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陈胜见秦军如此反应，就对吴广说，看来没把敌人给震住啊。有没有更雷人的？
吴广说，那就来个头脑风暴吧。谁也不许装，把心里想的都得说出来。不说出来，军棍的伺候！
邓宗因为酂县县令一事弄得有些水，所以积极发言。说，我善骂，曾经在屋子里骂过秦始皇三天三夜，结果他就死掉了。我可以在这里也骂上三天三夜没问题。
武臣也不甘落后，想再立新功，为以后单飞做好政治的军事的舆论的准备。道，我可以去找它一千只缶来，敲死他们。
张耳寸功未立，心下着慌。便道，我、我、我，我能……
你能啥？陈胜急切地问。
张耳调整了一下舌头的仰角，说，我能把那大红灯笼高高挂，熊熊篝火升起来，我能在夜间照样发动宣传攻势。
吴广说，这个有创意。
陈馀说，我听说天上有一个神仙，特别会骂人——哦，是会骂仙。噢，也骂人。他那是一骂倾人城，再骂倾人国。如果能让他为咱们骂上一阵子，何愁此城不破呢。
陈胜骂，那也先把你骂死。
吴广道，天象曾有凶云一说，也未可知啊。
还是吴广哥哥天文知识广博啊。陈馀道，这凶云一出，顷刻间天昏地暗，天上啥都往下掉，掉得你大惊小怪少见多怪见怪不怪。
噢？陈胜眼睛大了一圈儿，问，那怎么才会惹得凶云起来呢。
陈馀双手一摊，道，自然就靠诸位的破口大骂喽。而后连连拱手。
召骚说，这骂人一定要骂到点子上。这骂人跟娱乐差不多，要着重在性上下功夫。
田臧道，一定要把这苦县县令的祖宗八辈儿给挖出来，然后一个个地晾出来。
邓说言道，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仁义啊。
田臧说，啥仁义不仁义，这是敌人！对敌人仁义了就是对自己人的不仁义。
伍徐点头说，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周市道，好像我们的策略有些偏啊。我觉得应该着重在策反那些兵士上面。
武平君说，策反那些秦军可以采用声色犬马之法。
陈胜说，这个不行。咱们是初创的军事组织，不能用这些糖衣炮弹作包装。这样有损形象，而且还容易沾染上很多坏毛病。宁可许许愿，用些欺诈手段也好啊。兵不厌诈嘛，孙武子早就把话撂这了。
张贺道，大哥说得好啊，就是这么回事。好啊！
陈胜道，你有什么主意呢？
张贺道，大哥说得好啊，我听大哥的。
东方不胜说，今天我真是开了眼了，这么多打仗的花样我们东征大队可都没用上呢。回去之后，我会把战法丰富起来。
陈胜听了这话，心里怪怪的。
吴广道，大家的主意都不错啊，看来我们这支队伍大有希望啊，一定能出他几个军事战略家。
陈胜道，那你们就按照自己的主意和意愿分队组合，行动吧。

苦县县令痛斥了县尉一顿，说后者一点也不懂得深沉、不会就先学怎么装深沉、这么没有城府怎么打仗呢、就你这城府能装得下几条枪、几匹马呀、你怎么连站都站不稳了、快给我闪开。说罢，他就下城，回转县衙了。
县令回到家，躺在床上，就觉得两眼模糊，确实有些累了。他闭上眼，却看见一些白点点在晃。那是什么？哦，是一副作战地图。
这时县令老婆扑上来，叫，快交公粮。
县令道，公粮得接济给草民了。
我说的是你自产的公粮。
我都累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公粮哦。
别装蒜，人家还没攻城呢。
没攻城的时候最危险，因为你不摸底。
那我们就这么困着啊，让你弃城你就是不弃。
弃城是死罪，要连坐的。
戈多呢？你为啥把他放跑了。
你怎么不懂呢？戈多游弋在外围，正好做机动队。哪里有危险，他就可以杀向哪里，来一个里应外合，包饺子。
戈将军会来解围吗？
他会的。他还会把陈胜吴广统统消灭。
县令老婆深情地呼唤着，啊，戈多！你在哪里？而后对自己老公道，等戈多来了，你得交双份的。
县令实在是后悔，怎么娶了这么一个性欲强烈的女人呢。他想到了始皇帝，他老人家该有多难啊。权衡来权衡去，最后还让一个弱智儿继承了大统。额滴神呢，大秦帝国就是这么一世二世三世以至万世的么。他不由得冒出冷汗，优生优育实在很重要喔。滥交虽然快活，但总有些饥不择食的意思。丰乳肥臀的女人真的是帝王的首选么，而我的贱内就是啊。嘿嘿，有什么用呢。庭院深深深几许，帝王之家不是家啊。
县令胡思乱想一阵，却听到了喊声。
这喊声不像是攻城时的劳工号子，那是混合了拼死的激情和贪生怕死的柔情。而这声响那么的有节奏，哼嘿这是的。
县令急问手下，怎么回事？
县尉又气吁吁地跑来说，大人快上城去看吧，热闹大发了。
沉住气！不是刚嘱咐过你吗？县令阴沉下脸子，肉都嘟噜在两腮上了，像是两块儿瘤子，又像是装了些许葡萄果子。
县尉立马绷紧了身体，把大肚腩挺得老高。

街上很冷清，一条狗在悠闲地找食儿。没有了人的打扰，整条街都是狗的。可狗找不到食儿，也没办法向人乞怜。它只得呜呜地叫着跟只猫似的郁闷着。
县令带着一队人大呼小叫地走来，打扰了狗的思路。后者吠了两声，没闻到些许有意义的气味儿，就更高声地叫起来。
县令觉得这叫声和那城外的喊声居然连成了一片，颇为恼怒，就挥起打狗棒来。那狗见一块光溜溜的骨头飞来，很是兴奋，就跳着叫。县令停住脚步，一挥手，众人齐上，把狗给打跑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县令登城时正赶上陈胜军里两队人在对唱。
只听得他们唱道：
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咸阳外，离此还有几百里。
我问你，在家里，种田还是做生意？
我是个，艺术家，兵马陶俑我塑的。
为什么，在这里，河边老作俯卧倚？
伤心事，莫提起，遭受迫害到此地。
张老三，莫伤悲，快把内幕说详细。
始皇帝，心黑辣，卸磨杀驴太着急。
这么说，我和你，同病相怜是知己。
为什么，王老七，你的心事怎样的？
我的家，在骊山，那里被占修坟地。
接着说，莫急躁，反正酱油打着哩。
被驱赶，到这里，天天苦闷唱小曲。
长城边，孟姜女，一哭长城倒下去。
陈胜哥，吴广兄，大泽乡里揭竿起。
赤河畔，定主意，咱们一道参军去。
为子孙，当兵去，阿房宫里打游击。
从今后，我和你，一同打到咸阳去。

唱毕，两队人又合起来，高唱：
风在哭
马在笑
赤河在祷告
祖龙已死许多年
兔子尾巴怎么也长不了
千山万岭，抗秦英雄真不少
直道驰道，兄弟姐妹逞英豪
端起了酒杯烟枪
挥舞着吹火筒擀面杖
占领大泽
占领大楚
占领大秦
占领全天下

苦县县令感到万箭穿心，没想到陈胜军会来这么一手。这种娱乐正好跟他的艰苦训练形成鲜明对比，万一军心不稳可怎么好呢。他赶紧找来县丞和县尉，引到一僻静所在。对他们说，密切注意将士们的精神状态，对那些犹疑不进、张看留恋敌军歌舞的人要跟踪考察，对那些咽唾沫、流口水、揉眼睛的主更要严加防范。诶，你们说，他们晚上的节目会是啥呢？
县尉说，肯定比白天的精彩。
县令呵呵笑起来，像是要踢县尉，又像是在伸展颈骨。
县丞道，白天不懂夜的黑，这话一点没错。
县令说，可怎么才能让将士们不看这些呢？
县尉说，咱们晚上搞演习，如何？
县丞道，这样不太好吧，弟兄们守城守了一天都很累了，还搞演习。那万一明天早上陈胜军来攻，那不是以劳待逸吗。
县令颔首道，还是让弟兄们看看吧，但必须叼着根草，谁的草要是掉了，就罚谁。
县尉忙问。那他要是掉了再拣起来呢？
县令又颔首。这个吗，我早想到了。想这黑灯瞎火的，掉了还想找，也难啊。
县尉、县丞拱手道，大人高见！

一串串红灯笼挑起来，就像是一场晚会的序幕。那灯笼红得耀眼，又仿佛一颗颗刚割下的头颅。篝火烧得让人心醉，真想自焚啊。那一张张小伙子的面庞，那一面面姑娘的盈盈，哪里有帝国末日的余辉，分明是新生代的气质。各位要问了，这小伙子到处都是，可这大姑娘家从哪里来的呢。原来她们是吴广以反秦复楚的名义，特别从老乡家里借来的，为此还要付钱。不过陈胜军有的是钱，反正都是从占领的县城里抢到的，花着自然爽。但目前也花得差不多了，再不下城的话银根就有些紧，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征用老乡的资源的。
好歌唱着，好舞跳着，好酒喝着，好肉吃着，俨然一盛大聚会。
陈胜头上插草，嘴里叼毛儿，趴在地上叫着，大楚兴、陈胜王——这是应广大观众要求，陈胜将军特别在模拟了在大泽乡野外造反的那个情景。他还重点讲述了当时自己的心情，那是相当的紧张，一直憋着尿，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用余光紧盯着那两个将尉的脖颈子。直到手起刀落，裤子也湿了。
弟兄们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一泡尿就秦帝国的擎天柱给尿塌了。
吴广笑眯眯道，弟兄们，今晚的好戏才开始啊。

不久，就有一个秦军士兵前来投诚。
陈胜叫带上来。等见了。就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那兵士说，我看着看着，实在太忘情了，就掉下城去了。反正也回不去了，只好来投诚了。这得算我起义吧。
陈胜笑道，当然，谁叫你是第一个呢。
过了会儿，又一个黑影悠悠地移动过来，被起义军的哨兵抓个正着。
哨兵问，你是干啥的？
那人却道，我是来报信的。
哨兵眼前一亮，忙说，请跟我来。
那人来到陈胜面前道，目前秦军都在城上看将军举办的晚会，将军的情色直播把他们都迷住了。
这是个相当重要的信息！吴广兴奋道。
那我算起义么？那人问。
陈胜笑道，当然，谁叫你是第二个呢。
我好感慨啊！那人忽然又说。
咋的了？陈胜问。
那人揩了揩眼角，说，我在城楼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们这些被县令称作蟊贼、强盗的人，竟然活得这么潇洒。羡慕死我了！现在置身其中，你们相互间称兄道弟的，一点等级也没有。
吴广说，这不奇怪，没有成型的军队都这样。
这一晚，一共有九个来投诚的秦兵。
陈胜相当满意，说，看来咱们的计策很成功，这样的计谋即使《孙子兵法》里也没有啊。
吴广道，哥哥的战法岂是古人可比的？再攻下几座城，就可以写一部《陈胜兵法》了。
陈胜道，我还想写一本《大泽乡遗梦》哩。

城楼上，县令问县尉，士兵们嘴里的草还在吧？
县尉道，大多在，有的不在了。
怎么回事？
跑掉了。
跑哪里去了？
对面。他们可能觉得站在包房看不过瘾，要到前排去看，就顺着缆绳出溜下去了。
赶紧不许他们看了，收兵！
是。县尉即走。
回来！县令顿了顿，道，我刚才忘了问了，你为什么才报告我？
县尉想来个痛快的，就说，节目太好看了。

第二天，陈胜军又编了很多新节目，在护城河边上演。
苦县县令加强了管理，禁止任何人看敌人的表演。他规定，守城将士或闭眼，或仰望天空，就是不准向前张望。那要是敌人进攻了可怎么办呢？难道敌人是猫么，进攻时肯定有动静，到时候表演就取消了，自然该干吗干吗。
而陈胜也仰望天空，在看云。可天上一丝变化也没有，真急死人了。凶云啊凶云，你到底凶在哪呢？他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城。他觉得，有时候看云很近，看城很远。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就会喊，夜半子归还在叫，不信春风骂不回！

24、魔界

就地理而言，魔界只有东西两个方向。最东边是悬崖，谁也不知道那悬崖下面是什么——谁也没下去过。悬崖外全是雾，雾的下面还是雾，大雾一直延伸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对眉金刚喜欢在悬崖边眺望太阳从浓雾中升起。开始它就是一团橘黄色雾团，黏黏糊糊地一动不动，忽尔向上跳一下，而后又向下，像不肯起床似的。等太阳升起来脱离了浓雾，就会变得很明亮。对眉金刚沿着悬崖边走，走不到头。有的魔曾这样一直走下去过，结果走死了。对眉金刚怕迷路，走了不久便往西了。
悬崖西面是广袤的土地，土地西面还是土地，就这么一直无限延伸。那么西面的边缘又是什么呢。不知道，反正越往西就越黑，微弱的光线接近于无。若是拿着火把往西走，火把是越烧越快，见到的景象也越来越恐怖。再走，火把就不着了，只能用生物光，如萤火虫的屁股、食蚁象的獠牙或乞援鸟的翅骨。它们的光比黑暗更阴森，其中乞援鸟翅骨的算是最强的。这些照明工具可以再支持个几百里，也就没用了。就在这几百里的大地上，据说遍布了尸骨。无数的大小动物不知厉害，愣是在向西奔跑的过程中前仆后继地死掉了。刺鼻的腐臭会导致窒息，皮肤也要溃烂。再往西的世界就谁也没去过了，那里成了魔界无法征服的另一个魔界。
魔界的天文家认为，东边的悬崖实际上是天洞边缘。天洞不仅无限宽，而且无限深，太阳就从这个天洞的底部升上来，然后一直向上直到消失。所以太阳永远在东这个方向上，越往西光照就越少。它在无限上升的过程中从魔界的天空中逐渐消失，光渐渐暗下来，于是魔界再次陷入暂时的黑夜，但这不是真正的黑夜。真正的黑夜只是一瞬，也就是太阳到达那个无限高的顶。而那个无限高的顶就是无限深的底，这就是为何太阳还会再次升起。那无限高的顶如何变成了无限深的底呢，太阳又是怎么从一根直线的一端跑到另一端的呢？天文家并不否认这些难于理解的理论还只是猜想。
从西发源流过魔界富饶而苍凉之大地的天河，汇到东边的悬崖，就注入了深渊般的天洞。在太阳照射下，就有了永远弥散而如许幽润的大雾。那么，这些河流里的水都化成雾了吗，那些随流而下的鱼虾之类也化成气了吗，就这么消失了吗？
一代代魔界儿女仰天长思、俯身长考。喔拷！我们他妈的到底居住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啊。这么富饶，又那么神秘；这么亲切，又那么恐怖；这么无忧无虑，又那么不可理喻。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疑问和怀疑培养了一代代魔界儿女，使他们成长为文学家、艺术家、天文家、地理家、历史家、博物家。
魔界处处是沃土，即使房顶也能长出麦穗。如果雨水充足，那上面种稻子也无不可。播种不成问题，至于施肥就更不在话下。鸡鸭猪牛或圈养或放养，都是为了生产粪便。田地里的景象十分壮观，放眼望去到处是撅着屁股的劳作者。
对眉金刚独自埋身在麦田里，翻地、插秧、护苗。做不完的营生，享不尽的快乐。向东一望，太阳挂在那里，很大、很圆、很温暖。魔界的生活就这么出人意料，不是吗。一切自然而然发生，根本不用操心。
忙的时候很忙，活计就是影子总跟着他，甩也甩不掉。除了种地，还要种花植草、伐木打猎。建仓库也是一项重要活计，各种各样的仓库都要建，存粮食的、存水果的、存兽肉的、存工具的、存皮毛的。还有很多冰窖，冰从很高的山洞里运下来，要费不少周折。好在早已轻车熟路，还能欣赏沿途风光。冰窖里整齐地摆着各种冻品，想吃的时候就吃，反正也吃不完。在大雪飘飞的日子里吃冻品最过瘾，牙齿咯嘣咯嘣地嚼，老享受了。闲的时候也出奇地闲，尽可以倚在草坪上呆个一整天，喝自酿的美酒，吃些野菜。或者去训鸟、骑马、驾鹰，花样百出。
蓝天上的白云都好好地挂在那儿，山峰、幽谷很有层次地分布着，大地上点缀着毛茸茸的绿意，间或飞鸟穿过平原时的鸣叫像在提醒那些早熟的种子再忍耐一会儿，西边的雪山显出空间的旷远，把视野里的色彩拉伸成极有格调的灰颜色。看吧，大自然的恩惠一样也不少。
对眉金刚正干得带劲，忽然想起来该给地藏王做杂碎汤了。

这地藏王原本是掌管阴间地狱的，却不曾想把少壮派阎罗王抢了风头。佛祖和玉帝一致认为后者更有发展前途，能为佛界与神界奉献更多的精英人物。而地藏已经有些老气横秋了，总是把不那么优秀的鬼才留中不发，而那些优秀的全转世变成了畜生，真是浪费啊。于是地藏替代了达摩，来到这魔界。而达摩则被佛祖召回，委以重任，开发、习练一种新式佛派应用到人间——这也就是后来于南朝梁武帝时开始出现的禅宗了。
地藏王在阴曹时，是何等的逍遥与风光，曾发出过“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可地藏王没有想到，他的这一声石破天惊反被佛祖利用。佛祖的策略是这样的，既然把你调离了阴司，又怎么能继续度那些沉沦于地狱的饿鬼与畜生呢，这样也就没有了成佛的机会。
地藏王很后悔，很受伤，但他没有灰心丧气、心若死灰。他要以更加巧妙的方式去度那些坠入十八层地狱的，他会用韬光隐晦的方法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证得菩提。一般菩萨的打扮是头戴着珠冠、身披着纱衣，璎珞装饰于其上。而地藏王则以颓废的光头示于光天化日，左手握烟枪改装成的锡杖，右手则喜欢搞一些很奇特的造型，如莲花、飞鹤、寒鸦等。
地藏王喜欢骑着一头狮虎兽，在五浊恶世（即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里游荡，特别爱听人谈论鬼神，特别不喜欢孔子——因为孔子说过这样三句话：未知生，焉知死；我从来不说关于神、怪、力、乱的话；我从来都是敬鬼神而远之。地藏王觉得，要人人都像孔子似的，都跟他学，那自己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大计还怎么实现呢。所以，他暗中支持墨子跟孔子对着干。
地藏王最喜欢做的，就是每天清晨进到恒河里，开始数沙子的数量。他数啊，数啊，一直数到天黑才上岸——此为沙定。他还有很多修炼术呢，比如喜欢在污秽的地方入定。他的理论根据是，释迦佛就是在秽土上证得佛果的。但佛祖的秽土和他选的秽土可不一样啊。前者是在菩提树下的泥潭里，而他则是在猪圈、茅房、沼气池等。地藏王也因如此与众不同的修行而声名鹊起，在四大菩萨当中独树一帜。那旗子猎猎而飘，上写“大愿“二字。
而此时，地藏王正背着双手，踱步于九华宫的甬道上。这里窗明几净，小鸟声声，哪里有什么秽土呢。地藏王明白，练到他这个份儿上，秽土只在心中。地藏王神色凝重，气宇低沉，有些神不守舍，却魔力不减。

对眉金刚到了魔方宫，手里端着那碗热腾腾的杂碎汤，嘴里还念叨着，闪开啊，别烫着，杂碎汤谁也不认啊。
地藏王闻着味儿就迎了出来，正好和对眉金刚撞个满怀。结果杂碎汤洒在俩人身上，烫得二位相继跳起来，如两只红眼兔争一个胡萝卜。但由此身体语言也可看出，地藏王和对眉金刚关系不一般啊。
地藏王并没生气，道，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扔到天河里去吧。绝不能让别的魔王捡到啊！
对眉金刚道，不劳嘱咐。说着就弯腰收拾起来。
待对眉金刚收拾完毕，地藏王道，对眉啊，咱们爷俩在这鬼地方也呆了好长一阵子了，总得弄出些名堂啊。
对眉金刚说，要是您老人家来这地方，也真是屈尊了。这魔王、魔神、魔鬼的，多难管啊，都是来路不明、后台也不明的家伙。
所以我想啊，就派你去趟天洞……
大王，我好像没犯什么魔规吧，刚才那碗杂碎汤。对眉金刚有些无措，头上也冒了汗。
地藏王轻松地笑笑，露出我不下地狱你就下地狱的表情，道，别紧张吗，我不是要把你投入无底的天洞，而是想让你去探查一下天洞的构造。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我会派一位美眉和你一起去的。
对眉金刚定定神，说，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当然啦。
探查天洞的构造为了什么呢？
我怀疑在天洞里有一群最原始的魔鬼，他们才是我最想要度的对象啊。也许“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愿望就此实现呢。到时候我一定让你作我的肋侍弟子。
对眉金刚听说可以作王的肋侍弟子，心下欢喜，却还是将新将疑。

乞援鸟扇着它的骨翅飞到抹零树上，高傲地叫着。这鸟很刻薄，只栖息抹零树，而且每次只停留很少时间。当乞援鸟飞临到你头顶，它的腹部就一览无遗。那真是恐怖，血红色的。可你又不能不看，太迷人了。仔细端瞧，那里完全没有羽毛，到处密布孔洞血管。
神鱼山上的抹零树很茂盛。那是一种根本不长叶子的树，纵横交错的枝条一节连一节，根本找不出生长规律，不开花，树皮经常开裂，流出很鲜艳的胶脂，气味浓郁。乞援鸟就以此为食。
歇一歇吧。银乌金拉跟对眉金刚说。
对眉金刚道，不行啊，得赶快走，地藏王给我的这个任务还是个急茬儿。
会不会很危险呢？
不危险能派我去么？对眉金刚气凛凛的。说完，又琢磨着问，诶，大王派你跟着我去到底是为啥呢？你也不能下天洞啊。
银乌金拉抖着装了半河泥沙的屁股道，我是雌的嘛，当然不会啦。
那是为何？难道是不相信我，派你作眼线。
有我这么漂亮的眼线吗？
你的眼线是挺漂亮的。用的什么牌子化妆品啊？
魔幻旅程。
都说美眉属于无产阶级，你觉得呢？
啥意思啊？不明白。
就是专门掘资产阶级的墓啊。
谁是资产阶级？
比如地藏王啊。
你怎么敢诅咒我们的大王呢？
呵呵，开个玩笑嘛。不过你是无产阶级无疑了。
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觉得咱们大王越来越心若古墓，而你却愈加红润了。你是怎么把咱们大王吸食成这样的。每次我见到咱大王，我都想到了乞援鸟。乞援鸟老是要到西边的黑暗里去过夜，像苦行僧一样行走在阴阳两界。每天的皮肉烂了长、长了烂，沿途到处是血迹。而咱们的大王呢，也差不多了。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还真是这样。
说啥呢？听不懂。
我是说地藏王在暗地里玩起了道教、阴阳鱼啥的。
不过你这么一说，倒让我肃然起敬了。
起敬什么？
对地藏王啊，我还以为他就是在忽悠我呢。
哦，咱们大王城府相当深，比佛祖深得多啊。
你以前可从来不理我，是不是嫌我什么。
我老是在琢磨，都是魔界女妖，为什么独独你的奶子这么大呢。
雄性就喜欢想这些无聊问题。
你的大奶子不会是被无聊问题给刺激成这个样子的吧。
对眉金刚向东望，浑玉河带着万分遗憾穿越万顷良田于天的远际消失在不可知的水平线上，就如一块锦缎从那条线上晾下去直到视野的井底。
岩石碎片滚落崖下，惊醒猛兽，引来低沉的吼叫。它们磨着利爪嗑嗤嗑嗤的，肯定是许久未见魔了。对眉金刚侧过身，力求能像壁虎那样贴住山体。他的血液已兜到头顶，仿佛瞬间长了很多头发。皮肤发烫，可听见爆裂般的脆响。
对眉金刚对正为巨乳蹭壁而苦恼的银乌金拉说，我等会儿就要下去了，生死未卜，你会不会为我祈祷呢？
银乌金拉哼了一声。
对眉金刚道，你怎么不回答？
我刚才已经给你祈祷了啊。
唉。对眉金刚不免叹气，道，你这丰乳肥臀的怎么就这么一哼哼呢，太不相称了。
要干啥就直说嘛，别这么拐弯抹角的。银乌金拉充满深情地说，你能不能不拿人家身体开玩笑啊。
不拿你身体开玩笑，难道还拿你思想开玩笑，那不是侮辱你吗。

对眉金刚在神鱼峰上东眺，比刚才的视野更辽阔，能看见王国的最西端。看上去大地更像个枣核，灰蒙蒙的，既庞然又狭窄，既豁大又沉积，既无以伦比又无耻之极。一条明显的界限割断了阴暗两界。反常的是，上面阴黑一片，下面光芒四溅。
天上浮着一层层切片状的乌云，从东边散射过来的光把它们的骨骼照得紫金矿一般。没有队形，可飘行的方向却汇聚到西方之远那遥遥的一点上。对眉金刚想若是自己死了，就应该一下子从心炸开，而后粉身碎骨，气化成佛。
对眉金刚找了一棵壮实的抹零树，拉了拉，没叶子掉下来。很好！可一转念，他才明白，那上面根本就没叶子。绳索在树干上系好，对眉金刚瞟了眼银乌金拉。
别担心啦，有我在呢。银乌金拉道。
正因为你在，我才担心呢。对眉金刚紧了紧绳子。
死到临头了，你还贫。
正因为死到临头了，才这么贫啊。
好了，下去吧。银乌金拉用手一推。
谁知对眉金刚一抓银乌金拉的手腕，顺势把后者揽在怀里。他歪头靠在后者的胸前，道，都说美女的心脏就是奶子里，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打开看看？银乌金拉挑眉道。
对眉金刚忽然把银乌金拉放到一旁，说，留点儿悬念！说罢，又拽拽绳子，一纵身跳下了悬崖。

此时，一群乞援鸟正向西边飞去。
偌大的一群啊！
天上本是有乌云的，可乞援鸟飞过时就不见了。
原来，这鸟群变成了乌云。

25、问鼎

在苦县县城的上空，乌云密布起来。渐渐的，天上不断掉下些东东。哦！这一块儿血豆腐，那一块儿拉皮下水，这块儿是百叶，那块儿是心尖，还有很多的肠子、肚子、毛肝，好丰富啊。
吴广见此，急忙命人准备了酒，端来和陈胜一起饮用。他对后者道，哥哥你瞧，我们的骂战有效果了，可以喝两杯了。
陈胜站在帐外，把竹筷相互搓了搓，嘴抿筷头道，天人合一啊，这回下酒菜都有了。
吴广席地而坐。道，老天爷不忍心让咱们再骂下去了，还犒赏咱们呢。
老天爷也会眼馋的，可这么吃有些不卫生吧。
干货不少啊，还是用开水烫烫吧。
于是有人抬来一口大鼎，两位首领就吃起了麻辣烫。
陈胜吃着，停箸道，这鼎太大，好像缺点儿什么。
吴广道，过来吧！
就见自各角落冒出一群弟兄来，都围绕在大鼎旁吃起来。吃着、吃着，下起了小雨。大家伙吃得高兴，不免唱起来：
雨一直下，气氛还算融洽
在同一屋檐下，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你爱着秦，也许也带着楚吧
青春耗了一大半，原来只是陪二世玩耍
正想离开他，他却拿着爆米花
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让整个战场愈发尴尬
不可思议吗，秦在瞬间崩塌
为何当初那么傻，还一心想要守卫他
就是爱到深处才怨他，舍不舍得都断了吧
那是从来没有后路的历史大断崖
就是爱到深处才由他，碎了心也要放得下
难道忘了那身上的伤，已遍体嶙峋
不要再为了秦挣扎，不要再为小孩子而牵挂
今后不管他爱不爱你，反正你不爱他
无所谓，碎了心也要放得下
吃饭吧！

苦县城里，县令苦着脸，表情呆滞。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肉了，所以每天都要向着天空嗅一嗅大雁的气息、低头到鼠洞前闻一下啮齿类的皮香，自然也常去妓院闻女人的肉香了。总之，哪里有动物的气息，县令就会去哪里考察下。他已命人将城上和街市里的栏杆拍遍，那其中隐藏的各种小虫子也都被捉完了。不仅如此，庭院里的砖、屋顶上的瓦，也都翻遍了。斯肉已去，唯有余香处。县令正沉吟着，却听县尉报告来了。
那县尉喜道，大人，快出来看啊，我们的坚守有了报偿！
县令道，是啊，救兵来了？
不是啊，是天下掉肉啦！
哦。县令来到庭外，见噼里啪啦的仿佛冰雹一般，地上到处血里呼拉的。
那县尉已经准备好了餐具，在一旁等着县令入座呢。
县令不免仰天一啸，道，民以食为天哪！转而对县尉道，百姓们都吃上了吗？
县尉哈腰道，都在吃呢，您没听见外面这热火朝天的么。
县令这才坐下。这我就放心了，吃的时候也就不会老打嗝了。独乐乐，不如与民同乐乐。那咱们也乐乐吧。
就是啊，大人一向是“起看秋风处，卧听民生苦”啊。
哦，我的诗，你也记得？
县尉有些不好意思，就从地上挑了块儿血豆腐放进沸水里。
县令大快朵颐，好一顿吃哦，终于把老鼠香、耗子味、大雁气、蚂蚱滋、蚂蚁嗅、窑子清全都找回来了。
县令一抹嘴，忽然严肃地说，我们准备投降吧。
县尉一听就噎住了。道，大人，我们坚持了这么久，怎么就这么算了呢。想那戈多将军，也该来救援我们了啊。
县令道，你当我想投降啊，我也是痛苦得不行。可是呢，你看，连老天爷都被他们给骂动了，骂哭了，骂得什么都给。咱们的百姓也因此受益了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天意啊，天意不可违啊。就算戈多来了又能怎样呢？再说这个戈多我是了解的，他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回来的路呢。
县尉急得说不出话来，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往上拱，一拱就快到嗓子眼儿了。他忙捂住嘴，作痛苦状。
县令觉得奇怪，道，你捂嘴干嘛，有啥就说嘛。
县尉摇了摇身体，还是捂着。
县令很生气，就把县尉的胳膊一拉。
县尉实在憋不住了，便一张嘴喷出了食物。
县令赶忙躲闪，可还是被喷了一身。道，瞧把你吓……。他却见身上居然粘着一颗小心，还在跳。
县令拎起来，观瞧一番，二心房两心室都齐全。便道，你瞧你，吃东西都不带嚼的，还是消化系统有问题啊。
县尉道，那不会是我的心吧。
你可真够小心眼的啊！

陈胜、吴广设下的这个火锅阵可谓是前无古人，但后有来者。如今我们吃到的四川火锅及麻辣烫，就由此而来。中国的美食往往在最初都是很血腥的，而中国的刑罚很多也受到了美食制作的启发。而汉族向来就是个边吃边烧的民族，在吃吃烧烧中摸爬滚打到如今了。

苦县县令在城上观战，啧啧称赞道，真是天兵天将啊，战法犀利，出乎常理。
县丞道，大人怎么能帮着蟊贼说话呢。
县令道，咱们看了那么多场免费演出，还吃了顿大餐，不该谢谢人家吗。快随我开城道谢去。
县丞道，是，大人。但等我去拿两双玉筷作为投降信物吧。

26、天洞

对眉金刚辞别银乌金拉，顺绳子下来，跳进岩洞。洞里很暗，但对眉金刚的眼睛能看到，因为他特别练就了红外光夜视技能。当他亮出自己的视力，看到的却是悲惨。这悲惨的不是别的，正是他自己。他觉得自己好惨，怎么会忽然置身在这么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恶气满盈的地方呢。前方会有些什么，是一个死火山、还是一个大熔炉，是万丈沼泽、还是海底世界，是大粪坑、还是异国情调？会不会遭遇危险，又会有怎样的奇遇、遭遇、艳遇，怪物长什么样，和自己有几分象呢？他相信，地藏爷会保佑的。
悬念啊，悬念，这个历险小说的不二法宝此刻正在生成中。在对眉金刚心里，悬念已经在结晶了。至于是结成宝石还是结石那就另说了，反正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很奇特地跳着。好像废话有些多啊，写这些肯定是进不了影视剧本里的。可我还是想写，因为小说更自由啊。
水流在洞外忽响忽静，好像在给对眉金刚的行动配乐似的。对眉金刚没有往里进，而是到洞边向下望去。水流击打着岩石，爆出阵阵雾气。越往下越黑，像是再也没了雾，连声音也不会有。对眉金刚便想到刚才出现的险情，自己差点儿就坠进这深渊里，这才冒出了冷汗。又想到这深洞或许就是深渊的横版，不免有些失禁，赶紧方便了一下。对眉金刚不敢再望了，怕失掉了进洞的勇气。
这时候就听银乌金拉喊，怎样了？
对眉金刚也不想回答了，因为他内心突然下了决心，等出洞之后再回答吧。
他把鼻子藏在领子里，向洞的深处走去。

地藏王对自己的魔方宫很不满意——它没有大雄宝殿大，不如灵霄殿高，也没有阎王殿有气魄。地藏王走啊，走啊，觉得该好好装修一下了。于是，他叫魔头去找对眉金刚。可魔头说对眉金刚已经下井去了。地藏王才想起来，自己的一个小念头居然让他作出那么大的行动啊。
地藏王就对魔头说，那就把任务交给你吧，赶紧把我的宫殿重装一下。
魔头问，不知藏爷想装成啥样子？
地藏王道，越恐怖越好。
啊，爷还挺赶时髦啊，现在最流行的就是恐怖主义了。
去你的！就看你小子的了啊。
我虽然没有准备，但还是想先征求一下爷的意见。就是这材料钱从哪里出？
你可真够恐怖主义的，还没干呢就问起风格来了。要是对眉还在，绝不会像你这样蠢。
爷莫生气，时势逼的啊。如今这魔界是三不靠，只得自谋生路，这爷比谁心里都清楚。而且吧，目前咱们这手头也紧，变宝贝的指标有限啊。再说，咱这儿资源又少，穷山恶水的，连方向都只有两个，南辕北辙都没实现呢。还有那一天到晚往下掉杂碎的乞援鸟，出门就是遭罪啊，回来就得洗头洗脸洗澡，不然就一身臭味儿。咱们这环境也忒差了，怪不得人才全跑佛界、神界或投胎人间了呢。咱们这儿好么，怎么说也是四大界之一啊。是不是啊，怎么就这么受欺负呢。我实在是……
魔头说着说着，就见地藏王闭了眼，还打起了呼噜。他只得叹口气，合上了房门。

地藏王梦见自己从宝塔上摔下来，落到池子里。这池子不深，但够地藏王喝一壶的。他趴在泥里，感觉背上很重，像是驮着什么。他扭脸，正看见如来佛就立在自己背上，一副蒸桑拿的福相。他很生气，可又不敢说什么，就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如来道，小子，看你这马甲能穿到几时！
地藏王还是不言语。
如来就用脚跺着，叫：水妞、水妞，先出犄角、后出头~~
地藏王咬牙切齿的，却发现自己根本没牙。心想，要不还是变成一条蛇算了。说变就变！想时迟那时快，他就脱掉了马甲，溜走了。
如来觉着脚下这壳儿敲起来像缶，就知那里面的活物逃走了，便伸出手掌来。原来这如来神通广大，具有观掌功。一般人看掌，只是看上面的花纹，以为是命运的曲线。而神仙看掌，也只是能看出天气变化、股市风云。唯独这佛陀，掌中有万象，是个强力雷达。这如来发现地藏王了，就把手指上的戒指一甩，正套在那蛇身上。
地藏王趴在地上呕吐不止，花枝乱颤的。
不久，地藏王睁开眼，发觉身上湿漉漉的，能听到水滴滴答答的、钟表一般。他见银乌金拉就站在旁边，一只脚在自己背上正用力踩呢。便道，你干吗，这么使劲儿，泰式按摩也没这样吧。
银乌金拉说，道，睡地上干吗，小心着凉。
我是地藏王，自然睡地上。
不对吧？你是不是又在参拜我佛呢。
地藏王不好意思了。就算是吧。那个，对眉金刚下洞了？
下了，一点儿没怨言，特痛快。
那就好。
怎么好了？对眉可是为你卖命啊，还不知道能不能生还呢？那里可是大深渊的大深渊啊。
呦，瞧你这样子还挺心疼他的。他没准儿还能找到条地下河呢。
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那鬼地方有啥可去的。
宝贝儿！地藏王把银乌金拉揽过来。那里可不就是个鬼地方吗，要去的就是鬼地方。
怎么说呢？
想我地藏王，也是四大菩萨之一，来到这魔界，也想有所作为，能和佛界如来分庭抗礼。可这魔界一穷二白的，实在难为无米之炊啊。所以呢，我就想到了天洞，也许那里会有取之不尽的资源啊。
到底有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不会是亿万个鬼魂吧？
那也不一定啊。
鬼东西——！
鬼宝贝～～
地藏王便脱掉银乌金拉的衣裳，把后者的乳房捧在掌中端详了半晌。
银乌金拉好笑道，怎么，看出什么资源了吗？
地藏王摇摇头。没，只觉得晃得厉害。

对眉金刚的红外眼照着这天洞的墙壁，好一幅原始岩画啊。那牛、那羊、那狗，历历在目啊。对眉金刚禁不住上前抚摸，也不看了，就像盲人摸象那般。于是，在他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场景。洞的天壁慢慢打开，现出一片蓝天，白云朵朵，还有翱翔的大雁。他想，这莫非就是天洞的过去，那么魔界原本也不是现在这样子吧。牛羊在草原上散着步，不时弯腰吃草。草嫩绿的，如同刚刚织就的锦缎，也是刚刚铺上的。这时响起一支歌来：
草原上伫立
丁香般的姑娘
夕阳颜色
燕子线条
野花的品格
采
还是不采
啊～～～呀～～～
风声鹤鹤
叶叶落
不留下一片爱情
啊～～～呀～～～
歌声悠扬，对眉金刚直听得满面泪水。他的舌头舔到了苦涩，才想起自己的处境。
又一片漆黑，或明或暗的红光再现，蓝天白云顿作了烟尘。
对眉金刚吓了一跳，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能力？莫非捡到了宝贝。哦，不，难道是这岩画的魔力。他看着手掌，见那上面冒着红光，似乎有些热气儿，微微的。他琢磨不透，内心却涌起一丝甜意。不管怎样，他相信，走进这天洞，将会看到更美的图画！

银乌金拉快活的喘息声让地藏王想起了那个时代的正午。在记忆的那册栅格里，有银花与火树，风在水中而鱼在飘着，春尘之上显出清高的模样。佛祖扬起那神奇的鼻子，冲天一擤。好一个冲天雷，直打得樱花飞落、石岩崩陷。地藏王朝花夕拾，却被迦叶抢了去，献给如来。如来捏花，迦叶便笑。却剩下地藏王傻呵呵地在一旁摆POS，孤零零的。
这POS正是现在地藏王摆给银乌金拉看的，后者竟然笑了。地藏王觉得那笑容要比如来的好看一万倍，而且很清晰、很肉感。在银乌金拉额头有一滴露，不知是怎么落上来的，抑或是从皮肤里泌出来的。这雌儿确有些魅力，直把地藏王弄得有些不能把持自己的能力了。
射啊！羿不是射了吗，夸父也射了啊，你怎么还不射呢。银乌金拉深情地呼唤着地藏王。地藏王还能怎样了。他停了下来，视野里出现了一张牛皮纸，上写：唵、嘛、呢、叭、咪、吽。
于是地藏王找到了节奏，开始游刃有余起来。

那连绵不绝的钟乳，淌着脓水。恶臭扑鼻就不说了，连脚下也呼哧呼哧地冒着浑浊的液体。对眉金刚忍受着这一切，憧憬着未来的花园，想象着那神秘的彼岸。他紧了紧皮带，端了端肚腩，便想起地藏王的名言：真的猛士敢于正视淋漓的脚下、敢于面对悲惨的前方。
转过一个岔路，洞壁上出现了一只蜈蚣。啊，不容易啊，终于看到生命迹象了。对眉金刚上前仔细观察，见这蜈蚣却有些奇特，全身都是脓液，莫非是从哪里刚刚突围出来么。对眉金刚心生好奇，莫不是还有一个更大的生命体在这附近。他欣悦不已，大踏步地走起来。
没多久，阵阵阴风吹来。而后就听到一声吼叫，苍凉、雄壮，深切、悠长，直逼对眉金刚的心脏。难道是传说中的魔兽来了！对眉金刚紧张起来，裤子里有点儿湿。他又紧紧皮带，不知为何总觉得裤子松。他便低头一瞧，哎呀，这肚子明显地瘪下去了。减肥成功！对眉金刚刚欢喜了一下，就觉得不好，说不定这里还真有个吸收能量的池子，那可怎么好啊。他想到此，更加快了脚步，有那么点儿与魔俱进的风采了。
忽然，眼前出现了他从没看到过的景象，也是他特别企盼的。那不是什么蓝天白云，也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一座城堡。这城堡很大，当然比城堡更大的还是天洞。城堡呈包子状，间或有些褶子。那上面布满了洞洞和柱梁，而且还挺精致。这就怪了，那些曾经的居民哪儿去了呢？对眉金刚顿生了考古兴趣，好一个天洞啊。
那吼声又起，且听着更近了。对眉金刚像是被提醒了似的，赶紧拿棍子往那个城堡捅去。城堡哗的一声，好似水银泻地，垮成了粉末。一阵烟尘过后，从中冒出一个怪物来。它浑身上下一片幽明的蓝，不断变幻着形状，好似一块美丽的抹布。
莫非是传说中的蓝精灵？对眉金刚把握着手中的棍子，以为神奇，便又挥起来。那蓝精灵竟舞了起来，舞着舞着，竟飘过来，想把对眉金刚给吞了。后者见状，便抱住棍子。蓝精灵可能是觉着对眉金刚这家伙吞下去未免不好受，就用大布一样的外粘膜把他包住，飞向了天洞深处。
对眉金刚感觉到自己在快速移动，颇有些坐过山车的感觉。他动弹不得，发觉自己周围全是浆糊。他害怕自己就要被融化，便更紧地抱住棍子。
蓝精灵飞到一处广场，便降落下来。马上，就有无数的小精灵奔过来，聚在它旁边。
大王，这回带来了什么？众小精灵说。
蓝精灵把外粘膜亮出来，炫耀着。我正在使用外消化系统，猎物马上就要被化好了。到时候你们就可大吃一顿了。
是啊，是啊，我们已经好久没吃一顿饱饭啦。
这次也该着咱们走运，这家伙是亲自送上门来的。
对眉金刚也听不到外面的对话，但还是很紧张。可他觉得周身很暖活儿，有种回到娘胎的感觉，也就松弛下来。慢慢的，就睡了。
半晌过去，蓝精灵觉着不对，怎么这个大鼓包还是不缩小呢。难道是自己的消化技艺退化了，还是碰到了难啃的骨头。忽然，他听到了咕噜声，也就高兴起来，还算正常。可又过了许久，鼓包还是没啥大变化。蓝精灵怕众精灵失望，就道，我这个外消化系统最近有些感冒，需要晾一晾。说着就打开外粘膜，看到对眉金刚还活着，打着呼噜。
众精灵一片嘘声。
对眉金刚就醒了。笑着说，哦，谢谢你啊，带我走了这么远，也省得我累死累活啦。
这时一个小精灵高叫，哎呀！这不是钟馗爷爷的狼牙棒吗，怎么会到这位手里，难不成他认识钟馗爷爷？
啊！我说怎么化不了。蓝精灵心中恍然悟道。
对眉金刚听到钟馗的名号，就跳起来，说，这个棒子是我自己造的，不是偷的。
蓝精灵心想，难道他比钟馗还厉害不成。便说，我载你这一程，也是看你乃一猛士。敢问来历如何？
对眉金刚道，我是受魔界之神地藏王派遣，来此天洞探访，不想就遇到了你们。
地藏王是谁？蓝精灵问。

想那地藏王啥没见过，唯独被银乌金拉的两只奶子给迷住了。他吻来吻去，左揉右捏，上推下托，就是摆弄不够。
银乌金拉倒是很大大方方的，没一点不好意思。笑道，把它们拉了送给你吧。
地藏王道，那可不行，你给了我，我放哪儿啊，供在哪儿也不合适，只寄养在你身上最佳。说着，他继续玩儿起来。
地藏王发现这肉肉上面有一粒痣，哦，美乳痣。真是有痣不在嘴角，无痣空悬美乳。但见这痣犹如蝌蚪一般，身形浑圆剔透，尾鳍或有却无，游荡荡在冰肌凝乳间，恍乎乎于沉碧秀岩中。地藏王啄了下，好凉啊。
要说起这银乌金拉，也有些来历。她原本也不在这魔界，而是神界的一位仙女，曾在月宫侍奉嫦娥，却因嫦娥的嫉妒而转投王母。王母娘娘对银乌金拉关爱有加，认为干女儿。从此，银乌金拉有了在神界社交的背景。但她总是碰壁，得不到著名神仙的青睐。痛定思痛，她觉得这神界偏爱骨感美女，可能与这里到处都玉树临风有关，而自己肉感、丰腴，根本就水土不服。她决心跳槽，但去哪里好呢。
想那佛界，到处是比自己还丰腴的佛、菩萨，很难出众。而人间也是不能去的，当时正值夏朝桀帝。这夏桀不休朝政，宠爱妹喜，日夜为乐。银乌金拉审时度势，觉得此时去人间必得千古骂名。于是，她回眸魔界，看到乞援鸟成群飞翔。那一副羸弱的骨架，那一抹晚霞血染而成。于是，银乌金拉的丰腴就有了用美之地。

对眉金刚给精灵们解释了地藏王的来历。又道，你们必得地藏王青睐，而为魔界的有生力量。
精灵们说，其实我们很纯洁、也很天真，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啊。
对眉金刚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了。道，不会做没关系，魔界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到处都是专家，跟着他们学就足矣了。
精灵们便诉苦说，你看我们呆这地方，这里可是神界和佛界共用的下水道，他们两界排出的废水和粪便等都是从这里流到宇宙深处。我们实在纯洁不下去了，也只能装纯了。可装着装着，又纯而又纯了。
很好，要的就是你们这样的纯。只有这样的纯，才能画出最好的画来。地藏王需要你们，而你们也需要地藏王。我们魔界需要你们，而你们也需要魔界。以前的魔界是没有希望的。现在不同啦，地藏王决心要把魔界变成一块乐土，决心要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我们真的能和嫦娥姐姐共舞、与观音菩萨K歌吗？
当然啦。
真的呀！
对眉金刚问，再往里走，会有啥？
蓝精灵忙道，这里的鬼魂何其多啊，简直就是一个海洋。
那你带我到更里面去看看吧。
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日后得我们精灵帮来领导里面的海量鬼魂。
我会向地藏王建议的。
那太好了。
这里面的鬼魂哪儿来的？
听我慢慢跟你讲。
正说着，洞顶落下无数细石和碎屑来，把对眉金刚吓得抱着头。
蓝精灵道，尊魔不必惊慌，这是常有的事儿，虽然不知起因，但料它不久就会消失。
对眉金刚很惭愧，就说，我刚才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耳鸣。

地藏王和银乌金拉好一场云雨大战，直战得电闪雷鸣、天呼地啸。天河的河床也振动了，河水波澜起伏，似有洪水爆发。野地里和大街上的群魔都在议论纷纷。对于地震的原因，他们或清楚、或糊涂。清楚的在感叹，要把这些个能量用在与佛界分庭抗礼上，何愁啊！而糊涂的则问道，神佛在打群架吗？
魔方宫失意殿走神床上的银乌金拉香汗连连，气喘如绢，不停地改换着姿势，仿佛背下垫着一个机关。轻声道，爷，就到这里吧，到这里吧。
地藏王也顾及到自己的行为对魔界整体环境的破坏力，只得从银乌金拉身上下来，躺下，眼里全是星光。
银乌金拉用纸巾擦了擦下身，而后颇为优雅地把它投了出去。纸团划出一道北极光一样的弧线，落在地砖上，溅起几粒火星。
这时，一只乞援鸟正落在窗台。它刚才接收到了一个长波信号，以为这里有大量的腐肉存货，所以就赶来了。而在它之后，还有一大群呢。

据说啊，地狱是十界中生存环境最恶劣的。地狱和人间的监狱一样，并非只有一座或几座，而是很多，且名目繁多。基本说来呢，有四类。第一类是根本地狱，包括八热地狱和八寒地狱。冰火两重天的典故就是从这儿来的。《俱舍论》里说，八热地狱，也叫八大地狱，在南赡部洲地下六十万里，占地面积三千六百万平方里。其中最著名的是阿鼻地狱。凡是十恶不赦者就堕入这里，享受一刻不停的诸刑按摩，所以也叫无间地狱。第二种叫游增地狱。就是在八大地狱每一狱城外又有十六个小狱，那么八大地狱周围就有一百二十八个小狱了。第三种是孤独地狱。据说有八万四千多个，分布在山野丛林、水下土中。这第四种呢，就是著名的十八层地狱了。前三种地狱比较古老，关的都是些很久远的史前的属于地质年代的鬼魂。而第四种地狱也就是十八层地狱则是最年轻的，也就成了神佛争夺的对象。而从天洞往里走，这四种地狱都能走通，就看你的业力怎样了。
蓝精灵飘在对眉金刚一侧，边讲边行，像个导游。
对眉金刚有些心虚，不知自己会走向哪里。便问，那我们现在是在往哪儿走呢？
跟在身后的一群小精灵道，我们正走向根本地狱中的八热地狱，那里有温泉度假村，可以泡澡。到时候要好好放松放松，很久没有这样去旅行了。

大群的乞援鸟飞临魔方宫。有的在上空盘旋，接收着更为精准的信息。有的降在失意殿的顶上，咕咕地叫着。有的落到殿外的庭院里，引吭高歌。尘土飞扬，树叶纷乱，瓦砾声声。
看着成群结队来访的乞援鸟，地藏王好生奇怪。以前做爱没发生过这样的奇观啊，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吗，抑或是自己做对了。想自己也是做爱高手、情场老手，竟然还会为这样的异象而烦恼，实在不应该啊。
银乌金拉很讨厌乞援鸟身上那股子腥骚味儿，掩着鼻子钻进被窝。但见绿衾波浪，不见了美人皮肉。
地藏王揉揉眼睛，满眼的星光隐没了。他下了走神床，在失意殿里徜徉。耳边是乞援鸟不明所以的声响，眼前是一派正午的阳光。魔界每日的光照时间只有几个小时，而今天的光线特别的强。
地藏王内心升腾起一股子蛮横劲儿，满地的落叶滚成一个草包。天地旋转起来，南极与北极出现了。
他忽然明白，这些乞援鸟定是闻见了自己的雄心。啊，原来自己竟能和这些食腐猛禽灵犀相通，原来这些乞援鸟竟是神鸟！

对眉金刚来到一个大池子边，见其中冒着泡，热气腾腾，便油然而生要去泡一泡的欲望。
蓝精灵拦阻道，尊魔别下去，很危险。这里面藏着的鬼魂一旦附体，就再也甩不掉了。更厉害的，就会把你给吞噬掉，你就成渣滓了。
对眉金刚道，我皮肤没那样痒痒，我想有一身的栗色皮肤，这里不合适。
蓝精灵飞到池子上面，盘旋好一阵子，又是口哨又是尖叫，就快累死了。才见池中冒起个气泡儿，一个鬼魂出现了。
这鬼魂的模样好生奇特，没有耳朵也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没有胳膊也没有腿，没有头也没有屁股，完全不是好莱坞大片儿里的那种人形怪物，也和一般地球上的动物模样没一点儿相似。都说画人难画鬼易，其实也未必。
这鬼魂来到蓝精灵面前，做了几个变形动作，好似飞船在太空的调姿。蓝精灵也舞出几个姿态，对眉金刚自然不懂。于是，池子里又冒出一些气泡儿，更多的鬼魂现身了。
一个小精灵凑到对眉金刚旁，解释道，这池子里的鬼魂都是旧石器时代的，所以反应就比较慢些个。
啥叫旧石器时代？对眉金刚问。
呀，旧石器时代你都不懂啊，那可是人类社会著名的黄金时代啊。
对眉金刚惭愧地想，魔界误我啊。而后问，诶你是怎么晓得的。
我么，自然是和这旧石器时代的鬼魂聊天知道的啊。
他们在搞舞林大会吗？
呵呵，不是啊，是我们大王在给它们喂食哩。
是这样啊，用得着这么正式吗？
那不是啥仪式，是在传递营养啊。
哦，原来如此。
鬼魂们吃饱喝足，便飞到对眉金刚旁，一起吸附在后者背上、脸上、肚子上、胳膊上。对眉金刚怎么甩也甩不掉，就像是忽然发起来的肉瘤，既痛苦又觉得有些好玩儿。
蓝精灵说，这叫吃果盘，用来消化食物的。尊魔得忍忍，要不然白走这么远了。
对眉金刚也就安静下来，默默等待自己变成水果汁。

乞援鸟还在殿外咕咕地叫，腥骚气味儿弥漫殿堂。还有浮尘与绒毛，也跟起哄似的。地藏王依旧在冥想，他要充分利用乞援鸟赐予他的灵感空间。他往里钻啊、钻啊、钻啊，跟探头似的。可钻着钻着，他就想到了一个问题，到时候出不来可怎么办呢。
这时，银乌金拉忽然从被子里钻出来，叫道，如来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
你怎么知道的？地藏王突然打断了银乌金拉的话。
诶不对呀，我还没说啥致命弱点呢你怎么就问我这个呢。
因为我也发现了他的一个致命弱点啊。
那你先说。
不、不、不，还是你先说。女士优先吗。
那咱们把自己想到的写在自己的脚底板儿上如何？
然后一起亮出来。
好的呀。

27、降，还是不降

陈胜吴广刚到柘县，那县令就在城头倒插旌旗，示意投降了。
吴广看到，就笑着对陈胜说，这柘县县令也很精明啊，他一定是摸到了咱们的脉搏了。
咱们有啥脉搏？
就是投降的县令都可以继续镇守县城啊。
不能便宜了这小子。
那就看哥哥的了。

城门洞开，吊桥缓落。
柘县县令率队前来，跪倒在陈胜、吴广面前。
这县令为啥要投降呢？说来也是件趣闻，但并没被载入史记。想那史记，在写到陈胜攻打陈县之前五座县城时，只是一笔带过，未免太简洁了吧。原来这县令曾经素服便衣，亲自去陈胜军营外看过。县令会相面，瞧那陈胜威武异常，有帝王之相，本想立马投靠，却想起还有一城的百姓，只得回去。于是在县城里但等陈胜到来，可盼星星盼月亮老是盼不来。这县令听说苦县那边因投降而饱尝了大餐，很是羡慕，便积极准备起来。他先找来很多鼎，而后把它们都擦得锃光瓦亮的。而后准备了许多筷子，放在鼎边备用。
所以他一见到陈胜、吴广，就说，二位将军所率，实乃天兵天将。所过之处，莫不望风而降。今听说苦县那边吃了一顿海鲜大餐，特请将军也赐与我等吧。
陈胜呵呵道，那是神餐，你要是不投降的话也许能吃到，可惜你还没吃就投降了。
县令不明白，但还是大失所望。
吴广道，你准备了这些餐具，也好，慰劳下我们这支雄狮吧。
陈胜又说，看来你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吗，以后就替我们守城吧。
县令把嘴里的哈喇子分泌成了汗水和泪水，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跟着陈胜、吴广进城了。

陈胜、吴广兴致很高，来县衙参观。
县令不敢怠慢，亲自作起了导游。他领着两位领袖来到县衙门口，道，这里呢，就是我平时学习战斗生活的地方了。
吴广道，我们也去过好几个县衙看过了。你就不用这么一一介绍了，就说说你这里和别的地方有啥子不同就行了。
陈胜道，就是，别那么啰嗦，把你在这地方埋藏着的隐私说出来就可以了。
隐私？县令现出很不解的样子，道，我秉持公正，依法而行，哪里有啥隐私呢？
吴广道，你肯定有，说出来吧，一吐为快。
陈胜又说，说吧，不说出来怎么重新做人呢，你会得抑郁症的。
县令一边领着两位往里走，一边说，二位将军，我实在是没的可说啊。
陈胜道，老实点儿，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地盘了。哦，对，原来也不是。原来你是替秦帝看家业，现在是给我们看着。你就一保姆而已。
县令兴致全无，作僵尸状。
吴广翻开一卷记录本，对县令道，这里有没有啥隐私呢？
县令交代说，这里面的是我的工作日记。
哦，你有写日记的习惯？陈胜问。
县令道，白日里事务老形，夜里老睡不踏实。一夜忽然摸到了笔，便有些心安理得的意思，才知道必须要写点儿什么。我是给秦王朝打工的，那就写工作日记吧。正好理一理思绪，也把明天要干的事儿预习一下。孔子不是说，日三省乎己可以无过吗。我就三合一了。
你很敬业，我没看错你。陈胜欣然道。
县令又说，我记录下为政两年来的点点滴滴，也是为以后写秦史留些活生生的素材。
够有心的啊，看看你都写了啥呀。陈胜夸着。
刚才的僵尸苏醒了，县令喋喋道，秦朝那些史官儿，实在太相信神力了，整天都五迷三道的，也许是始皇帝倡导的吧。那简直不是史书，而是一本神经。
陈胜端起日记册来，又放下。小篆，看不懂。
吴广马上把册子接过来，刚要念，觉得还是让县令自己说较为妥帖。便对后者道，你，念上几段给我们欣赏下吧。
县令脸色青红，翻着日记，找到了想念的，笑纹慢起。他读道：
始皇三十六年八月三日，天燥，大旱。庶民五十闹于衙外，着一人入内详禀。民曰灾情如炭，家中断炊。遣人去查，实有蝗虫数千。取之烹炸，鲜脆可口。忽得奇想，乃使民以蝗虫为食，既去害虫，又解口服，岂不美哉！
始皇三十七年五月十八日，大雪。审一窃案，颇为棘手。忽得一美玉，温润如肤。以玉磋手，顿感无棘。遂杖五十，得证据，已为充分。玉出和田，为君子器，信然。
二世元年六月二日，暴乱。烧我粮囤，毁我殿堂，杀我卫兵。欣逢戈多将军到场，收拾残局。乃斫足百只，头十二，悬于东门。后制标本，以为教——训——。
就在这时，厅堂微微晃荡起来，莫非地震了。这震波虽不强烈，却好似超声波那般刺激着人的第六感。
县令的舌头有些短，念不下去了。他偷觑陈胜，却听见后者的刀在风中抖出呜呜的声响。
那陈胜越听越气，口里念道，你真是好敬业啊！
县令刚啊了一下，陈胜的刀就到了。县令的脑袋被砍歪，血柱迸起。
看着在地上抽搐着的县令，又道，这样的狗官，越敬业越可恶！
竹册散落，日记纷飞。
这是自大泽乡杀将尉造反以来，陈胜首次杀人。他干得不怎么利落，那是手生的缘故。可他还是下手了，一下手就想起了那个下着雨的夜晚。他痴迷于此，血与雨在他的脑子里交融一处，再加点儿腥风就更完美了。虽然史记没记载这些，但还是可以猜度想象的。历史本身并不那么严肃，有时候也很神经兮兮。
吴广赶紧叫人把县令的尸首抬出去，葬了。
陈胜还没有从杀人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有些木然，仿佛在听那血的滴答。
吴广道，大哥是不是太冲动了？这样的官儿比比皆是，那前几个县的县令也差不多啊。
陈胜把刀甩了甩，而后用布擦拭。道，但他竟然把这样的残酷写成了韵文，在我跟前卖弄。
难道你不喜欢自己的手下也这么敬业么么？
咱们跟暴秦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吴广的眼神勾住了陈胜的睫毛。
陈胜心中不悦，不由得舌头打卷儿。这个——，我还没想好……

以往进到一个新县城，陈胜、吴广会分别住进相邻的两座宅院。这回，吴广主动说，大哥，咱们还是住一起吧。
陈胜嘿嘿笑着，搂住吴广，道，兄弟，自从占卜造ZF反以来，咱们兄弟一直就没好好聊聊。今晚倒是个机会，一醉方休！也搭着今天杀了这狗县令，正好祭奠下咱们这几场仗里死去的弟兄们。
怀着些许悲痛的心情，他们一起去巡视部队，看看弟兄们都啥心情。陈胜带上了那根象征首义权的竹竿子。这竹竿已装饰一新，有彩条缠绕，还刻了一行字：那一页，大泽乡下着雨。出了宅院，上了大街。再转两个弯儿，就见弟兄们都聚在一起。
在陈胜、吴广的安排下，他们当中的一部分驻扎在城外，一部分驻扎在城里。驻扎在城里的，一要上城守卫，一要维持城中治安。这后一部分的弟兄都住进了民居，为的是和居民们泡出鱼水情来。早晨起来，一起挑着扁担去倒夜壶。而后一起做豆腐、磨豆浆，一起生火做饭。一起吃来、一起喝，一起歌来、一起舞。一起上房揭瓦，一起隔山打牛，一起爬树、粘知了，一起捉耗子、毒蟑螂。同吃同住同劳动，其乐也融融。
当时，起义军还算不上正规，还没受过系统训练，因而看上去还是和从老百姓堆里拔出来的民兵差不多。他们没有统一的服装，经常要把秦军的装备脱下来才得补充。可要是人家秦兵投降归顺了呢，也就没办法扒了。而还有一些穿戴是靠慈善组织的馈赠，也是很有限，于是只得就地取材，召集裁缝和布店老板来赶制一批。他们的武器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很原创。有的弟兄利用了旧石器时代的智慧，有的则利用了青铜时代晚期的造型。

陈胜、吴广的到来，引起弟兄们的欢呼。后者是真心的欢迎，觉得跟着这哥俩儿绝对比修长城有前途多了。这一路上高歌奏凯，虽然也时有危急，却原来不过是笑话一场，好痛快。大家伙儿心里都想着那个秦二世，口中都念叨着咸阳城。他们好想去看看那热闹的咸阳城、渭水之滨的阿房宫，还有蔓延无涯的秦直道。他们把陈胜吴广当成了最佳的导游，当成了可以托付生命的先知了。
而居民也对两位领军人物的到来很是欣喜，又听说陈胜宰了县令，就更加欢快起来。起身的起身，让座的让座，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假模假式，反正忙活了一阵，也算对得起这两位了。
原来这县令官声不好，经常欺男霸女，就跟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人人敢怒不敢言，眼睛滴溜溜的圆，作痴情状。县令还有一毛病，就是喜欢用胎毛做毛笔。因而每逢谁家生产，他都要到那婴儿的家中拔毛，而且只把五根毛。那些婴儿的父母非常不爽，暗地里就叫县令为“五毛”。

此外，五毛县令还有个爱好，就是收税。但这个爱好是秦帝国培养出来的，王朝的每个干部都或多或少有着这样的素质。秦王朝规定贡献税收越多则当的官儿越大，跟现在的GDP很像。
秦灭六国后，就在此前商鞅变法基础上改革了赋税制度。《秦律•田律》规定了田租应交粮草的种类、数量，如每顷地“入刍三石，藁二石”。而人头税早在商鞅变法时期就有定律，“农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秦律•仓律》还规定“收泰半之赋”，即庄稼成熟后要收取三分之二的租赋。此外还有徭役制度，就是无偿征取人力。徭役主要有更卒、正卒和戍卒（陈胜吴广因此而反）。
而在理论水平很高的县令看来，税无非两类，一种是人头税，一种是事情税。人头税前面说了，指的是每个居民，其实也可以指居民们养的宠物和牲畜。而这事情税就是做什么事就要收什么税。税收对帝国的好处不言而喻，那么多的基础建设，那么大的疆域、那么多的县郡。县令日夜梦想着能去当个郡守啥的，郡丞也行啊。
县令后来琢磨出了一种税，叫排污税，俗称拉屎税。此税最大的特征就是将人头税与事情税合二为一了。不光大人要排污，婴儿也要拉屎。不光人要排污，牲畜也要拉屎。而每做一件事、莫不有排污的可能，这是由能量守恒和质量守恒二原理保证的啊。

自从排污税推行以来，五毛县令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财政收入大涨，郡守嘉奖连连。忧的是民间暴动频繁，按下葫芦冒起来瓢。县令这下可忙坏了，也没闲情逸致做婴儿毛笔了。直到有一天听说陈胜吴广造反了，县令还以为是蕲县县令跟自己学呢，就觉得自己这么忙也很欣慰。可没多久又听说，蕲县丢了，被造反的民工们给占了，才明白是咋回事儿。而天上掉下海鲜大餐的奇观，则让县令的精神信念受到了彻底打击。

武臣居然把他的新欢也带出来招摇，这让陈胜很不是滋味儿。后者又想起了凤姑，不免把手里握着的竹竿往地上敲了三下，便觉得奇迹还会发生。可一想到吴广在旁，不免悻悻然。也不知他们何时成的婚，反正现在那赤晶已经被称为武夫人了。
赤晶笑吟吟地把自己刚蒸得的包子分给弟兄们吃，也递给陈胜一只。
陈胜接过来，竟然烫到了手心。赶紧捏着，才没掉地上。可包子已经被挤破了，油滴淌下来，还挺多。便放到嘴里，包子味儿还挺厚道。

吴广也吃了一个，不住地点头。道，不会是人肉叉烧包吧？
赤晶嫣然一笑。都是武臣剁的馅，你问他去！
吴广道，咦，武臣哪里去了。便叫，武臣，你小子竟然玩起第二职业来啦！
武臣从屋里跑出来，手上还粘着面粉，道，灭秦以后我就想回乡做个包子铺，所以先得练练手艺。
陈胜立马道，你小子怎么这么没志气呢，俗话说不蒸包子争口气吗。
武臣道，可我已经蒸上包子了啊，再说我不是说灭了秦以后吗。
吴广道，大哥的意思是，你就是灭了秦，也不能去蒸包子，咱们还得接着一起干呢。

陈胜、吴广和弟兄们乐呵了一阵子，就上了城楼。
天高云淡，万里一只鹰，这样的图景很容易激起英雄的心。记住这只鹰吧，它或许就是你的化身。绵延的山脉，总是能埋伏下雄心壮志或百万雄兵，因而英雄喜欢看山。记住这山脉吧，它或许就是你的脊梁。
陈胜观赏着城砖上的刻画，忽然说，诶这有意思。
吴广过来瞧，见上面刻写着：大风起兮云飞扬。
陈胜又指一处，念道，力拔山兮气盖世。
吴广说，都写的很有气势啊，谁写的呢。在秦军中，有雄心壮志的也很多啊。咱们这一举事，以后的天下必定是群雄并起了。
我有时候觉得，我们是在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
何止是有时候啊，我们就是走在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上。无论是商汤、周武，还是诸侯列强，那都是贵族伐贵族。哪有像我们这样的草根，也能崛起于阡陌呢？
这几座县城打下来，总觉得太顺利，冥冥中似有神助，尤其是那狐狸叫的陈胜王，还是那天上掉下来的大餐，实在不合常理啊。难道莫非真的是……

春秋时有个叫孔丘的说，敬神如神在。咱们对这些神啊鬼的保持一份敬畏之心，也就是了。
孔丘？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大忽悠吧。
就是他。
他也会忽悠神鬼吗？
他认为用礼乐不仅可以忽悠人，也可以忽悠鬼神。
那咱得找本瞧瞧。他写啥书了？
他没写啥，但他的言论被他的学生汇集成了《论语》。
哦，那是不是很深奥啊。有没有深入浅出的？
他的弟子还写了本《<论语>心得》，理解起来比较简单。
那我都想看，你帮我找找。好兄弟，咱们的事业需要文化啊！

我们的事业确实很需要神鬼文化。
诶对了，刚才咱们不是讨论这一路上有没有神鬼保佑吗。唉，算了，看了你推荐的书再说吧。我们现在再讨论个事儿，就是呢——，咱们得有个规划。这大将项燕、公子扶苏的名头也都没必要了，现在咱们俩比他俩可要响多了。但是呢——，我考虑吧，这个……
大哥您就甭呢呀这个的了，我明白大哥的意思。
诶我只是有点激动，等我说完。
嗨，那武臣不是建议过了吗，咱们到了陈县就算取得阶段性胜利。陈县我也知道，是个大县，当年秦始皇也去过，而且是坐船去的。您呢，就在陈县先称个王，暂时的。等到了咸阳呢，再称帝不迟！
陈胜心里腾腾的，却道，兄弟你是真爷们儿！
诶，我也就是个爷们儿。哥哥你才是真英雄啊。
也不知葛婴那边如何了？陈胜立刻转移了话题。

东方不胜昨天已经回去了。他说这次培训很及时，也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回去后就马上搞培训班。
葛婴这小子很毛糙，需要东方不胜的辅佐啊。
我看咱们还得早些派出几路人马去各地啊，不然等到群雄并起时就来不及了。
兄弟说的是啊。等到陈县称王之后，咱们就赶紧派兵，这样名正言顺。武臣腹有良谋，打仗和蒸包子差不多。就派他去。
吴广点头。
随后二人下了城楼，入了宅院，大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