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恐怖奇幻的短篇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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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0-05-26 04:07:21 更新时间:2020-11-11 11:12:39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06 23:32:00
谢谢留言的各位。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06 23:35:00
《女人和她的猫》


女人的名字叫娓娓,过了盛夏就是二十四岁的花样年华。

见过娓娓的人都说她是美丽的,尤其是一种幽怨的气质会象冷箭一般出其不意地攻占你的注意力。即使她看着你时是带着浅浅微笑的,却在漆黑的眼珠里凝成一股平静的漩涡,她看着你久一些,你就跟着陷入了她的伤心里,仿佛是她的眼泪把你渐渐的淹没。


的确,娓娓是个经常哭泣的女人,以至于她的眼角总带着洗不干净的泪痕,象是化了一种奇异哀伤的妆容。娓娓的哭泣全都来自于寂寞,而娓娓的寂寞又全都来自于一个男人。那个在她心里刻下所有权的男子,伟诚。

而伟诚又何曾不知道娓娓是如何地怕寂寞,每次他要离开他们共同居住的公寓,娓娓总是泪眼婆娑地拽着他的衣服。甚至缓缓地跪倒,用声嘶力竭牵拌住他离去的双腿。

“娓娓,我只是去出差,只有四天……”
可是娓娓不依不饶,
“又是出差,这次是整整四天都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不,我不要!你不如把我切碎了,放进行李箱里一起带走吧!”
伟诚惊讶于娓娓冷酷犀利的言语,他说不出话来,甚至看见娓娓不知何时摆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他心里一阵阵地发凉,又被娓娓火一般的眼神烤得发烫。有些女人以爱情为她们人生唯一的目标,伟诚终于明白,他摊上了极度危险的一个。



那一次,伟诚放弃了他的出差,打电话向老板低头哈腰地解释。而娓娓则全然不顾伟诚的委屈,她欣喜地缠绕在伟诚的身上,庸懒而惬意的,就象一只满足的猫。

猫……

伟诚突然想到了。

……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06 23:36:00


几天后,娓娓收到了伟诚送她的一份礼物。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笼子,一只浑身雪白的猫瞪圆了琥珀色的眼睛,扭捏了几下,终于接受了娓娓的拥抱。

“这是……”娓娓很是喜爱,含泪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怕寂寞,以后即使我不在,它也可以代替我陪伴在你身边的。”伟诚说着,动情地拥住了娓娓,娓娓也拥住了雪白的猫儿。一时之间,三个生物体彼此共享着同一份体温,竟然都有些糊涂的沉醉了。猫儿在娓娓的怀抱里平静地吐露着呼吸,而娓娓半闭着眼睛,喃喃轻语着,
“伟诚,伟诚……我爱你……”也不知是对着男人说,还是对着猫儿说。

……


但从此,娓娓真的把猫儿当成了伟诚的替身了。她精心调配着每天的猫粮,然后敲打着小碗柔声喊一句,
“伟诚,吃饭了……”
那猫儿听了,便迈着急切而滑稽的步子奔到娓娓的身边,先围着女主人讨好地转一圈,然后享用娓娓为它准备的食物。娓娓蹲下身子,看着猫儿吃着碗里的食物,迫不及待地甚至粘在了它的胡子上。娓娓笑了,笑得容颜都僵硬了就开始哭,甚至狠狠地突然抱起猫儿,惹着贪吃的猫儿不耐烦地用爪子刮着娓娓的手。


娓娓又开始经常哭泣了。在拥有了猫儿后,她不再寂寞,却也因此仿佛卸下了伟诚的一个包袱,伟诚开始放心地,肆无忌惮地在娓娓的生活里缺席。
比如此刻,娓娓扳着手指细细地数着,然后悲哀地对自己说,今天已经是伟诚出差的第十天了。


她曾经打过电话,语气从忍耐到狂躁,
“为什么还不回来,不是说只五天就回来的吗…………还有工作?为什么…………为什么要加班?……我不要,你立刻回来!……你快回来啊,不然的话我就……”

就什么?就什么呢?
娓娓没有机会说出来,伟诚疲惫而决然地挂上了电话。


娓娓伤心透了,她把头靠着墙壁撕心裂肺地哭泣,甚至胸腔里的心脏都仿佛在绝望地撞击着根根肋骨。她哭干了身体里的水分,直到再也淌不出眼泪了,她感觉自己就象是一根干枯的树枝。她的男人是不是不爱她了?她克制不住地想着,然后痴痴地发笑,用自己的头颅一下一下敲打着坚硬的墙壁。

嗒……嗒……嗒……一声声清脆的回声在房间里萦绕着。


娓娓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跟湿了,她愣愣地垂下头,看见是猫儿不知何时蜷在她的脚边,正讨好地舔着她的脚趾。娓娓有些糊涂,但随即猫儿鲜红刺眼的舌头令她明白了。她以头撞墙的声音被猫儿误认为是开饭的声音,猫儿饥肠辘辘地过来了。


娓娓笑了,她看见自己的笑容倒映在猫儿琥珀色的瞳孔里,却是说不出的诡异模样。她伸手去抱猫儿,猫儿竟一时有些怯懦,但徘徊了下,究竟喵喵叫着接受了娓娓的掌心。娓娓把它抱在怀里,用她柔软的皮毛磨蹭着自己的脸,然后静静地倾诉着,
“伟诚……伟诚……你永远这么乖乖的该多好啊……一辈子都伴着我,吃我为你准备的饭……”
猫儿被她抱了一阵,却怎么也等不到食物,多少有些烦躁了。它的小爪不断地扰着娓娓的脸,不耐烦地叫着,圆滚滚地身体挣扎着想要离开娓娓。


娓娓的手牢牢地箍着猫儿,束缚着怀里仅有的几份温热。但猫儿情急之下,抓伤了娓娓的面颊。血珠子顺着侧脸滑落在猫儿小小的脑袋上。娓娓并不觉得疼,仿佛痛神经已经是死的了。只是看着这个如此急于要摆脱她的小家伙儿,她不由渐渐地生气了。

“伟诚,你在干什么……你不要我了吗……连你都不要我了吗……”她悲怆地说着,不知是对猫儿还是对她的男人,“是厌倦了吗……是喜欢了别人吗……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

娓娓的问话是永远得不到回答的。因为猫儿只是依着饥饿的本能来找她,猫儿只是饿了,并不懂得主人的哀伤的。此刻的猫儿更加狂躁了,娓娓的血珠子落在它的脑袋上,滑进它的嘴里。它鲜艳的舌头一滚,瞳孔蓦地竖立了,仿佛尝到了人间的美味。它是真的饿了,所以它不屑于女主人的怀抱,它毫不犹豫地张牙舞爪起来,突地从娓娓的怀抱里跳开了。尾巴优雅地摆动着,它向厨房跑去,寻找能吃的东西。


怀抱空了,瞬间冷凝成冰。娓娓这才觉得脸颊生生地疼着,不仅是被猫抓伤的痛,更是被抛弃,被背叛的痛。她勉强地站了起来,刹那间,她的瞳孔也象夜晚觅食的猫儿一样竖立了起来,发出璀璨的光芒。她踉踉跄跄地朝厨房走去,在看见猫儿正围绕着空空的猫粮罐头转圈。猫儿叫地哀伤了,仅仅是为了食物。它看见娓娓步伐定定地朝它走来,犹豫了半晌,终究讨好地仰起脖子朝娓娓跑来……喵……喵……娓娓冷冷地笑了,她再次抱起猫儿,痴痴怨怨,

“伟诚,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伟诚啊,我不会轻易地让你抛弃我的……我要惩罚你……”


…………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06 23:37:00


娓娓带着她的猫儿去宠物医院疗伤。医生看着遍体鳞伤的猫儿,无比惊讶,
“你的猫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娓娓平静地回答,
“它白天偷偷离开我,跑到屋子外面玩,回来就成这样了。”
“哦,”医生怜惜地抚了下猫儿,猫儿却害怕地后退了几步,“现在外面的变态很多,靠欺虐动物发泄自己。你以后要小心看管它。它叫什么名字?”
娓娓出神了一会儿,幽幽地回答,
“伟诚。”

医生于是轻声地唤猫儿,
“伟诚……伟诚……”却没想到猫儿突地一阵颤栗,一张犹然鲜血淋漓的脸变得无比惊恐,它勉强用四肢撑起了身体,慌张得仿佛在寻找着逃生的路。却不是向娓娓跑去的,猫儿看了眼挂着淡然微笑的娓娓,毅然地朝反方向跑着。

但医生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和护士好不容易抓到了猫儿,又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要再伤了它。却是越是唤它‘伟诚’,猫儿就越是狂躁。医生郁郁地说,
“它受了很大的刺激,连别人叫它的名字都有那么激烈的反应。”随后他为猫儿检查伤口,一一记录在案,

“四肢都有肌肉被撕裂的痕迹,背脊的毛有些被硬生生地扯去。头部有被重物敲打的迹象,流了很多血,都干涸得粘在毛上了。还有多处被刀具伤害的地方……”

娓娓从头至尾只是平静地听着,冷冷地凝视着她的猫儿,她的‘伟诚’。



……

在娓娓眼里,猫儿就是伟诚。所以任凭她小小地惩罚了伟诚对她的负心后,总也有怜爱的感情从心底里冒出芽儿的。娓娓把初步治疗后的猫儿带回了家,她用柔若羽毛的手抚摸着它上着绷带的身体,用充满情爱的目光看着它,抚慰它的恐惧,然后端出最丰盛的食物给它吃。猫儿将信将疑,但它饿了,在女主人对它施加残暴之后的一天一夜,它什么都没有吃。此刻它遍体鳞伤着,身体的疼痛更加剧了胃的灼烧。它的胃是一只被禁锢太久的猛兽,宁可冒着危险也要饱餐一顿。
猫儿终于接受了女主人的食物,卑贱地吃起来。


娓娓看着猫儿贪婪的吃相,心情明朗如雨后的彩虹。她欣喜地觉得,她的一切就要回来了,她的一切终究还是会回到她身边的。她幸福地回头,看见她的男人正拧了门把开门进来。

“你终于回来了!”娓娓动容地扑进男人的怀抱,“今天是第十一天了……”
男人闪烁着疲劳的眼神,“我很累了……”但他忽然看见了猫儿,诧异地问娓娓,
“猫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浑身是伤?”
女人凄凉地微笑了,
“它不管,它离开我,所以它成这样了……”
男人将信将疑着,而猫儿琥珀色的眼珠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


从此,猫儿变得更加战战兢兢了。聪明的它开始懂得去揣测女主人的心情,它仿佛终于开窍了,原来它和男主人拥有同一个名字,并不代表着幸运。


它蜷在角落里,看着女主人对着电话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为什么又要出差了?为什么又要离开我?伟诚,你会后悔的……”它不由地瑟瑟发抖,因为它知道女主人一放下电话,就会提着刀子在房间里寻找它。



“伟诚,伟诚,吃饭了……”女主人的表情是狼一般的凶狠,却会用最甜蜜的嗓音诱惑它,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修女。

猫儿害怕得到处逃跑,在并不大的公寓里寻找着生存的机会。但女主人早就把屋子的窗户全都关牢了,任何可能通向外面的道路都被一一封死。它是走投无路的,就算躲得过丧心病狂的攻击,总有时候被饥饿所打败。而那时,女主人就会挂着纯真的笑容,打开一罐猫粮静静地守候在一边。等它迫不得已地接近了食物,也就等于接近了死神……



日复一日地,唤名伟诚的猫儿过着惨无人道的日子。
每次女主人一脸痛心地把它送进宠物医院,医生总是发现它的伤非但没有痊愈,反而变本加厉了。他心疼地抚摸着猫儿身体上都已经化脓的伤口,猫儿一阵痉挛,然后哀哀地往医生的怀里靠着。

“怎么会这样的?”医生恼怒地责问着娓娓。
“它又不乖了,它又不要我了……”娓娓说着,眼神空洞地飘向窗外。
医生沉默了下,终究明白了。他吃惊地望着面前的娓娓,仿佛正透过她的表皮看着她丑陋的内在。娓娓被他看得不舒服了,她皱了皱眉头,说道,
“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我有多爱它,我有多么爱着伟诚……”然后抱起猫儿,旁若无人地离开了。而此刻的猫儿,已经无力反抗了。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06 23:38:00

……


猫儿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它被女主人带回家,然后被抛弃在肮脏不堪的笼子里。它心里明白,自己只有在男主人回家的时候才能得到女主人的施舍,吃到一顿丰盛得仿佛是最后的晚餐。但一连几天过去了,男主人一直不见踪影。它只是半睁着淤血迷离的眼睛,看着女主人越发地暴躁,用双手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大喊大叫,用头撞墙。它是喜欢听女主人撞墙的声音的,那清脆的声响宛如是从前唤它吃饭的声响。一下一下,嗒……嗒……,刺激着它的胃更加剧烈地收缩着。


它饿,它筋疲力尽。它感觉自己就快死了。
血和脓湿了它的笼子。它忽然听见女主人打电话的声音,它一下子清醒了,随即不寒而栗。它听见女主人的声音,狂风暴雨般抨击着它的心脏,

“你去死,去死吧,别再回来了……我不想再看见你,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去死吧去死吧……”女主人翻来覆去地喊着这一句,猫儿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它瞑瞑之中悲哀地明白了,它的大限到了……


它不愿意再挣扎了,哪怕只是一声凄厉的叫声,它给不起了。它庸懒地躺在笼子里,半睁着血脓交织的眼睛,吃力地看着女主人持着刀向它走来。它动了下,调整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它的眼里映照着生命中最后的景色,女主人苍白的布满青筋的手,打开了笼子,向它袭来。刀子的闪光晃了它的眼,它索性就安详地闭上了。

它就要解脱了,从此不会再挨饿挨打了吧!它幸福地想着……
纵然有恨,也留到下一世去纠结吧!


……


男人终于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回到了家中。他犹然记得娓娓在电话里的疯癫,有些害怕。但当他打开门,看见的是平静如水的娓娓,安然地坐在窗边的阳光下。

“你回来了?”娓娓甜蜜地笑了。
这笑容勾引了伟诚的内疚,他歉意地说,
“以后,我不会再只顾着工作了。我会多陪伴你的!”
“真的?”
“真的。”
“不再离开我?不再抛弃我了?”
“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伟诚郑重地发誓。
“啊……”娓娓轻呢一声,扑倒在伟诚的怀里。两个人久久地拥抱着,直到伟诚注意到猫儿的笼子不在了。

“猫儿呢?”伟诚问。
“不在了。”娓娓平淡地回答。
伟诚误会了娓娓的意思,“逃跑了?那下次再买一只给你吧!”
“不要了。”娓娓撒娇地摇头,“有你就够了……伟诚的话,有一个就够了……”


……


为了娓娓的怕寂寞,伟诚减少了自己的工作量,常年陪在娓娓的身边。娓娓沐浴在幸福之中,渐渐忘却了从前凄厉的种种。只是在偶尔路过宠物店时,看见琥珀色眼珠的猫儿,娓娓竟有些后怕。她缩了缩肩膀,伟诚体贴地问她,
“怎么了?”
娓娓摇了摇头,一阵晕眩,忽然昏倒在地。



娓娓在伟诚的陪同下,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恭喜地说道,
“这位太太,你怀孕了。”



有了孩子后,伟诚对娓娓更是照顾有加。娓娓在怀孕期间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的饮食也都由伟诚亲手包办了。娓娓变得爱喝牛奶了,又爱吃鱼,伟诚说他们的孩子长大了一定很聪明。


怀胎十月,娓娓顺顺利利地产下一个女婴。娓娓怜爱地抱着女婴,这团温温软软的小东西第一次让她察觉了生命的可爱和可贵。她爱不释手,甚至眼里含了泪花。她悄悄地在心里发誓着,一定要做一个好母亲,好好地守护着来之不易的小生命!


娓娓是那么地幸福啊,幸福得忘记了一切前因都会种下后果的。忘记了一切的生命,本都该是珍贵的。


娓娓抱着女儿温柔地微笑,问她的男人,
“伟诚,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呢?”

怀中的女婴原本是半闭着眼睛的。却在听见‘伟诚’两个字时,神经质地把眼珠子瞪大了!她瞪得那么无辜,又那么地含恨,娓娓这才惊恐地发现,孩子的眼睛居然是琥珀色的!


小小的女婴,咧开嘴笑了。她来到人间的第一句话是,
“喵……喵……”


娓娓错愕了。她的报应,就这么来了。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06 23:42:00
《电视》


女儿失踪了,徒留在空房间里的是无数挣扎搏斗后的痕迹,以及一滩刺目的血迹,以及铁栅栏被老虎钳夹断,开得大大的窗户。

警察往窗外看去,是一片绿地,从窗台下的泥地上延展出一行沉重的鞋印,和另一条似乎是重物被拖曳后的痕迹。窗台上也有血,和一缕挂在窗框上的乌黑长发。母亲一看见这缕长发就泣不成声,她当然认得出头发的主人……头发上甚至还残留着些许头皮……


警察告诉悲痛欲绝的母亲,凶手兴许是在女儿的房间里用暴力劫持了她,打晕了以后拖着她的身体,夹断栅栏从窗户逃走的。母亲点点头,想说什么,却被悲痛堵塞了喉管。她坐了片刻,冷静了后才强打精神配合警方做笔录。

警察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女儿,是在何时?”

“我女儿一直在外游荡,喜欢泡吧,和朋友玩到很晚也不回家。我常常习惯家里没人……最后一次见她,是前天晚上。很晚了,她还化了妆要出去,说要通宵……后来,我也不知道她是何时回来的……”

“你不知道女儿何时回来的?……昨天,你有哪些时段出门不在家吗?”

“有。我上午去邻居家坐了一会儿,下午去超市买菜。从超市回来已经很晚,所以直接就开始做菜烧饭,因为我不确定女儿会不会回家吃晚饭。”

“然后?”

“然后……我做好了饭,一直等到晚上七点。我有些担心,打她手机,铃声竟在她房间里响起了……我不知道她是何时回来的,赶紧推了门进去看,就看见满屋子狼藉……地上有血,窗上的铁栅栏被夹断了,窗户大开着,我才知道女儿回来过,却又出事了……”

警察递了纸巾给伤心的母亲,“那么,你女儿的回来以及凶手的行凶应该就是在你昨天出门的两个时段中了。能详细描述一下出门的经过吗?”

“……昨天上午,我象往常一样,锁了门到邻居家喝茶。在她家吃了午饭后才回家的,因为女儿既然通宵,就绝不会回家吃午饭。回来以后,已经晚了些,就匆忙又出门去了超市,到家后赶紧做晚饭。”

“等等,中途你回家一次时,有看见女儿的鞋吗?”

“女儿有很多双鞋,全堆在门廊,我甚至不知道她出门穿的是哪双。”

警察点点头,又渐渐觉得笔录有些陷入僵局。随口问,“能再详细称述一下你两次回家所做的事情吗?有发生了什么?有什么细节?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动静?”母亲歪头,努力地思索,“上午去邻居家喝茶,一起看电视剧,不知不觉就看得晚了。所以回来时应该有下午两点了吧。我急于去超市买菜,没有注意屋子里有什么动静……等买菜以后回到家里也很晚了,正好四点半。因为我进门前特地看了手表……”

“特地?”

“是的。因为一方面我知道时间不早,有些着急。另外,上午邻居太太提过,我们所看的电视剧下午这个时段有重播,我想回味一下,所以特地看了手表,确定是正四点半。”

“继续。”

“我……匆忙进了屋,也没留心有什么动静。随即顺手就开了电视机,调到电视剧的频道,把音量开大后就进了厨房开始做饭。”

“然后?”

“恩……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不那么重要吧……随后我就一边等电视剧开始,一边在厨房做菜。之前开大了电视机的声音,所以一旦片头曲响起了我立刻就可以听到。”

“做饭的中途,你去看电视剧的重播了?”

“是的……不过确切地说,只看了一半。”

“哦?”

“我也觉得奇怪,但兴许是我做饭太专注了……虽然我进厨房后一直在等片头曲的响起,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都在播一些奇怪的节目,我并没有仔细去听。直到我觉得等得有些过久了,我才回到客厅去看了一眼,电视剧居然已经开始,已经演了不少了……”

“你是说,你莫名其妙地错过了电视剧的片头曲?”警察垂头思考着,忽然又严肃地问,“你还记得你在厨房等待时,你所说的奇怪的节目是什么?你听见了什么声音?”

母亲不明所以,却还是努力地想了想,“……刚打开电视时是在播出一部武侠剧,刀光剑影,所以很吵闹,但我进了厨房后,似乎有片刻安静了下来。但是之后不久,忽然之间就又变得更吵闹了……我没在意去听,象是在播什么无聊的打斗情景,很多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还有……还有……”母亲说着,脸色忽然刷白,嘴唇发颤,“似乎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和喊声,声音有些发闷,并不清晰,况且我,我并没有仔细在听……但是的确……我听见了尖叫,喊声,东西撞落的声音,不止一下……然后,又安静下来……之后又渐渐出现了平稳的说话声……”


警察听了,脸也瞬间白了。他们似乎在同一时间明白了过来。


之后,经调查,昨天由于天气的影响,在四点半过后出现了持续十分钟左右的电视节目信号中断。整个小区的电视,在那个时段,那个频道,陷入了十分钟的一片灰白的寂静中……


正因如此,在厨房忙碌的母亲错过了片头曲。而等信号恢复,早已经是男女主角情意绵绵的对话了。


而那原本应该空白寂静的十分钟里,又是谁和谁在母亲的耳边演出了那喧闹而骇人的一幕呢?
母亲的心里有了答案,虽然她不愿意去面对。
她一回家就进了厨房,因为她早就习惯了家里空无一人。她真后悔没有进女儿的房间看一看。


至于那些她之前并没有仔细去听的尖叫声,喊声,却在之后孤独的漫漫岁月里,在母亲的耳边越发清晰起来。


仿佛是女儿留给她的礼物,她现在一闭眼就可以听见当时的那些声音。有些真实有些虚幻,闷闷的,象隔着一道门,又象是从电视机里发出来的,


“阿!!……阿!!……痛……妈妈,救我啊……救救我……”


失踪的女儿再也没有出现过。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06 23:44:00
《水晶球的秘密》




爷爷的葬礼上,我泣不成声。
曾经疼爱我的爷爷就那么走了,身体僵硬地躺在我面前的大棺材中。象征死者身份的青灰色的脸,花白的头发紧紧贴着头皮,右边似乎更浓密一些。听说是为了掩饰头部右边的伤口。


听说曾经最疼爱我的爷爷,在某一天的午后,唐突地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浑身的骨骼在下坠的过程中不断碰撞着纹路华丽的木制栏杆和台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最后身体终于静止在地面,反倒是瞳孔渐渐地扩散。致命伤是右脑勺撞出了大大的窟窿。失血而死了。


我捧着百合花站在亲戚队伍的最前边,最靠近爷爷的地方。不敢正视他的脸,那团仿佛是青灰色的火焰。
死人的眼珠不再灵活,生命停止了,它也就定格了。现在,它隔者一双眼皮固执地注视着它最后的猎物。

它看着我呢,我能感觉到的!


爷爷,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还有话想要对我说吗?



“不可思议,看上去就象还活着!就好象随时会坐起来,对我们说什么一样。”
我转头,是表妹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旁,轻轻抽泣着,“表姐,我不信啊,为什么!爷爷那么突然就去了!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好端端就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呢?”
我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回头看看,亲戚们早就散了。他们在灵堂的那一头又聚拢起来,吵吵闹闹的样子。
“死得很突然呢,所以手续很麻烦,律师过几天才能把文件拿来。”
“是遗嘱吗?那没指望了,老头偏心他那孙女,很早以前我们不就知道了吗?”
“不会一分钱没有吧,亏我还一心一意讨那老头开心呢!”

我安慰着表妹,只是依稀听见些。我看见叫得最响亮的舅舅,在一群亲戚中手舞足蹈地象只猴子。
我知道,他在爷爷身上下了不少工夫。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06 23:45:00
……


爷爷的财产都交给保险公司保管了,他的住所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所以当我提出要整理遗物的时候,不出所料,没有人愿意帮忙。
也好,我早就想到的。


可当我第二天准备出门,却发现表妹站在门口,身子陷在灿灿的阳光里,抚媚动人。她向我走来,显然是久等我的样子。
“爸爸妈妈说晦气,所以我是偷偷跑过来的!”她牵牵嘴角,很是可爱的模样。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表姐,你怎么了?”她见我忽然沉下了脸。
“没什么,”我勉强笑笑,“亏得爷爷生前疼爱你!”
“哪有,爷爷最疼的一向都是表姐你啊。”她过来挽住我的手,“还有,表姐别怪我父母啊。她们也……也……”
“好啦,知道了。”我回答,心里也不觉地感叹。她还真是善良。




爷爷住的古旧洋房里,到处都是他生前爱看的书,爱把玩的古董。

“虽然都不是值钱的东西,不过多少是有些价值的,而且又是爷爷的纪念品。你可以挑选些自己喜欢的留下纪念,其他的我们再处理。”我边归置着杂物,边回头对表妹说着。
却不由地皱眉,“怎……你怎么啦?”
我停下了手边的事,因为看着她站在房间的中央,眼神呆滞,蜿蜒下两行泪来。



“表姐,”她迟疑地开口,恍恍惚惚的声音仿佛在摇曳着她的身体,“……这里到处都是爷爷的味道啊……”
她忽然翩跹着步子,转到桌子旁,“从前在这里的,是爷爷在吃饭呢!”
又转到写字台前,爱惜地抚着桌面,“从前在这里的,是爷爷在看报纸呢!”
一个回身,又吟吟地说着,“在沙发上打瞌睡,啊,又在阳台上晒太阳,然后…………”
然后呢,却……
她的脚步哑然而止,眼睛里似有汹涌的海浪,身体也一寸寸地僵硬起来。


只有手指颤颤地抬起,红色的指甲,象血一样,流淌向那个方向,
“然后,在那个地方,永远地消失了。”


那个脆弱的表妹,终究禁不住,伏在地上嘤嘤而泣。
红红的指甲指南针般定格着。又象跟提线,身体如残破的木偶般摇摇坠坠,耷拉在下面。


我拥住她,她把脸埋进我的肩窝。
抬起头,正对着楼梯,长长的楼梯,是爷爷通往死亡的道路。


“别哭了。”我安抚着她,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
僵硬的手指也跟着身体软软垂下,她忽然低头,因为手指触到一个冰冰的东西。
“什么东西?”她拾起来。
圆圆,亮亮的球体,光彩瞬间在她手上绽放出来。
“好漂亮,是水晶球啊!”如同抱着万花筒的孩子,她看得竟一时忘记了哭泣。
“恩,”我皱眉,“是天然水晶做的球,爷爷的东西。舅舅以前为了讨好爷爷而送的,也算是个稀罕的东西。”
“是天然水晶啊,难怪有很多细小的杂质,不过还是很透亮,好漂亮啊!”表妹赞叹道。放在掌心中把玩,爱不释手的样子。
“漂亮是漂亮,不过水晶是很有灵性的东西,怎么随便地就放在楼梯底下了。”我说着,想要从表妹手里把球接过来。
“灵性,什么灵性啊?”

“恩,水晶的灵性能给人力量吧,也可能从中看见些奇妙的东西,不是经常用水晶球预测未来吗?不过爷爷刚去世呢,说不定灵性会带来些不好的事情,还是给我吧,应该好好收起来。”



可表妹看着水晶球,丝毫不理会我的话。
看着看着,她忽然暧昧地笑了,“姐姐,这水晶球里也有爷爷的味道呢!”
我惶恐地看着她。她的眼眸浮起淡淡的人影。

是爷爷的影子。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06 23:46:00


……

她很早就离开了洋房,心满意足地捧着怀中的盒子。她硬是要走了水晶球,迷离而强硬的态度让我甚至不敢拒绝她。

“这东西可能不吉利呢,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个啊!”我努力地游说她。
“不知道,但是我就是要它!”她说着,倔强地把盒子往怀里藏。

真是固执的孩子,和爷爷简直一模一样。
让我拿他们没办法,让我疯狂,让我无计可施…………




可我始终是不放心的。


几天后,我按耐不住烦躁的心去表妹家拜访。她一个人在家,笑颜如花地迎我进门。
“家里人呢?”我四处张望着。
“就我一个,爸爸妈妈们和其他亲戚们在一起,到律师行去了。”她端茶,“表姐有什么事吗?爷爷的遗物都整理好了吧,对不起,这几天都没去帮你!”
“没关系,那房子我常去,整理的话一个人反而更快!倒是你,还好吧!”
我悄悄打量她,似在眉目间寻找蛛丝马迹。她瞧见了,反倒咯咯笑起来,仰起红润的脸大方地给我看,
“姐姐在担心什么?因为我前几天哭得那么伤心,所以怕我还难过着?”
“难道不是吗?”我不安地反问。


她于是笑得神秘了,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个盒子,打开,“看,有了它,我还用得找难过吗?”
我赶紧凑上去,水晶球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溢满了奇异的光彩。


表妹细心地捧起它,朝着阳光摆弄起来,
“姐姐,水晶真的充满了灵性吗?它好漂亮!每当我朝着阳光往里看,万花筒一样,我可以看见好多东西!我看见小时候爷爷带着我和姐姐玩,他抱完你,从来不忘记再抱我!买冰棒,也是你一支我一支,然后他咧着嘴笑,问我们好吃不?姐姐,这些你都记得吗?”


我看着她痴痴的模样,渐渐觉得毛骨悚然。阳光折射过水晶照在她的脸上,左一条右一条,明暗纵横,在右边的脑袋上投下一个圆圆的阴影,象个,窟窿一样。

我呆住了。手脚冰凉,如身坠冰窟。



“怎么,姐姐你都忘记了吗?”她放下球,把脸转向我,“亏得爷爷最疼爱你!”
“爷爷他也很疼你啊,”我咽了下口水,看着那个圆形的阴影渐渐转移,消散了。
“是啊,可惜我没有表姐能干。”她垂下头,似有淡淡的惆怅。双手又抚上了冰冷的球体。


“忘记也没有关系的,水晶球都记得呢,它会告诉你的!呵呵………………”
“水晶球啊,什么都知道呢。”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06 23:46:00

……


我不知何时踏出了她的家门。她没有送我,她依旧贪恋着那个球。
我的双脚阵阵发软,只能沿着墙角慢慢走。
闭上眼,刚才的一幕幕子弹般在我的眼前穿梭,杀死了我所有的思维,所有的理性。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表妹你疯了吗?”我夺过水晶球,“你疯了!我知道你思念爷爷,可你这样的样子和疯子有什么区别?”
“姐姐,为什么你不伤心?为什么你要拿走我的球!”她焦急地扑过来,一时敏捷地如一头野兽。
“我也伤心啊,可我不象你那样!什么水晶球里有爷爷,你赶快醒醒啊吧!”
“不是啊,不是啊,”她大声地哭了起来,红红的指甲点上水晶球的某个地方,“你看,你看,爷爷他在,爷爷真的在里面啊!”


我低头望去,发誓这将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圆圆的水晶球躺在我的手上,仔细往里看,靠右的地方,在一些天然杂质的旁边,有个红褐色的,很不自然的印记。
仿佛是个人形,有手有脚,消瘦的身样,微微佝偻的背,似在侧头凝视着你。
简直,就是爷爷的剪影。



我惊呆了,看着水晶球。我并不知道,此刻我的眼眸,也有了爷爷的样子。


……



我没有取回水晶球,太惊慌了,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直到冷冽的晚风强灌进我的脑子,我才慢慢清醒了。
这只是巧合吗,还是真的是水晶的灵性?
而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回到家,是回到了爷爷生前的家。
坐在地板上,慢慢沉下纷乱的心绪。我忽然真的感应到了表妹所说的,爷爷的味道。
飘飘荡荡不愿意离开,充满了整个房子,每一件家具,每一个角落。也顺便进入了水晶球里吗?

爷爷果然,是有未说完的话呢……



我闭上眼,没有水晶球也看见了从前。
我看见爷爷温柔地抱了我,因为我拿回了无数张奖状。但他又更温柔地抱了表妹,即使她什么都不会。
“姐姐很能干!不过妹妹的善良也很让我喜欢呢!”爷爷常常这么说,慈祥的眼睛里永远映射着两个身影。


只是善良就可以吗,动不动就哭就是善良吗?
所有人都以为爷爷疼爱着能干的我,但其实他心里却有着两个疼爱的影子。


相比之下,哪个更重要些呢?

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已经不必了。
在答案揭晓前,我有件事情能够必须去做。
我睁眼,一片黑暗。


……



那天午后,阳光明媚的时分。
我坐在表妹的身后,表妹捧着水晶球。
只有我们的房子,大人们似乎又为了别的而忙去了。


“姐姐,今天的爷爷似乎又更清晰了。”表妹笑着把球递给我。
“我看看。”我接过,看着那个红褐的印记,“啊,真的,而且似乎更大了些!”
“真的哟,是爷爷在里面呢!”表妹笑得更欢。
我也微笑,“恩,爷爷放不下你,所以想告诉你件事情。你想知道吗?”
“是,是什么?”
“你凑耳朵过来,我告诉你!”
表妹把右耳贴了上来,温顺如待宰的羔羊。
我笑得更放肆,“你啊,想不想进去水晶球里陪爷爷啊。”
“恩?”表妹抬头不解地看我。
我举起水晶球,狠狠地砸了下去。


“爷爷想告诉你啊,不要靠近我哟!”





又是右边,血从窟窿着流出来,人倒在了地上。
我低头看着染血的球。表妹的血沾在表面,慢慢渗透进去,成了水晶球里一个红褐的印记。

不久就会化为人的形状的吧,我想。妹妹,你也终于可以和爷爷永远在一起了。

水晶,真的很奇妙!




伪装现场比较麻烦,不象上次,我砸了他的头,他自己滚下了楼梯,多方便。
只是我粗心地把水晶球忘在了楼梯下,被妹妹拿去,让我不安了好久。
这次不会了。
幸好妹妹那些贪财的家人现在都在律师行里,丑态百出。其实有什么好争的,我早已经看过了。



为什么要把大半的财产分给表妹?原来爷爷心里始终都是她第一。
我很失望,固执的爷爷,象表妹一样的固执,让我拿他们没办法,让我疯狂,让我无计可施…………只有…………



几天后,妹妹的葬礼和遗嘱的公布一起举行,妹妹的死亡让作为第二继承位的我连她的份一起继承。

我打算先去国外散散心,也许在夏威夷的碧海,永远埋葬那颗水晶球。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12 23:09:00
谢谢各位的留言。

lz没有天天在写这些,很偶尔写一个而已的啦。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12 23:11:00
《巫婆》




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称之为巧合。





比如去郊游的前一天,我抱着晴天娃娃轻声祈祷,“明天千万不要下雨啊。”
于是第二天,我打着伞溅了满身的泥水依旧去上课。
又比如和朋友凄凄惨惨地抱怨着,“千万不要突击考试,还什么都没复习呢!”
于是隔天的傍晚,我拿着及格线外的卷子留在办公室补考。



巧合吗?虽然生活中常常遇到,但发生在我身上的几率似乎特别大。
我歪头想想,一次又一次,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向着我内心幻想过的剧情而发展着。不管我的无心所思是多么地难以置信,而事实就象是攀峰的勇者,绕过多少的不可思议,还是固执得可怕地出现在我面前。


巧合吧,统统都是巧合。我用着淡淡的口吻解释着这一切。也刻意地忽略着同学们悄悄送我外号——巫婆。
只可惜往往做不到。


我当然明白巫婆这个名词的含义。晦气,阴森,从舌间就曼妙地透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来。
我很不喜欢,甚至舌尖无意地划过这个词,也会有腥臭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自然,也决不承认它可能是我身体里的某种特质。



“可是,你就是个坏预言的巫婆,大家都看得到啊!”

为什么大家要这么说呢?我的眼泪一点点满上来,争辩道,
“我说过了,那些都是巧合!巧合!”
“那好吧!”那群造谣的坏女人围拢在一起咯咯地笑了,仿佛看见她们的猎物钻入了圈套,“要知道你有没有狡辩,那不如我们来个实验吧!”
“实验?”我不安地反问。
“对!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你来预言一件事情,而我们一起来见证事情的发展!”她们商量着,抛出这句话。
“好吧!”我别无选择。


我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选择起预言的内容。
通常也许应该选择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地震或者战争之类的。但话临到嘴边又缩了回去。鬼使神差,我的目光被拉扯,看着前方,突然郁郁地笑了。



我指着坐在远远前面独自看书的女孩小爱。长发及腰,水波似地摇曳着,晃出粼光万千。
“我预言小爱,三天之内会没有了她最宝贵的长头发,而且一根不剩!”
坏女孩们随即炸开了锅,“什么?小爱从小养头发,把头发看得比命还重要,她怎么可能没了头发呢……”
我微笑,心里得意了起来,
“反正我预言了,接下来就看小爱的了!”
我转身走开,“我说过的,是巧合!你们等着瞧!”







我自以为很得意,几乎是哼着歌回到了座位。
斜眼看着前面,那水帘子般的及腰长发,明暗交接地一晃晃。那么美丽,是小爱最宝贝的东西。
比生命更爱,更为呵护。
所以一旦失去它,…………

哈哈怎么可能,我自嘲地笑笑。但不安的阴影还是一点点钻进了心里。




于是,噩梦开始在预言的第一天。


我很早就到了教室,几乎是瞪着双眼看着小爱走进来,晃着一头及肩的长发。
“小爱,怎么头发短了啊!”同学们都不可思议,伸手去摸,那些头发的断口参差不齐,摸得人的心也毛毛的。
“没办法,”小爱叹口气,“不知怎么地被甩上一大砣口香糖渣,粘在发尾上,洗都洗不掉。只好剪短了。”
“好可惜啊,你说过要留到脚踝呢!”
“恩。”小爱沮丧地低垂着脸。她想起昨晚的事情,脸色仍然一阵阵地青。她犹记得她把沾着口香糖的头发放进水池里冲洗,口香糖渣忽然象暴米花似地炸开,由小小的一块整个蔓延开来,还发出奇怪的臭味。她被熏得头晕眼花,一个失神,手中已握紧了剪子。
“那究竟是什么,”她越想越心惊,一抬头,却又对上另张青得发紫的脸。



我远远看着她,不敢靠近。
手脚冰凉,胸膛却火烫起来。冰伙交织,人被撕来扯去。

怎么会,洗不去的口香糖渣,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巧合吗,巧合吗,我紧紧交织十指,一遍遍说服自己,
巧合,一定是巧合。



“巫婆,还敢说是巧合吗!”
我机械地回过头,是那群坏女人叫嚣着站在我的身后。
“小爱的头发差不多没了一半呢,这才是你说的第一天哟!”
“巫婆,承认吧!”
“对啊,巫婆,向小爱道歉,说是你诅咒了她!”


“不是啊,是巧合是巧合!”,我极力辩驳着,全身滚烫,象被架上了邢架!
“你们看着,”我疯狂了,手指猛地指向小爱,“预言没有完全实现,她还有头发。明天她的头发不会再短了,是巧合,你们会明白的!”


小爱远远看着那群似乎在争吵的女孩,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手掌只有背过来才能够到只有及肩的头发了,她很想哭。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12 23:12:00






巧合,巧合。我告诉自己,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我的几率比较大。



噩梦延续的第二天,

我很早到了教室,看见小爱顶着一头清爽的短发进来,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小爱显得那么无精打采,短发下圆圆的脑袋却象锤子似地一下下抨击着我。


“小爱,你的头发怎么又短了?”同学们惊疑地问。
小爱哭丧着脸,“在公车上被变态剪去的。我一个没留神,背过手去摸摸,忽然就发现背后的头发少了一大截。没办法,参差不齐的,只有修成了短发。”
“啊!”周围的女生叫了起来,“变态啊,这一带什么时候有这里这些人啊,好可怕!以前没听说过!”
小爱垂着脸,脸色是憔悴的蜡黄色。她想起昨天,她站在公车上,背后忽然一凉,等她探手,头发已经没了。


“好可怕,好可怕!”她颤声呢喃着,“可是,后面根本没有人。我回头的时候,后面根本没有人,可头发却平白无故地没了。为什么!好可怕,好可怕……”她述说着,渐渐瘫软的身子,似是不能承受的压抑。

周围嘈杂的女生瞬时静了下来。



我一个人坐在位子上,不再有人理睬我。
坏女孩们偶尔偷偷瞧瞧我,和我四目相对时又迅速转开了视线。



怕我吗,连巫婆的骂名都不敢再随意出口了吗?
“切,”我忽然觉得好笑,但又觉得悲哀,诡异的感觉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撞到我的心,撞到我的手脚,它们都变得好凉。忽然间,心神一颤动,仿佛被撞开了一道门。门里,是另一个未知的自己,阴沉地笑。


人是温暖的,血是温暖的,可是为什么我现在那么冷?
比冰更冷,比石头还僵硬的身体,
为什么呢?



“因为她是巫婆啊,”我听见远远有人在议论我,不,更象是在回答我的疑问。
“她是巫婆呢,小爱的头发是赌注,看见了吧,应验了!”
“她说三天吗,那就是明天呢!”
“小爱可怎么办呀,巫婆要她一根头发都不剩!”
“就是明天了,可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因为…………”

“因为…………”
“因为…………”



“因为我是巫婆!”我猛地站起来,僵硬的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所有人一愣,忽然间走得烟消云散。
我于是肆无忌惮地笑起来,身心宛如重生的快感。
小爱坐在我的前面。隔得很远。短短的头发没有了光泽,象草一样耷拉着。

她看着我,满脸的恐惧。
“你想说什么吗?”我问她,忽然觉得怜悯。
“你想让我怎么样。”她的声音颤栗着。

“我也不知道。只好请你耐心等待明天了。”我笑着离开。


书包,课本被遗弃在那里。
我还要它们做什么,巫婆也需要考大学的吗。



心情忽然明朗起来,巫婆,巫婆。

我是巫婆。







预言的第三天,我懒得去学校。
我并不着急知道事情的结果。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似乎不值得我对之隆重以待。
不过我依旧好奇事情将以什么样的方式完结,
生活这个固执的家伙,这次又会用什么样的花招,来满足我的幻想呢?


值得期待呢!



这只好奇的小虫子爬在我的心头绕来绕去,好吧,我屈服了。
中午的时候,我穿戴好准备去学校看看。


街道上空空的,中午一向是这样的。
但忽然开过辆出租车。我招招手,它马上停下了。我坐了上去。心情好往往愿意奢侈一把。


在中午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车子开得快极了,周围的景物只留了个剪影就消失在了身后,这种感觉真好。
我在车上愣愣发着呆,没有头发,一根都没有,那会是什么样子,那会是什么样的经历。
我忽然佩服起了自己的想象力,大概也只有身为巫婆的我,才能说出那样妙趣横生的预言吧!



快到学校了,我稍稍坐直了身体。车子却是忽然一个急刹车,冲得我整个人几乎撞上前驾座。
“怎么了?”我不满地对司机嚷道,他也想来个预言吗?
“小姑娘下车吧,似乎是撞到人了啊!”司机手忙脚乱地开门下车,随即惊地愣在了原地。
我也下了车,渐渐闻到一股淡淡的血的味道。

“这可怎么办啊,这里中午从来没有人,怎么会冲出个女孩子!还…………”司机乱叫着跑去求救了。




我跺步到车前,心中炸开了奇妙的预感。
车前是一片宛如有生命的血海,慢慢地伸展着,扩张着,快蔓延到我的鞋跟了。

血海的那一头是一具躯体,染红的校服,散了一地的书包,手指尖还在微微抽搐着,没有了头。
血海的这一头,是一颗圆圆的头颅,球似地滚到我的脚边。短短的头发覆盖在上面,没有了光泽,草一样耷拉着。



我转身,哼着歌离开了。
没有了头,自然就没有了头发,而且一根都没有了。
生活这个固执的家伙,这次颇有创意呢。


之后的几天人们都在议论纷纷,撞车怎么会把女学生的头如此整齐地撞下来?而那个叫小爱的女学生,为何会在中午匆忙忙地离开学校呢?
“因为她害怕,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全。”那是小爱的同学回答记者的话,但究竟怕什么,没有人再开口了。



而我呢?转学了,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惜字如金,闪着摄人的眼神,快乐地生活着。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12 23:14:00
《过马路》




这一带在城里也算是人迹罕至了。过了下班高峰,也才八九点钟的光景,宽阔的马路上已经见不到几部车了。

阿雄站在马路边一条窄胡同的入口等人。昏暗的路灯照得人无精打采,阿雄把身子往窄胡同的阴影里缩了缩,掏出手机发短信解闷儿。发了几条,还是觉得无趣,他不耐烦的目光往马路的两边扫来扫去,还是没有看见一部车,朋友依旧没到。倒是忽然,他看见一个老婆子颤颤巍巍地沿街走着,这多少勾起了阿雄的兴致。


那老婆子走得摇晃,手里却没有拐杖。也没见她带着什么随身物品,就只有一个佝偻着的身子。路灯太昏暗了,阿雄看不见她的脸。他之所以对那老婆子萌发了兴致,是因为瞧见她正吃力地追着一个步履匆匆的姑娘,待姑娘应声回头,那老婆子便哆嗦着伸出手,

“姑娘,可以扶我过一下马路吗?我没有带拐杖,不放心。”

这本也算是一个普通的请求吧,老婆子的语气也谦和得很。但却见那姑娘顿时皱了眉头,她面露尴尬地左右望了望,竟还倒退了半步。

“姑娘,行行好,帮我个忙吧。”老婆子继续请求着,手越发固执地伸向她,但姑娘眉毛一拧,随即转身跑开了。

阿雄看得有些好笑。
他当然同情那老婆子,但也很理解姑娘的心情。


只见那老婆子沮丧地收回了手,望着宽阔的马路,虽现在没有一部车经过,但一个路也走不稳的老人家应该还是会害怕的吧。

阿雄正闲闲地想着,忽然,那老婆子的脸转向了胡同口。阿雄一愣,本能地更把身子往胡同的阴影里躲了下,却听见老婆子幽幽地道了一句,

“年轻人,我看见你了。你也看见我了吧。”

这一句,让阿雄顿时有些背脊发凉。他自以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路灯昏暗,胡同又够黑,她怎么?所幸老婆子又说,

“你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呢。”

阿雄一愣,笑了。随即有些不好意思,人走出了胡同口儿。老婆子立即又把手伸向他,他多少看清了她的眉目,满脸渴求,阿雄实在不好意思推脱了。

“既然你看见我了,我就扶你过去吧。”阿雄笑了笑。


阿雄一只手紧紧搀着老婆子,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过着马路。马路虽看着宽阔,但走起来也就几十秒钟的事情吧。但那老婆子却好似怕极了,整个身子紧紧靠着阿雄,牢牢抓着他的手臂,几乎是死死拖着他一般,行走缓慢。阿雄被抓得疼了,又觉得老婆子的手冷得异常,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觉得,这马路怎么过也过不完……
他故意嘿嘿一笑,胡乱找着话题,


“阿婆,你这是要回家吧,这么晚了,一个老人家到处晃可不好。”
“啊……回家,可家里有什么好,儿子不争气,媳妇嫌弃我……只有一个孙子对我好,我做什么都要为着孙子的未来着想……”眼见着老婆子絮絮叨叨个没完了,手上却越抓越紧,越来越冷。
阿雄渐渐心慌意乱了,赶紧岔开话题,“阿婆……阿婆你……啊,刚才那个姑娘,你也别怪她!你知道的,现在好人多,坏人也多。新闻里不都曝光过的吗?好心扶老人,老人摔倒受伤了,反倒对好心人敲竹杠。这里又偏僻,周围没什么证人,姑娘会顾虑也很正常。”

阿雄说这番话,本是为了缓和下气氛。却忽然感觉老人的步子更僵硬了。
老婆子顿了顿,身子更佝偻了。她的手几乎抓得阿雄要喊痛。只听她忽然低语了一句,

“年轻人,对不起,谁叫我看见你了呢。”

随即,也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力气,狠狠拽着阿雄往对面冲去。
阿雄错愕得没了主意,几乎被老婆子连拉带拽,脚步踉跄。
忽然,视线的左边闪过一个刺眼的光点,渐渐扩大,扩大……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阿雄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以后,阿雄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所幸伤得并不重,身上几处骨折,看来要休养半年了。可,那老婆子,却死在了车轮下。

阿雄觉得诧异,又觉得,似乎是应该如此的。
只是他暂时无法安心养伤了,因为老婆子彪悍的儿子儿媳几乎日日夜夜地缠着他,责问他,为何老婆子会和他一起被车子撞?

“说什么好心扶我妈过马路!我呸!瞧你个流氓模样,肯定是想打劫我妈,抢她东西,在马路上推推嚷嚷的,才会一起被车子撞了吧!那个司机逃不掉责任,你也别想往外摘!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阿雄被喷了满面口水,哭笑不得,再三辩解,“我真是好心。而且当时的确是你妈妈忽然拽着我往前冲,我怀疑她是成心找死,那司机兴许也没多大责任。”

“你说什么?没证据,别给我胡说八道的!”

“证据,我有啊。”阿雄早有准备,但他一点也笑不出,甚至脸色顿时青了。因为他自己早就看了证据,这魑魅魍魉的证据,阿雄左思右想,还是没有交给警察。

……

老婆子的儿子看了证据,吓得魂飞魄散,从此再也没有找过阿雄的麻烦。
阿雄看着他跌跌撞撞跑出病房的背影,心情阴郁地把手机里的视频删除了。


是的,他悄悄地用手机摄像了。这一段偏僻无人,公路上也没有摄像头,他只是为了自保。视频拍下了整个过程,老婆子求他帮忙,他扶着她过马路,以及最后老婆子的疯狂行为。他被老婆子拽着同归于尽时,手机恰好脱手落到地上,幸免于难。


因为角度隐秘,所以视频里,老婆子只有半张脸被摄到。
但半张已经足够了,足够惊悚。满面的血迹斑驳,被蹭得脱落的皮肉,经骨分明,满面痴怨。
手机在脱手之前,又恰好拍到他们面前的一段马路,也正是他们之后被车撞的地方。那里早有一滩浓郁的血迹,只是当时,阿雄竟看不见。


阿雄想到当时,他与老婆子的寥寥几句对话。
她做什么都是为了孙子,所以哪怕是死,也不能糊里糊涂地被车子撞死,糊里糊涂地被真正的肇事司机逍遥法外。那样,她的孙子得不到半分钱。


于是,她拖着满身的疮痍,奇迹般的暂时复活了。她要重新死一次,在有人见证的情况下被车子撞死,必要时,甚至可以敲诈那个好人的见证人。她知道,她的儿子儿媳,一定会这么做的。

“年轻人,对不起。”

阿雄闭上眼,这一次并不是他记忆力的对话了,而是冥冥之中,真的有谁在这么对他说。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12 23:19:00
《城市焦虑综合症》





人们常说,地下铁是这个城市的脉络。
它深深地埋在城市的表皮之下,纵横交错,枝枝蔓蔓地延伸到每一个角落。
而这么说来的话,每天在地下铁中川流不息的人群,就是这个城市的血液了。他们按着规律的时间,每隔十分钟一班地被迎来送往。在每一站都会有人上也会有人下,就象是血液也需要更新换代。


而纵然着急,他们也是无计可施的。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不论是大老板还是穷职员,说穿了都只不过是这个城市中最卑微的一个血细胞。再着急得直跺脚也只能等待着列车精准规律地进站出站。列车不会为任何人的着急而加速,永远那么守时而刻板,显得冷冰冰而无情无义。


若说到地下铁是这个城市的脉络,乘地铁的人群是城市的血液。那么每日的清晨和黄昏,便是城市这家伙儿,血液循环最快的时辰了。



想必城市这家伙儿,每日的清晨和黄昏都会觉得心脏跳得好快吧!
那是因为无数寄居于它的小小蝼蚁们,不,是血液细胞们,都争着抢着在这两个时辰出门,蜂拥成一股气势汹汹的血流,一股脑儿地灌输进它的脉络——地下铁里。


他们一个个都穿戴得精致而整洁,却在毫不客气地推推嚷嚷里互相都出了一身隐隐的汗。
有些频频看着手表,有些急得脑门儿冒了青筋,却还是无可奈何地随着众细胞们一起等待着列车的来临。
列车在万千期待中,徐徐进站。门一开,他们就纷纷削尖了脑袋地往里冲,呲牙咧嘴,怒气冲冲地瞪着所有胆敢碰撞自己的细胞。


他们,想必是很焦虑的吧!
因为他们的焦虑都精准无误地传达给了城市这个家伙儿。
所有来到城市的人都会扯着衣领说,这里真是个焦虑的地方。



城市因此而得病了。病名是城市焦虑综合症。
医生说,得了这个病的血细胞会变得暴躁而带有攻击性。
医生说,这种病是隐形的,平时看不出来,和正常的血细胞一般模样。
医生还说了,但这病是无法根治的。一旦发作,后果难以估计。


城市这家伙儿无奈地听着医生的判决。既然无法根治,它也无可奈何。
它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有好些个得了这个病的血细胞,但城市说,它无可奈何。


但终究,城市这家伙儿奄奄等死的模样还是令医生觉得不忍。
他于是宽慰城市,纵然无法医治,但那不过都是些渺小的血细胞们罢了,无足轻重,兴许并不会影响它的健康。


城市抬头,问医生,真的吗?
医生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说,不信,我带你去看!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12 23:20:00





那是一个黄昏,一个属于地下铁的黄昏。
如常一般,无数朝九晚五的血细胞们带着满脸的倦怠,彼此推嚷着蜂拥进了城市的脉络中。
狭隘的灰色空间,站着密度过大的血细胞们。从上往下看,是一个个大同小异的黑色脑袋,纷纷不耐烦地轻微颤抖着。嵌在那些脑袋上的一对对眼珠,也都泛着类似的死气沉沉的光,整齐划一,空洞地瞪着列车将要驶来的方向。



城市这家伙儿失望极了。
它甚至羞于让医生看见这些僵硬的腐朽的家伙儿们,就是自己的血细胞。但医生忽然轻声地笑了笑,笑容神秘,引得城市这家伙儿一愣!瞬间从脏器里感受到一股难以抑制的焦虑。


由来已久的,万分熟悉的。
是那些得了城市焦虑综合症的细胞们日日夜夜所带给它的感受。


城市这家伙儿于是越发定睛地往细胞群里望去,瞪大了眼,终于发现隐在平静表面之下的汹涌暗流。




那,是几个衣着入时的女子。跺着一双比一双跟高的鞋子,捏紧了手里的钱包,隐在各色眼影下的一双双眼眸都呆滞地瞪着列车将要进站的方向。

其中一个忽然不耐烦地抿了抿嘴,手肘无意地碰到了另一个女子。于是另一个女子立刻斜眼狠狠瞪回了她,直瞪得对方随即张开了血盆大口。


也不算血盆吧!医生悄声告诉城市,那叫做口红。



“你瞪我干嘛?我又不是有意的!”

“我瞪你了吗?你要不是心虚看我脸色,怎么知道我瞪你?”

“我心虚?我不过是看见了个斤斤计较的家伙儿,就多看几眼罢了!”

“谁斤斤计较了!我看你才是……”



两个血盆的细胞蓦地吵了起来。于是她们所占据的地盘变得大了些,因为她们俩彼此都站成了一个圆规,周围的人或是漠然或者窃笑着,默契地为她们让出了地盘。


平静之下,隐藏着汹涌。
她们两个都是城市焦虑综合症的患者。医生这么告诉城市。



那两个血盆的细胞争执不下,变得唾沫横飞,于是身边的人退让得更甚。却当她们正吵得正不可开交,突如其来,一个佝偻的身影闪进了那两个细胞占据的地盘,夹在了她们俩中间。

两个血盆都愣住了,一时之间只是直勾勾地瞧着方才闪进她们之间的,另一个细胞。
仔细看看,也是一个女人。却并不是一个想看热闹八卦的女人,因为她老得很,手上和脸上的皮肤都皱成了年轮般的图案,一圈一圈,数也数不清。


她老极了。
颤颤巍巍,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连同她一起倒地的还有一根手杖。砰——地一声,那老女人于是轻轻呻吟着,身子还犹在地上就慌忙伸手去抓那手杖。
眼皮本能地轻微颤抖,露出一丝丝灰白的眼珠子。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12 23:20:00


那两个血盆的细胞立刻明白过来,她是个瞎子。一个老女瞎子。


想必是因为周围的人不断退让,把这个老女瞎子给推倒了吧!
瞧她一身脏兮兮的灰色衣服,比这地下铁的色彩还要令人压抑。却正好辉映了她的一双灰白的眼珠,连手指上都沾染着一层灰色的泥巴。


那老瞎子情急地四处抓摸,寻找她的盲人手杖。她无意地摸到了其中一个血盆的皮鞋,紫色的漆皮鞋子上顿时印了个浅浅的手印子。


“你找死阿!摸我鞋子干啊!”那血盆顿时暴跳如雷,一脚踢开女瞎子干枯的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瞎乞丐!我鞋子有多贵,你捡垃圾捡一年也买不起!”


“哦哟,人家是瞎子呀,又不是有意的!你还说你不是斤斤计较?”另一个血盆于是趁机讽刺她。

“哦?你不嫌弃,你大方!来,老瞎子,也去摸摸她的鞋子阿!把裤子衣服都摸了,看她嫌弃不嫌弃!”被嘲笑的血盆于是不服气,用脚撩起女瞎子的手就往另一个血盆的腿上按去。女瞎子被陡然牵制,力气抵不过,只得发出些含糊的呻吟声表示抗议。倒是那眼见着就要被摸到的那个血盆杏眼一瞪,竟一脚朝着女瞎子的脸狠狠踢去……


年老的女瞎子被踢翻到地,脑袋闷闷地磕到了地面,发生一声清脆却诡异的响声。围在一边的众细胞们都清晰地听见了这响声,因为在踢人的那一刻,爱看热闹的他们都屏息凝神,静了下来。


原本嘈杂的地下铁忽然就静了大半,只听见那老女瞎子的呻吟越发凄楚。她似乎被踢得很痛。稍稍抬头,竟有鼻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此刻,那踢人的血盆似是有些后悔了,一张血盆都闭合起来,唯唯诺诺道,


“哦哟,不小心力气大了点,谁叫那个十三点女人忽然来这一招!我也不想踢她的,意外意外……都看什么看,都说是意外了!下班高峰,一个老女瞎子跑来挤地铁,根本就是她自己不好!”血盆有气无力地为自己辩解,见众细胞们都窃笑着看她,干脆别过头,继续瞧着列车将要进站的方向。


老女瞎子在地上趴了一会儿,静默地用衣袖擦去了鼻血。
没有任何细胞帮她,她只得自己摸索着寻到了盲人手杖,艰难地站了起来。
鼻下犹然挂着红痕,湿漉漉,此刻倒真的像是一个血细胞了。城市这家伙儿默默看着,这么想。


城市对医生说,那两个血盆大口是城市焦虑综合症的患者?
医生回答城市,不止,不止……
城市点了点头。它看着其他细胞们或是继续目无表情地等待着列车,或是站在女瞎子的身边,窃笑着伸手在她空洞的眼前挥舞。
城市说,我觉得自己,就像得了败血症一般呢!



但城市忽然又说,可那女瞎子也不是什么好细胞。弱小本就是罪过,她的存在于我也没有益处。
医生却笑了,说,强与弱本就是相对而言。世间的万物都没有绝对。她此刻是顶弱小的,但也许下一个瞬间,她可能会是最强大的!会是拯救众生的英雄!


城市不信。它坚持,那女瞎子是一个无用的血细胞。
城市说,纵然那些生病的细胞们,起码也是活跃的,强大的。他们的焦虑有时候甚至能成为超乎想象的武器,哪怕是以攻击和暴力为基础。



城市正说着,列车开来了。
原来这场闹剧只持续了区区十分钟罢了。


众细胞们于是严正以待,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细胞把注意力集中到女瞎子身上。他们一个个都紧紧盯着即将停在眼前的车门,一个个拽紧了手里的皮包,一个个都给腿脚上足了马达。


列车驶进,缓缓停下了。车门开启,却瞬间带来一股不详的气息。
众细胞们顿时愣住了,黑脑袋上的一双双眼珠都错愕地瞪大,随即纷纷惊慌失措地向后撤退着,有的捂着嘴巴,有的捂着鼻子。


因为眼前所见绝非人间。
因为眼前所闻令人作呕。


他们都看见,闻见了什么?


整部列车竟被染成了一片鲜红的海洋,漂浮着刺鼻的恶臭。
每一个坐在座位上,曾经活生生的,都成了尸体。每一个站在列车里,曾经推推嚷嚷,吵架瞪眼的,也都成了尸体。对城市这家伙儿而言,它所见到的就是无数的死细胞堆满了整部列车。血流成河,列车显然在行驶的途中被血洗一空。


黄昏的地下铁,好似真的成了城市的血液循环。



不!除了一个!在数也数不清楚的死细胞中,有一个是活着的!
那是一个男子,穿着黑色笔挺的西装,所以被飞溅了满身的血也并不显得唐突。他的腋下紧紧夹着一个公文包,厚厚的,宛如每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但他的双手却突兀地各持一把枪,冲锋枪,身上挂着长串的子弹,好似女子的金项链一般。枪口正冒着淡淡的烟。


车门开着,他于是笑呵呵地把枪口对准了车门外四散逃命的细胞们。腋下的公文包歪了,他赶紧夹好,才继续端着枪对外瞄准。


他快活地笑着,众细胞们却在尖叫,逃跑。
瞧,连那两个血盆都张得比方才更大更红了。


城市骄傲,觉得自己看得真准。平静之下,这些家伙儿们果然都充满了活力。



城市说,那血洗了列车的细胞,是个患病深重的家伙儿吧!他的焦虑正让我也感到不安!
医生说,其实,分分秒秒都有这样的细胞。他们平时和其他细胞没什么两样,只是现在病发了。瞧他,还珍惜自己的公文包,甚至以为明天还需要低头哈腰地上班去吧!



黄昏的地下铁于是成了血的颜色。
城市和医生说完话,自己都不忍心看着面前即将发生的屠杀。列车里刺目的红让它觉得不舒服,好似自己真是得了败血症。
不过医生宽慰他,说,别担心了。看见没?总有一天,这些得病的细胞们会自相残杀,直至消失殆尽。你没什么可忧虑的!
城市点点头。它正想要走,医生却拉住了它,说,
看!


医生要他看。
看什么呢?
城市于是狐疑地回望着。



在它的视线里,蓦地出现了一个空洞的圆。一个以一个细胞为中心,其他细胞们都四散而开形成的圆。
城市惊讶地发现,中心的那个细胞,竟是方才的那个老女瞎子。


她拄着好不容易寻回来的盲人手杖,一拐一拐地正往列车里走着。脚步缓慢,因为方才的伤。用手杖不断击打着地板上的盲人指标,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蹒跚。


车门开启,众细胞们所看见的骇人听闻的一幕,她却什么都没看到!因为是瞎子。
她只知道,大家又象平时那般不要命地推推嚷嚷了。她甚至没注意到,这一次,人群是向后在疯狂撤退着。


她只是一如既往,极力为弱小的自己开道,坚定地往列车里挪动。
渐渐地,其他细胞注意到了,纷纷惊骇得为她留出了空间,眼睁睁地看着她往列车里走。因为,甚至连那持枪的男子都惊呆了,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就这么,众目睽睽,徐徐走进了列车里。
她好奇地对自己嘟囔着,人呢?
但她不疑有诈。


她进了列车,脚下是四散的尸体。她还以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12 23:21:00
为那些是活生生的脚丫,垂着头道着歉,一一绕过。
她进了列车,身边是四散的血腥气。她闻了,却只是伸手又擦了擦鼻子。她以为是自己刚才流的鼻血作祟。


她摸索着找到一根柱子,小心翼翼地扶好。
她身边正是那个持枪的男子。


男子于是错愕地喃喃着,“你……你……”
而卑微的女瞎子显然误会了。她以为是自己又讨人嫌,于是忙不迭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走得远一些……”说完,踉跄地走开了。


红灯闪烁。车门在众细胞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轻飘飘地合上了。光影一闪,列车开走了。
他们最后所见,是男子惊讶无比的脸,和女瞎子颤颤巍巍的背影。


他们忽然意识到,他们都被那女瞎子给救了。






城市和医生离开时,黄昏正演绎着最后的灿烂。


医生再次宽慰着城市,看见没?总有一天,这些得病的细胞们会自相残杀,直至消失殆尽。你没什么可忧虑的!
城市笑了。不知为何,它的心情很好。



他忽然说,你说得对。强弱并不是绝对的。所以相对来说,病与不病也不是绝对的吧!今天,我的血细胞们为我们演了一场精彩的戏码。而他们若不是有病,或许就只就会那般死气沉沉吧!


我想得明白了,与其死气沉沉地过,倒不如病得轰轰烈烈。
那些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才会是点燃我生命的能量吧!也没什么不好,他们要自相残杀,我才有了每日观赏的戏。我是城市,是他们的容器,血细胞们,换了一批还有一批!统统都是些疯子,那才有趣,哪怕会让我难受。

医生听了,也笑了,说,你想得明白就好。大不了每天,你想看戏,我就陪你。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12 23:24:00
《节食》




阿征发现妮妮瘦了,这让他感到高兴。
他素来喜欢纤细的女子,只可惜后来喜欢上了妮妮,只好硬把天生的喜好草草埋了起来。不过,埋得终究不深,时不时就显山露水。在拥抱着妮妮丰腴的腰肢时,他每每情不自禁地露出丝丝惋惜的意味,都会令妮妮感到深深的惶恐。


妮妮说,不如我节食减肥吧!
可阿征听了又觉得自责,好似是自己逼她一般,便摸着她肉肉的脸颊说,不用,这样挺好。


听他这么切切地说了几次,妮妮的心才坎坷地放下了一半。可每每瞧见他身边那些窈窕的女同事,那颗心儿又顿时被顶得老高,好似要从嘴里被吐出来。


连当阿征亲昵地吻她时,都能感受到妮妮唇齿间的淡淡血腥味儿。
他问妮妮,怎么了?
妮妮舔舔嘴唇,笑着说,不小心自己咬到舌头罢了。


阿征将信将疑,事情也就过去了。可之后他越发觉得不对头,妮妮变了,变得苍白,乏力,眼圈红红的,脚步飘飘的,整个人都无精打采。阿征猜着,她是不是节食了?看上去也的确消瘦了不少。


就为了这一点,为了妮妮日渐婀娜的腰肢,阿征忍下了自己的疑惑,眼睁睁地看着妮妮一天比一天消瘦。朋友都说,阿征够狠心的!可阿征却说这是个机会,他爱苗条的女子,可他也爱妮妮,天天巴望着两者能结合一下。


不过,终究虚荣还是败给了爱。
当妮妮消瘦的脸蛋竟出现了凌厉的棱角,阿征总算不忍心了。他定下和妮妮的一场约会,想好好让她放松下,让她知道自己爱她,让她知道已经足够了,他很满足了。


介于妮妮萎靡的精神状态,阿征先约她看一部刺激振奋的电影。妮妮谢绝了阿征买爆米花和可乐的提议,这让阿征越发肯定了她正在节食。他看着妮妮走进影院时摇摇晃晃的背影,不由一阵心疼,想着看完电影就好好和她谈谈,再,好好地拉着她吃一顿丰富的。


念及于此,阿征的心情明朗起来。灯光暗了,屏幕亮了,这是一部恐怖片,描写变异的怪兽群血洗人类村庄的惊险故事。


尖叫声响起了,怪兽们冲破了人类守卫的砖瓦,肆意捕杀,人类满面的惊恐。
但阿征毫不在意,他只是借着屏幕的光凝视着身边妮妮的脸。变得尖尖的侧脸果真漂亮了不少,但因为毫无血色,打上了屏幕的光,居然成了泛青的色彩。


这脸色实在古怪,阿征不由皱眉,凝神看得更仔细。
却蓦地发现妮妮的眼睛居然成了红色的?还瞪得大大的。她的舌头正缓缓伸出口腔,轻轻地在唇上扫了一圈,又优雅地缩了回去。湿润的唇抿了抿,她狠狠咽了下唾沫。于是咽喉处顿时隐匿地翻滚了一阵儿,一下又一下。顺着咽喉,阿征的目光游走到妮妮的肚子,因为他分明听见她的肚子发出一声窃窃的声响,

“咕————”

妮妮察觉了阿征在看她,目光从屏幕上挪开,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而阿征僵硬地扭过头看着大屏幕,屏幕上那一群群饥饿的怪兽正利落地撕开一具具人类的躯体,血肉飞溅,溅进它们粘稠的口唇之间,它们干脆把头埋进了芳香馥郁的血肉之间,无暇顾及其他,只从一片鲜红中发出一丝丝窃窃的声响,

“咕————”

阿,面对眼前殷红的盛餐,
怪兽们饿了。
妮妮也饿了。


楼主:十八弯弯  时间:2010-07-13 22:47:00
谢谢诸位的留言。

最后一个故事的意思就是,节食过度的女主角,看见屏幕上的怪物吃人,都觉得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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