盘瓜果,自己看看自己,小声笑道:“比这小子看起来还要像是真道童。”
于是抬头循着闪电的方向走去,出了刚才的院落,越往里走,越发现周遭的假山奇石、古木盆景、园林亭阁真是清幽奇美,即便在夜间仍能感觉到,而侍卫也果然越多,此时大雨倾盆,都分散在回廊各处,但竟无人与他搭话,大概都知道这道童是执役的。
边寻边走,来到一处三岔回廊,正不知走哪边时,一个声音忽然喝到:“怎么磨蹭这么久,到这时才来?”
循声望去,但见右边廊檐下,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凶悍侍卫,旁边是一扇小门。钟耀南忙道:“我这就进去。”然后低头捧盘,便欲入内。
“灯笼放下,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吗?”
钟耀南讪讪笑了笑,也不敢问为什么,便将灯笼插到门旁,然后匆匆进了去,暗忖:“看来那道童是个新面孔,这些侍卫全都不认识。即便进去,估计也难被揭穿。”
及至里面,发现是座小而精致的园林,一道弯曲迂回的走廊,从小门处通向正中的湖心亭。雨点打着湖面,随风飘来阵阵水气,而闪电砸向的是园中北面一座高阁顶。
湖心亭里似乎有几个人影,并传来隐隐说笑声,园里虽不见灯火,但因为不时砸进的闪电,竟也并不昏暗。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5-14 19:11:00
钟耀南寻思:“瓜果必是送给那几个亭子里的。”于是便沿着回廊朝湖心走去。行到近前,发现一共有三人,均为道士打扮,其中两人年纪稍长,一人尚年轻,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
亭子中间靠南的地方,设了一张供桌,其上摆着一支招魂铃、一叠朱砂画的黄符纸、一柄桃木剑,另有一只瓷碗里面盛着水或是酒。
年轻的道士站在供桌后,双脚分开约与肩同宽,两手姿势则极其怪异,左手至于心窝前,右手大约在右耳前方的位置,掌心都朝上,却均握成空心圆形,乍一看似乎是抱着什么物事的样子。
两个中年道士则坐在亭子北面,轻声谈笑之余,则不时指点那年轻道士几句。看到钟耀南走来,其中一人竟然笑着道:“宫里人手多,颇为方便,今晚光道童就换了三班,如果在观里,恐怕我新收的那小童子得累趴下。”
钟耀南暗忖:“不就端个茶倒个水,递递瓜果,这有什么好累的?”
这时既像练功,又似作法的年轻道士,收起架势,缓缓转过身,笑道:“二位先生,这些道童都是新进来的,专门养在延福宫中,每月都由翰林司给他们家里拨银两,算是相当优待了。”
钟耀南边听边将果盘放到侧面一处石桌上,然后垂首站于一旁,心里倒反而镇定了不少。一来明白了,道童原来是宫里的,专门执役,就跟侍卫大差不差,谁也不认识自己这个冒牌的;二来对于道士,自己再熟悉不过,暗忖跟着石泰这么久,怎么也能应付得来。
年轻道士说完,朝钟耀南道:“愣在那里干嘛?赶紧过来啊。”看着钟耀南不知所措的模样,又道:“你是新招进来的?”
“我是今天下午刚进宫的。”钟耀南顺水推舟道。
“无妨,你先坐下,吃点瓜果。”
钟耀南奇得瞪大眼睛,道:“吃,吃瓜果?”
年轻道士笑道:“是啊,这盘瓜果是给你吃的,我们练功时可不能吃东西。你快吃。”
钟耀南寻思:“吃就吃,又不是毒药。”伸手抓起一块甜瓜便送入口中。那人续道:“下面说的话,你只要听,什么都别问,说了只是让你别害怕而已。适才虚元、会元二位先生用五雷法将电、雷、风、雨唤至,供我练功,此刻我已摄足五雷之气。但自然灵力摄入体内,需与人体自身之内丹相融,否则只吸不融便有自灭之虞,是以需要借童子真阳来冲和。你要做的仅仅是坐在这里,摊开右掌,感到口干舌燥之时,便用些瓜果,万不可慌张,否则动了真阳就没用了。明白了么?”(注:“五雷法”是中国道教根据“天人感应”的原理,将内丹与符箓咒术相结合,产生的一种能够“呼风唤雨、降魔抓鬼、求雨止涝”等的法术,起源于北宋,道教诸派如“清微、神霄、正一、上清……”都有传承。但此年轻道士所习之吸摄雷电等自然灵气的法术,则颇为玄奇,暂不清楚其师承渊源,待后续分解。)
钟耀南奇道:“摄入自然灵力?内丹我懂,五雷法我也知道,唯独这个我可没听说过。”
年轻道士微笑着道:“与其说是摄入自然灵气,不如说是融入自然大道来得恰当。世上万物皆有生死,没什么能不朽,唯独自然能够永恒。万物生长也好,毁灭后化为魂魄也好,来世再投胎转世也好,都在自然之中,也只有自然才是不生不灭的。人、木、虫等要长生不死,唯一的法子便是将自己与自然融为一体,将自己的小道,融入自然之大道。而自然即山海,山海即自然,故山海包含天、地、人、木、虫五门。人在融入山海的过程中,如果天生有神通,那么神通便会越来越强,甚至出现新的神通;如果天生常人,也会随着融入的程度提高,而出现神通。”
钟耀南心有戚戚,顿觉豁然开朗,问到:“除了道教的六神通,还可能有别的神通吗?”(注:佛教、道教均有六神通之说,道教六神通指——心境通、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宿命通、他心通。)
“八九玄功、随心化形、五行移控、撒豆成林……实在是太多。但神通只是小道,乃是追求山海大道中无意无心所自然产生的,不可舍本逐末,本末倒置。”
钟耀南听到五行移控,不禁心头为之一颤,将右臂抬起搁到桌上,然后摊开右掌。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5-17 23:01:00
年轻道士坐到对面,伸出左手,使两人掌心相对。片刻后此人双眼闪过些许迷离,似乎微微入定之态,紧接着一种同极磁铁相斥的感觉,便作用到双掌之间,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气团。
钟耀南虽然习练内丹已有年余,但石泰所传的丹诀功法之中,从未有过此种,进而联想到崔五魁所说的四肢百会乃人体与外界的交接处,顿时大惊,暗忖:“这股气团遮莫是我体内的真气被他引导外溢,与他适才所吸摄的五雷之气相融合所形成的?”心绪一乱,更觉身体如同渐渐干瘪的皮水囊,真气一股脑儿被抽向体外,但又不敢立即动弹,只得暗自调息,凝神聚丹,以期减慢流失之速。
那年轻道人运功良久,迷离的眼神中忽而恢复精光,随即收了手,一番收势后,奇道:“你原先在哪里出家?”
钟耀南愣了愣,支吾道:“我原是孤儿,讨饭到宋州的一座破落道观中,被一邋遢老道收容。后来便拜他为师,每日仍是替他讨饭化缘。”
年轻道士转头朝向另两人,道:“这次翰林司总算做了件漂亮事,此道童资质极佳,远甚先前招进来的那些。”然后又问:“那邋遢老道可曾传你内丹功法?”
钟耀南寻思:“他是内行人,刚才一定是发现了我内丹不弱,是以才有此一问。我若说没有,倒诓他不住。”于是便道:“是传了点法门,但大体也就只是调息,意守上中下三丹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年轻人道:“虚元先生,这孩子体内真气充盈无比,似如清泉突突不绝,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法门,怎会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境界?”
虚元捋了捋胡子,道:“人有三魂,一魂在身,两魂在外,每人投胎转世时自带的灵力真气,都不相同。对于有些天生真气充足的人,不但能将体内贮满,还有更多的灵气藏在体外两魂之中。这类人,只需要师父领进门,给他打开那么一扇窗,其余的基本是水到渠成,无师自通。”
旁边的会元先生道:“据说萨守坚萨真人,与杏林翠玄真人石泰,两人便都是这般,均天生真气充盈,是以能达到非凡之境地。”
年轻道人笑着转过身,问:“你叫什么名字?”
钟耀南向来自恃能言善辩,骗人更是不露声色,但此时却莫名有些焦急,因为如果这几人真看中自己,要留在此处的话,虽说也能脱身,但毕竟在皇宫中,被他们找到是迟早的事,那样一来,今晚潜入延福宫,击晕道童一事,便怎么也说不清了。
正想着要不要编个名字先糊弄过去,忽然回廊远处响起脚步声,片刻后一名侍卫跑到亭边,跪禀道:“禀清元道君先生,宫墙处发现一名道童被击晕捆绑在石缝中。”
这下,钟耀南更是急得脊背冒汗,心知事发,明眼人稍稍一琢磨,便可悟出破绽。但仍然强忍着克制不动,只待看有如何反应,能否浑水摸鱼,悄悄逃将出去。
这清元先生虽然年轻,但侍卫却独向他禀报,似乎那两名年长道士只是指点他的师父一般。只见他略一沉吟,吩咐道:“你且下去,将那受伤道童安抚好。”侍卫道:“是否要即刻追拿凶犯?”“先不要管,由他去。”
钟耀南一颗心几乎蹦出口来,直听到这句,才能喘上几口气,同时却也惊讶:“他为何不要追查?”
正心惊胆战,却听清元道:“说吧,你到底是从哪里混进来的?”声音不大,却如同霹雳直击钟耀南心头。
电光火石间,十数种借口谎话从眼前闪过,钟耀南来不及细想,只知道现在不是用强硬闯的时候,否则救姐姐的差事头一天便会被自己搞砸了,于是完全凭着本能,道:“道兄饶命,我是今日刚被召进宫的侍卫,分在茶酒班。因为进宫前乃是孤儿,平日确实只靠讨饭,过不下去时,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也是有的。后来也着实出家在观里跟着道士练过一阵子,没练成别的本事,就是力气大,但因为受不了观里的清苦,所以便又出来,最后在苏州应奉局应奉使朱勔朱大人府上谋了个差事。朱大人发现我功夫确实不错,十五六岁竟能双手各提一只石狮,便将我经由两浙路经略安抚使司范经略,保举至殿前司都虞候韩望遥处,让我为官家效力。韩都虞候看我本事还不错,只是年纪小了些,便让我先在茶酒班做事,有了经验后,再行提携。因为今日初到,夜里不很睡得着,便起来逛逛,无意间到得此宫的外墙处,勾起了以前养成的偷鸡摸狗的瘾,没办法,从小孤零零一个人,不偷着实活不下去,是以有了这偷瘾。万般按捺不住,便翻进了墙头,正好碰见那道童,索性将他打晕,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想还是遇到道兄高人。求清元先生放我一马,我定然使出浑身解数陪您练功。倒不为别的,我要是光棍一条也就算了,但那会连累到朱大人和范经略,他们对官家忠心对我仁义,因此保举了我,我可不能害了他们。”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5-20 16:45:00
@asv2000 2015-05-18 20:26:04.67 918楼 | 打赏(1) | 评论(1)
本土豪赏8个赞(800赏金)聊表敬意。初进宫就到处乱闯,有点不和常理,不过打伤道童后的描写算精彩的峰回路转!
asv2000 时间:2015-05-18 20:22:00
本以为打伤道童的事情是个败笔了,以为后面不好写了,结果是峰回路转,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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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兄台的支持,你们的认可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5-20 16:51:00
今天的更新发不出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分成几小段来贴。
楼主:二郎神犬马  时间:2015-05-20 16:52:00
钟耀南这番话既承认了是自己犯事,潜进延福宫,打晕了道童,但又巧妙地伪装了身世,博得怜悯的同时,不由让人相信其是因为犯了小偷小摸的瘾。这还不够,因为在皇宫里小偷小摸那可不是一般小事,搞不好被杖毙都正常,所以又拉上朱勔、范经略、韩望遥三人,虽然没有明着说——我是他们三人保荐的,抓我就等于抓他们,而是说成这三人对自己仁义对皇帝忠心,才将自己保荐到皇宫来。最后还点明两点:一是自己现在年纪小,稍微有点经验后,就会被韩望遥提携,言下之意,以后自己升了官还能帮他,其实这是假的,韩望遥哪里说过这话,开始甚至还不愿收他进宫;二是自己会使出浑身解数,来陪清元道君先生练功,这是重中之重,因为你说别的都与这道士无甚太紧要的关联,唯独这点与他休戚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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