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天涯

前两天一棵树突然火遍了朋友圈，据说也火遍了全国。是哪里的树呢？就是武昌江滩的从铁机汽渡口到二七长江大桥之间的一棵树姿不算太美的杨柳树。有人说是意杨，我专门实地考查了一番，绝对不是意杨，应该是棵柳树，也不是河边生长的垂柳，而是旱柳。
不是有人常说这个世界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吗，我现在套用一下：这个世界并不缺少新奇的东西，而是缺少一个发现新奇的眼睛。

这世界尽是平凡的东西，就是缺少一个发掘其新奇的眼睛。

自江滩修建完成开放以来，只要是晴天，傍晚时我几乎每天都要进去散步。方向是随机的，今天是往长江二桥方向，第二天或许也是，但过不了两天肯定是要朝向二七长江大桥的方向去的。二桥方向江滩林木茂密，鸟声唧喳哄碎，绿道掩映在树荫下面，在人其中满面皆绿，野趣饶多。如果硬要挑出点不足之处，就是待久了略有压抑之感。二七桥方向的江滩就清旷得多了。绿道袒露在蓝天之下，一边是滚滚流淌的江水，一边是绿茵席地，桃花灼灼，樱花漫漫，李花艳艳，行人或伫立眺望对岸，或近观左近绿意盎然，真是令人心胸开阔，神明气爽。

这几天江滩的一棵树继续在朋友圈里发酵；到现场去拍摄人的也越来多。年青人去凑个热闹倒也正常，可昨天我看到有个将近70岁的老大妈，站在树下摆着姿势让同行的大妈拍照。这两年武昌江滩二桥到二七桥一段是相当的火，先前有汽车轮渡时就有人专门前来打卡；后来又有人发现了一座塔身涮成白色配以红色窗框漆的几十米高塔楼，说是像台湾的垦丁，又招来了不少人来打卡；现在有了一棵孤独又灿烂的树，硬是将这段江滩弄成了打卡的圣地；不知道过段时间还会有什么新的发现。我想了想也许真的有，因为这里有一段废弃的铁路路基、4对混凝土的石墩子和几对锈迹斑斑的钢架，曾经粤汉线武汉段过江轮渡武昌起始点，过江后在江岸的刘家庙石头起坡，再接上京汉线北上。现在这里修建成了粤汉过江码头遗址。

现在的江滩简直成了婚纱照的基地了，傍晚只要去散步，至少能看到十六七对照婚纱的，让未结婚的人想结婚、结过婚的想重拍婚纱照。从摄影师的工作服看，应该是分属四五家公司或工作室。他们共同选择这个地方，只能说这个地方很美、很有特点，适合照婚纱。从二桥到二七桥之间的三、四公里，就属过江汽渡码头这一段人最多，婚纱照在集中在这一块照。一塔、一树、一斜坡，一江、一景、两座桥，粼粼的江水，来往如梭的江轮，对岸高楼的剪影，赤朱丹彤的晚霞，落日熔金的夕阳……此情此景，我真想大吼一首：真他妈美！

江边的人很多，或许明儿是“五一”，不知怎的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的气氛。也许是我自己的感觉吧；可是连春节都没什么特别感受的人，怎么会对“五一”有格外的感触呢！据说今年“五一”我们这是最热门的旅游点之一，许多人憋着劲要到这座“英雄的城市”来看看。我是欢迎之至。这几年这里的发展是明显的，真的可以来看看，虽然也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倒是其次，关键是这里美食太丰富了，就我这个本地人都有很多美食还没有品尝到，别说一个走马观花的外地游客。可以不客气的说，三镇的无数大街小巷都有一两家有特色的早点摊子；而消夜的地方也遍布在城市的大角小落，深夜一两点钟都可以听到年青的男女们喝着啤酒、撸着串，大声地说笑着；过不了多久甚至连在城市街道上游走的哥们，也围聚路边喝酒消夜了。或尽管如此，武汉也不是座悠闲的城市，一切都图快，所以毛糙，但充满着活力。

五一期间，据我们当地的媒体说，有每天都有上千人去看江边的这棵树。有上千人我倒没有看到，但只要我去江边，就可以看到这棵树旁从来就没有断过人，不仅仅是拿着手机去拍的学生和市民，用比较专业的设备做直播的网红也不少，更有端着的“长枪短炮”摄影爱好者。人是真不少。树在堤边，拍摄的人在草地上，我们从它们之间的绿道上走过，一不小心也就闯入了镜头，成了这棵孤独之树背景了。
绿道边有一张红棕色的木质靠背长椅，面对着江面和树，这张长椅就成了这棵树绝好的道具。傍晚十分，一人独坐长椅，远眺落入对岸高楼剪影中的夕阳和彩霞，如果这情境被镜头所捕捉，还是挺那什么的，但成批量的摆拍就很差些意思了。这就好比油画的原作和复制印刷品之间的差距，哪怕是再精美的复制品。自从有人慧眼发现了这棵孤独的树，这张长椅就再也没有真正的行人坐过，完全成为了拍摄道具，只要有人在上面稍微坐久了一点（摆Pose），就会引起嘘声和抱怨声，所以照完相都是立即起身亮过一旁，另一个或一对即刻登场摆Pose。人们之间配合得还算默契。
一个人照，是孤独的背影，与孤独的树，与夕阳很是契合，还有真有那么点意思；如果是两个人合照，而且也是背影，那怎么看都像是夕阳红了。老年人还行，俩人步入人生的晚景，相互扶持，相互依偎，这是爱的至境；那么一对年青的恋人这么拍一下，恐怕是就不合情景和情理了，他们应该是去拍朝阳，拍这，还早了点不是吗。当然了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愿望是没问题的，问题是情与景有那么点小错位。我这么说是不是太煞风景了。是有那么一点啊，我想！
照背影和后脑壳讲的是种情调，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怕是除了自己外，没有人认出那是自己，也可能连自己都不认识是自己的吧；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了，要的就是这种调调，至于其它那都是浮云。
除了照背影还有各种各样的照法，有站着扭腰挤眉的（多是中老年妇女），有抱膝坐在草地上眼光望着别处的（女大学生），有斜躺在草地上手支撑着头无邪看着镜头的（天真可爱的少女），有在绿道上穿着白色短裙奔跑的（浪漫的风情的女孩子），有在地上勾肩搭背的（一般都是男大学生）……看到后女生，我都不禁要多痴望几眼，老婆在一旁我也不怕，你说是好色也好，说是爱美也好，没办法，我就是喜欢，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权利，你说是不是。
转头来说说这树。在没有成为孤独又灿烂的树以前，这树就静静的立在路边，有人摸它几下（我就经常摸），踢它几脚，都是比较随意的，没人在意它。当它成了网红树后，刚开始几天也还好，允许靠着它、抱着它拍照；前两天再去，树就用栏杆围了起来，树周还植了一片绿草，就不能随意靠近它了。之前我跟我老婆打赌，我说树会被栏杆围起来，她不信。我赢了，但没有奖赏。昨天我又说，过不了多久围栏会做成水泥的，上面还会围上金属的护栏。这很正常。但我最怕的是，那天再去时，树上会挂着红色的许愿布条，那就没意思了。我的预感一般都是很准的，不过希望这一次不要应验。千万不要！

有几天没去江滩了，昨天去，一切大略依旧，只是草坪重新刈割了一遍，空气里充溢着青草清新的馨香。也许是入了夏，那些拍婚纱照的新人们纷纷换上了单薄的、袒胸露臂的、塑形的婚纱，充分炫耀了憋屈了秋冬春三季的女人曼妙的身材。那些年青的女孩子们也穿上浅色的连衣裙，踩着单车，在绿道上穿梭，时而停下来，以江水为背景留下青春的倩影，时而抱膝坐在草坪上低头沉思、抬头凝望，将自己的靓丽定格：要不怎么说夏天是女人的季节呢！也不能这么说，我去快走，回来听老婆说，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青男人，长得很清秀，穿着件浅色T恤，举止非常端庄，与其他人显得格外不同。老婆想这孩子气质不错，可她再仔细一看，发现他身边跟一个摄影师在帮他摄影呢。你说现在的年青人与我们年青时那会儿真是不同款啊，晓得对自己要好些。
我选择往二七长江大桥方向走。那棵孤独的树旁边还是有不少人在拍照。前两天听人说，树上被人系上了祈福的红彩带，树下贡着一个竹花篮，看来我前些天说的话是一语成谶了。昨天去看没有彩带和花篮了，一定是管理员给拆除了。
现在这人啊，不知是怎么了！已经二十一世纪过去五分之一了快，还在迷信这种非常自然的现象和状貌，该怎么说呢？
刚才从外面回来，看到社区医疗服务中心门前排了有至少两三百人，在等着打疫苗，不知道先去做什么了。我两针疫苗已打完，健康码都成了金色的了，外出是畅通无阻的。

江滩这棵孤独又灿烂的树，火爆了一两个月后，终于沉寂了下来，回归到了以前原本的状态：一棵普普通通的生长在江滩边的旱柳树。这棵树意外走红和迅速落寞，这背后所隐含的现象，我不是社会学家，也不是心理学家、或其他什么专家，也说不清楚，但我认为应该是值得研究和探讨的。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它受全民关注之时，与它被人冷落在一旁，不再瞥它一眼时候，对我来说，我是一直把它当成一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