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悬疑] 惹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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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6-03-20 01:37:49 更新时间:2020-11-12 11:45:17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8 08:34:00
走出肖文静的办公室,唐沁甜就快乐地拨了张天籁的电话。
“小甜甜?”
“晚上一块吃饭吧。我请客。”
“好呀。”
唐沁甜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地补着唇膏。她早就要找个人炫耀一下自己的“惹火”了,张天籁当然是最好的人选:“咱们先去吃西餐。然后再一块去逛中华广场。”
下班的时候,唐沁甜喜气洋洋地背着包往外走,走到楼梯的转角处,她又看到杜蔻的身影晃了晃。可是再追过去打招呼,杜蔻已经不见了。最近好象老在这附近遇见她,是不是这家伙也在这楼上找了工作?还躲躲闪闪不让人看见似的,我才不会那么多事告诉李遇柳呢。唐沁甜想着,电梯来了,赶忙冲了进去。下班时间不好打的,等下迟到了天籁又要唠叼。
到了约好的西餐厅,果然张天籁早已等在那儿了,一脸的不耐烦,把包里一叠便笺纸撕出来叠了一桌的千纸鹤:“你又迟到啦!”
唐沁甜姿式优雅地坐下来,要了一杯水:“别随便用‘又’字好不好?咱们谁迟到得多?”
“反正这一次是你。哇——”张天籁突然尖叫一声,“惹火!”
“是呀,惹火。”唐沁甜得意得恨不能向三更借个尾巴来摇,“他送的。”张天籁隔着桌子俯过身来,把吊坠拿在手上,恨不能看到眼睛去抠出来算自己的,“这么大的钻石,应该是单独买的!惹火原配的钻石没这么好,至少是VVS吧?又白。他好有钱!好大方!”
“那当然。”
“什么时候有男人送我一个啊!”张天籁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去,看着沁甜眼中闪烁的光芒。
“会有的,会有的。”这个时候的唐沁甜恨不能人人都象自己一样,能收到一件这样的礼物,好体会她有多幸福。
“可你不要越陷越深了。这种有钱的已婚男人,个个都是自信拴在裤裆里,他把你当什么,还不知道呢。”
“他不一样。他是留美博士,才不跟那些俗气的人一样。他昨天说,他老婆回来了,让他失去了自由他很痛苦。”
“那并不是要来找你的自由。我说小唐同志,如果他床上功夫很好,享受一下性爱也就罢了,何必要死要活地去牵扯感情。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
唐沁甜朝她扮了个鬼脸:“不是每个女人都有机会知道他有多优秀的。”接过待者递过来的菜单,点了一个肉眼扒,岔开话题:“你点了什么?”
“菠萝炒饭。”
“来这么好的西餐厅,吃炒饭?”唐沁甜把菜单还回去,怀疑地问,“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请客?”
“上次跟李帅哥吃饭,他点的这个,我就想尝尝味道好不好。”天籁说。
“哦,跟他吃过饭了?”唐沁甜一喜,心想用不着自己来转达李遇柳的拒绝了。
“是啊!他真是很照顾朋友,他们公司订了一大批送客户的礼品,他都推荐客服部的那个小妹来找我。我这一笔赚了6000多啊。”张天籁今天打扮得很时尚,吊带装,露脐裤,不过她很有些胖,坐下来的时候一圈肉跟着肚脐一块露了出来,象腰上套了个肉色游泳圈,“上次让你替我问的事,有没有问啊?”
“你自己跟他饭都吃过了,还问我?”
“不是还有他们客服部的人嘛!你这个猪头,”张天籁喜滋滋地说,“不过我估计他对我印象也不错,要不怎么大老远想到给我一笔生意呢?而且那天我打扮得特标致,穿那件粉色的短旗袍。我打扮了可跟没打扮完全两样!”
估计镜子是个谎言,哪个女人都能从里面照出美女吧!唐沁甜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要提醒一下她的好:“我劝你就死了这颗心吧,人家比你小。”
“是吗?他属什么?”
“不用问属什么啦。这年头比你大、没结婚的估计都已经变态了。你都三十一了,我刚给你过的生日。”
张天籁瞪着唐沁甜半天:“你就象那童话里的巫婆,一张口就掉一只癞蛤蟆。”说完气呼呼地一拉椅子起身走了。
唐沁甜也忙站起来:“喂喂~我一个人哪吃得了两份饭?回来!回来!我还要你陪我去染头发呢!”看她不回头,蹬蹬蹬已经跑出去了,摇摇头自言自语说:“还真生气了,这人真小气。”又回头招手找服务员:“小姐,能不能把刚那份炒饭退掉,只要扒?”心想完了,李遇柳这个烂人,明明看不上人家,却又要享受被人爱慕的虚荣,给点甜头钓着,让张天籁满脑子的憧憬。她想着什么时候要去教训教训李遇柳,正好可以给他看自己的项链……可惜不能说那是陈优送的。可是不说出是他送的又没法释放她的兴奋。
她觉得自己快乐得快要死了。憋死的。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8 08:40:00
15、要是女人生活里全是某一个男人,那是她自己作孽。
肖文静跑了。卷款逃跑了。
而且是卷了很小的一笔款,12万元。唐沁甜一直不太理解这事。周五那天谭卓业他们去了上海处理李爽的事,陈优也听说去北京开一个什么研讨会。总之是几个老总除了肖文静外其他人都外出了。谭卓业走之前让唐沁甜去财务借了一张12万的现金支票(为什么是现金支票?平时都是用转帐支票),预备深圳那边一个商会的事。第二天在上海打电话来让她把支票交给肖文静,说他们赶不回来了,李爽那边的事很麻烦,要跑法院,深圳那个商会让肖文静去办。
唐沁甜把支票送给肖文静时,肖文静坐在她的办公室,灯都没开。刚刚伊倩给她悄悄送了一份传真来。是打印的字迹,但是就很简短两行字,聚集在一张A4纸的上端:
我知道贵公司销售部副总经理肖文静将客户资料20万卖给了美宁公司的全部经过。如果贵公司愿意出大价钱,我愿意提供相关证据。
没有开头,没有落款,更没有联系方式。伊倩说这是她从行政那里拿的,行政的新来的那个叫庄可妮的女孩子说这两天一模一样的这份文件收了6份。对方给公司的每一个传真机都发了一份。
肖文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抽屉,打了几个电话,接过唐沁甜送去的支票,马上就走了,说是去深圳。但星期一就被发现离开了广州,12万已被全部提走。
谭卓业星期二从上海回来,问了唐沁甜几句,吩咐其他人去派出所报了案,并没有往深处追究。唐沁甜觉得这些老板的思维很奇怪,他们抓住李爽的事大做文章,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什么证据也没抓着(李爽本来也是一个屁股擦得很干净的人),唯一能拿到手的证据除了OA上那份举报信外,就是找到了他以老婆名义注册的那个博雅公司的注册地点跟天相公司上海分部是同一个,胡乱冠了个“侵占国有资产”罚了他一些钱就完事了。对于肖文静卷款潜逃这种有凭有据的事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唐沁甜这种小女人向来觉得新闻联播上的事都发生在外星球,所有的报纸也只有娱乐板块,对这类事没兴趣深究。况且那天谭卓业问完她话以后,她走出门来又把她叫进去嘱咐了一句“小唐,你跟你那个做礼品生意的朋友说一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这句话引起她大怒。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8 08:41:00
张天籁下午被二姐电话火急火燎地找了过去,好容易脱身,又冲到电子大厦去见一个约好的客户。那家伙自恃名牌大学毕业,一口一个“我们学校”,一句夹一个英文单词,刚升了行政主管,自我感觉特别好。天籁陪着笑脸顺着他喜欢的话题扯淡,稍微不懂的单词马上虚心请教,刻意显露着自己的低下,一边心里骂着妈的,少跟我装B了,老子挣的钱一点不比你少。
还好这孙子装得还算有点意义,这张不小也不大的单算是签下来了,至少这个月的指标完成了一半,长吁一口气,步行到附近的小店吃双皮奶。想想下午那个行政主管,穿名牌装人屎,就象那个住在神龛里的老鼠,不知道别人对他烧香跪拜并不是因为他是佛,只是因为他所处的位置,心里一阵阵鄙夷。又一想想人家比她还小,昨天还穿着校服吃肯德基,今天也可以对她耀武扬威了,又是一阵烦燥。她都三张了!前些年一看有新明星出台,先去看他(她)的年纪,比自己还大一点就吁口气,觉得自己还有几年希望,现在再发现电视上有新面孔,根本不用看了:比她大的都该演妈妈辈了!三十一岁!盘点一下自己吧,好象除了还算健康、父母健在和一身肥肉什么都没有。
她本来就被二姐闹得心情不好。张天籁的二姐张天音跟一个男人同居了六年,后来结了婚。结了半年男的又要离,因为其实他早就在外面又有了女人,只是觉得不跟她二姐结一下婚对不住自己的良心,所以要举行这个先结后离的仪式。她二姐割脉、吃安眠药、去单位找领导,去女人家里撒泼,招招都使尽了,就是不离婚。那男的搬出去跟他的情人住一起都四年了,今天她还喜滋滋地发生什么大事一样,一定要天籁过去,亲口告诉她:“我找一个特灵的瞎子算过了,他说我跟你姐夫之间有道坎,过了这道坎就好了。”什么垃圾理论,垃圾女人,天籁真想叫她去死。要是一个女人生活里全是某一个男人,那简直是她自己作孽。
不止二姐,还有那个唐沁甜,如果世上真有巫术,唐沁甜这种现状倒是好解释一点:好象她的心被陈优念动咒语装进某个瓶子收走了,她现在是个空心人,早已没有了灵魂没有了自己,象一只等待主人召见的饿狗,失魂落魄遍体伤疤。而且她这个样子,竟然还准备结婚!夏予非真可怜。大家都说‘我要跟我不爱的人结婚啦,我多可怜啊’,可是谁想过那个被‘不爱’的人呢?他才是真可怜。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唐沁甜。“你在哪?”隔着电话还能听得见她的不高兴。
“我在文信吃双皮奶。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10分钟。”
张天籁喊来服务员,替唐沁甜要了她喜欢的姜撞奶,没几分钟就上了,天籁把它推到对面的位置上摆好,心想等下她一来就可以吃了。唐沁甜从外面风风火火冲进来,一屁股坐板凳上:“你又干了好事!”
“吃硫磺啦?”
“张天籁!我跟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我当你的线索,把我身边每一个人都当你的摇钱树!予非,遇柳,我的同事,我的同学,你认识了谁就找谁替你做礼品,让大家跟着对我烦!我警告过你好几次了,现在好了,你竟然找到我的老板了!”
原来是这事。
“小姐,我是商人唉,”天籁一边往嘴里勺东西,一边慢悠悠地说,“我不象你,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工资跟月经一起定时来。我不这样我吃什么?我要交税,要租办公室,要雇人,要发工资。这个月我不努力,下个月灶头就开不了火。你是朋友该帮我才是,还忍心看着我饿死呀?”
“可是你影响到我了!你让我难做!”
“好了好了,”张天籁把冻奶推得离她的手更近,“吃吧,你最喜欢的。我跟你说啊——你还是别结婚了,婚姻并不是报答。”
“我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
“我不会让你结婚的。我会阻止的!”
“少跟我打岔,警告你张天籁,我再发现你找我的任何一个同事推荐你的礼品,我们就算完了!”
“你凶个屁呀?我找你的朋友损坏你什么了?谁愿帮我接单,我少给回扣了?坑了他了?这世界本来就是双赢的嘛!”天籁也火了,“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葱什么蒜?我就讨厌你这号人,高人一等是不,我成天为了跑个单低三下四身为下贱不配结交你是不?你跟那些人全都一样——我算是认识你了!”
“我希望我从来没认识过你!”唐沁甜越说越气,小脸涨得通红,一把抓过张天籁放在桌上右手边的手机,飞快地按了几下,把上面存的自己的手机号、小灵通、办公电话、住宅电话全删了,然后站起身来就往外冲,“不要让我再见到你!”长长的背包把桌上的碗扫到地上,砰的一下摔得磁片和奶浆满地都是,唐沁甜看也不看一下就走了。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8 08:42:00
16、第二条短消息
星期五又到了。
唐沁甜去市场买了鱼、鸡蛋、青菜和肉。她会做的菜不多,味道也一般,但予非总是吃得很香。也许他是在鼓励她学烧饭吧。想到予非,沁甜心里生出一丝温暖。他们是在一次展销会上认识的,夏予非公司的展台在天相对面,对她一见钟情,上来递名片,套近乎,中午休息的时间邀请她一块喝咖啡,下午展销时间结束了又请她一块吃晚饭。那时他还在广州,认识没多久后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跳槽去了深圳,两人也很快确定关系。沁甜现在住的房子是认识前他已经买好的,高层住宅,虽说只有一房一厅,但布置得很舒适,唐沁甜来参观过一次就答应他搬过来同居了。
说起来,夏予非比唐沁甜还小几个月,可是对她非常照顾疼爱。有次两人一块去晨跑,跑到一半,沁甜的鞋带松了,予非忙蹲下来说:“我帮你,我帮你绑,你不要蹲下来,跑了一半蹲下来对身体不好。”那是在两人认识最初的一件小事,也就是那一刻,沁甜决定,就是他了。
那条没心没肺的鱼竟然没死,在黑色的袋子里跳了一路。回到家后好容易不动了,可是还得洗一下。沁甜一手用筷子按着,一手拿着刀刮没去干净的鱼磷,洗得心惊胆颤。然后烧中午吃饭时跟同事问来的“五花肉煮蛋”——一手拿着写着操作程序的小纸片,一边放酱油,打鸡蛋。可是做起来总没有拿笔记录时以为的那么容易,酱油放多了,整个五花肉黑乎乎的,咸得要命。
七点一刻,门铃响了,予非回来了,一手拿着电脑包,一手拿着在火车上买的报纸:“好香啊,今天烧什么了呀?”
“五花肉,又烧砸了。”沁甜吐吐舌头,递上拖鞋。
“哇,老婆你真乖——”予非欣喜地一把抱过她,“头发又染回来了?”
“是啊。人家说我染头发不好看。”唐沁甜接过夏予非的电脑包,放到书桌上去,“现在就吃饭吗?”
“我说了你还不信。我饿了,吃吧。”
沁甜盛了饭,洗了筷子,递给夏予非,自己在对面坐下来。夏予非扒了一口饭,又停下筷子:“好漂亮的项链。谁送的?”
唐沁甜低下头去看看自己胸前,一边往予非碗里夹鸡蛋,一边笑起来:“嘻嘻,谁会送我这么贵的东西?在饰品店里买的仿真品。”
“哦。”夏予非继续吃饭,“咸是咸了点,味道还是不错的。今天的青菜也烧得不错,没放那么多油。这星期过得怎么样?老女人没欺负你吧?”
“没有。”
“我有个朋友,他们公司最近招人。你把简历整理一份给我吧。”
唐沁甜惊得差点把筷子掉到桌上,去深圳?那……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这边……你知道吗,肖文静走了,以后就是谭总直接管我了,谭总对我很好,我又做了这么多年,很快可以升职的。”
“可是我们不能总是这么分开吧,结了婚应该在一块。”夏予非望着她的眼睛,“我们把现在这个房子租出去,到深圳重新买一个。你不是一直很想要住大房子吗?”
“可是……”
“沁甜。”
“可是……”
夏予非停下筷子,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打开翻盖递到她面前:“你看看这个。”
手机上,又是一条短信息,还是上次那个号码:
“有兴趣的话,回家看看你女友多出的首饰,闻闻被子上别的男人耕耘的味道。”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8 19:54:00
作者:冰雪瓶 回复日期:2006-3-28 18:56:00

那个告密的人是天籁小姐

是吧?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8 19:56:00
一大早,手机就响了,是张天籁。
唐沁甜按了接听键,快步走到客厅里去。
“喔喔喔~~”张天籁在那边开心地学着公鸡叫,“起床了~~逛天河城去好不好?”
“这就是你要阻止我结婚的办法吗?”唐沁甜压低声音问。卧室里,夏予非翻个身,叭嗒几下嘴又睡了。
“是啊!免得你们再来一次‘晨交’。”天籁无耻地笑,“去不去呀?我有天河城的优惠券啊。昨天是我不对,美女您大人大量,小女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唐沁甜顾不得穿着睡衣拖鞋蓬头垢面,把门关好跑到外面过道上,又进到防火楼梯,终于放开声音大喊一声:“张天籁!好玩吗?”
“好玩好玩。”
“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怀疑是你!”唐沁甜面红耳赤,恨不能把手机捏碎,“只有你知道夏予非的电话!知道陈优!我的一切事!知道他送了我项链!这些你全知道,只有你!我还把你当朋友我这双眼睛一定是烂了!”
“什么意思?”天籁在那边愣住了。
“你还跟我装蒜。不是你给夏予非发短消息吗?”
“唐沁甜,我跟你说,信不信由你:不是我!”
“所有的事我从头到尾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唐沁甜几近咆哮,“不是你难道是我自己!”
“唐沁甜,这次是我希望从来没认识过你!咱们扯平了。”张天籁气得嘴唇哆嗦关了手机,怪不得都说朋友是拿来残踏的。妈的!
这边唐沁甜也手脚冰凉,不顾一身名贵的真丝睡衣,一屁股坐在肮脏的垃圾筒上。她昨晚一分钟都没睡。长长的一夜,在空调下手脚抽筋,冷到脊背。
周末的清晨,楼道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过往。唐沁甜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蜷缩在垃圾桶上,犹如一团陈旧发霉的破棉絮,堆在角落里,无人理睬。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8 20:21:00
周末的清晨,楼道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过往。唐沁甜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蜷缩在垃圾桶上,犹如一团陈旧发霉的破棉絮,堆在角落里,无人理睬。
星期六的中午,唐沁甜开始发起了高烧,由38度,到39,到40度,40.1,40.2,然后就保持这个水平居高不下了。夏予非要带她去医院,开始还好,唐沁甜只是死睡,这下有事做了,一口一句“我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继续昏昏沉沉地睡,念叨到后面,成了“我不去深圳,我不去深圳”了。
没办法,予非只得不停地用冰块给她降温,感觉自己都开始浑身烧烫起来。晚上11点的时候,顾不得她的反抗了,扛在肩上就跑。唐沁甜烧得满脸通红,坐在侯诊室的椅子上直往下滑,值班的护士极没同情心地让夏予非挂号、交钱、替唐沁甜量体温,最后只是打了一针,开了一大袋退烧消炎的药,到家里继续高烧,予非还得来回的敷毛巾、冻冰块,累得眼睛里全是血丝,两条腿都发软了,看着躺在床上出了几身汗、把床单浸得能拧水的唐沁甜,羡慕得不得了,真希望把她拉起来照顾人,自己躺下去替她生病。
第二天晚上,烧才慢慢褪了下去,人也黑瘦了一圈。夏予非一天一夜没睡,早已在沙发上鼾声连天。唐沁甜起床了,开始感觉饿,熬了一点稀饭,味如嚼蜡的吃了几勺,把剩下的用碗盛出来放冰箱里,并没有叫醒夏予非。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流了。幸亏有这场来得及时的病,他清醒时她昏睡,她清醒时,他昏睡。要怎么面对呢?不承认吗?分手吗?
……分手吗?好象整个心脏也随着高烧蒸发,她空着胸腔无法呼吸,就要失去的恐惧象个越来越大的黑洞,一点点吞噬她的躯体。
予非早已是她的生活她的习惯了。吃饭时,她不吃的东西,他吃;睡觉时,他的手总是拉着她的手;一块出门,要她走在他的影子里面,以免晒伤;点菜点的全是她爱吃的,甚至他自己爱吃什么都不记得了;一起去黄山看日出,她冻得嘴唇发黑,没有任何取暖措施,他捧着她的脚塞到胸前毛衣里;第一次在他家留宿,第二天约见时,他的无名指上自始至终用一根长长的头发缠成戒指,那是她掉在他床上的……
爱情不是树,一抱一整根,爱情是水,可以分流。再说树也都会分杈。再也无法入睡的夜晚,死亡一样长。沁甜听着予非的鼾声自己的呼吸,她突然看到了心灵深处,属于夏予非的那根枝桠。
这样一直迷迷糊糊到清晨,她听见他起床了,他穿衣服他刷牙,他整理东西,他开门关门,甚至还在床边站了几秒,摸摸她的额头不烧才提上包出去了,他要赶最早那班车去深圳。确认他走了,门锁上了,她才敢睁开眼睛坐起来。
桌上没有了他的电脑包,鞋架上没有了他的鞋,冰箱里的稀饭吃了一半。唐沁甜抱着枕头,审视着予非的痕迹,斜斜地靠在门框上,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
鱼缸里,饿了两天的三更和灯红看到沁甜,更加急切地游来游去,半夜肚皮朝天浮在水面——它死了。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08:14:00
17、幸福就是一碗鱼翅粥
唐沁甜在家躺了三天,星期四去上班。肖文静走后,天相有了一些变化,伊倩、财务的出纳小刘全都被炒,肖文静点名要照顾的10个业务经理全都受到了专职审查。不过这些跟唐沁甜都没关系。她这一整天都没有一点力气。
中午的时候,沁甜没有订盒饭,办公室里弥漫着油腻的盒饭味让她作呕。慢慢走出去,走过长长的过道,这个大楼有一个弧形的观光楼梯,对着对面的公园,风景很好。唐沁甜找了块看起来干净点的楼梯,扶着栏杆坐了下来。
才刚坐下,下一层防火通道的门开了,有脚步声走上来。
唐沁甜忙低下头去,把脸埋在膝盖间。
这楼梯风景好,又通风,每天早上总有大批人马放弃电梯,爬楼煅炼身体,也常有男职员把它当吸烟区聚到这里来聊天。她不想别人看见她苍白的脸和多浓的口红都无法遮住的黑嘴唇。
脚步声快捷地往上走来,走到唐沁甜身边的时候,停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
竟然是陈优。
唐沁甜一把站了起来,马上又转过脸去,为什么总是在这么难看的时候遇见他?
陈优身上还穿着做实验时的白大褂,戴上了他平时不常戴的无边眼镜,更添了几分儒雅,一只手拿着一个装满绿色液体的烧杯:“你生病了。”他说。
“是啊。发烧。”唐沁甜忙解释,“所以……”
“是不是没吃饭?”陈优问。
“不想吃。”
“至少也要喝点粥。恢复期要注意营养。”陈优腾出右手,飞快地在她额头上掠了一下,“还有点点烧。看你的样子也不象工作狂啊。赶紧请假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的,我已经好多了。”
“那也不能坐地上呀。”陈优说着转身走了。楼梯的门跟在他身后卡嗒一声关上了。唐沁甜只得也往25楼去。
她不想再请假了,不想无所事事地坐在家里回想要面对予非的尴尬。上着班有点事混,可以不用多想。
所有的这些天里,MSN、QQ、泡泡都开着,可是予非一整天都没有上线。
唐沁甜回到办公室,陈优已经跟要找的人交待完事儿,坐电梯出去了。
唐沁甜有气没力地在电脑上玩着翻牌,没过一会,有送外卖的人来找“唐小姐”,提着一钵鱼翅粥和一盒浇着奶酪的水果来,说是一位先生订的,已经付过钱了。
对着这钵热气腾腾的粥,唐沁甜只觉得自己面前摆的是一面可以照见幸福的镜子。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情人的眼里,不分什么是木桃,什么是琼瑶。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08:16:00
这四天里,夏予非没有电话没有短消息,如果不是有其他人的电话打进来,唐沁甜早就冲到电信局查是否欠费了。没有欠费,她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按错了,将予非的号码屏蔽掉了。有时候,她又想着,这也许是个契机,她应该利用这次机会跟予非分手,从此不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那个叫良心的家伙拷问。她可以干干净净地看着陈优。
陈优,她的爱,她的心。她甘愿躲在角落里爱他一辈子,不求任何名份。如果他同意,她还愿为他生一个儿子,合并着他和她的基因。
可是她终究没有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天下午,她就收到好大一把红白相间玫瑰,写着夏予非的名字:
“我爱你,所以我还是选择原谅你。我们结婚吧。”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08:21:00
18、本能是主题,冲动是配乐,感情是可播可不播的花絮
“甜妹妹~”
是李遇柳。唐沁甜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接电话:“在哪疯呢。”
“流金岁月。”那边全是刺耳的背景音乐,有人在鬼哭狼嚎吼着走调的歌,不说都知道是酒吧,“赶紧过来,8号包厢。已经喝了两打啦!”
“我生病了。改天吧。”唐沁甜说着就要挂电话,李遇柳急了:“一个小病算什么呀,过来我给你瞧瞧——什么?我可是学医的!你过来呀,你不来我就不挂电话……我就杀到你家去,把你夏哥哥的照片全砸了,换成我的……”
“你去死吧。”唐沁甜笑了起来。
“过来过来,我现在已经走到门外了,要是看不见我的甜妹妹穿着漂亮的裙子打车过来,我就蹲这不走了。”
真是无赖。唐沁甜只得洗个脸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李遇柳是一个很爱玩的人,以前合租的时候,一堆大宝贝们三天两头扎堆打牌看碟喝啤酒,闹得楼下的邻居投诉好几次。广州大大小小的酒吧,哪里他都能一去就找到熟识的部长来打折、送果盘。什么地方新开张了饭店,什么地方的小姐漂亮,他总是第一时间知道,以前公司里有人喊他“羊城通”。
唐沁甜到的时候,果然李遇柳等在路边,看到她下车,勤快地跑上来开车门,帮她提包。唐沁甜拉拉他打得笔挺的领带:“深更半夜还打扮得象个五十万元户。”
“我刚陪完客户。”李遇柳说着一把将领带扯下来,顺手就塞进唐沁甜的包,“好容易送走了,兴头也喝上来了,只得找你们接着喝。今天要介绍一个人给你。”
“谁呀?”唐沁甜问,顺着李遇柳的手一抬头,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李遇柳背后站着笑嘻嘻的张天籁。
“小甜甜~”张天籁全脸满眼全是讨好的笑。
“今天由我作东,两位美女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吧!”李遇柳伸开双臂,一手搂一个,“咱们进去。”
唐沁甜使劲甩开他的手。心里象吃了一个癞蛤蟆一样恶心。“我不要再见到她了!”
“我也不要再见到你,”张天籁也板下脸,“只是我这人受不得冤枉,找你是为了……”
“我不要听!”唐沁甜一跺脚,拉开就近一个的士车的门,恶狠狠地关上门叫车子走。
张天籁看着唐沁甜的车尾灯亮起来,一撅屁股冒股烟跑出十几米,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老子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跟这种长猪脑的人打交道啊!”
“她在气头上,过两天再说吧。咱们接着喝。”李遇柳说,他已经有些走路踉跄了。刚那几个客户全是东北人,总是认为不把对方喝趴下就是亏待了人家,好容易脱身了又受张天籁之托杀到这里来。这个时候他只想找到最近的沙发把沉重的身子摆平。
“我说了不是我干的!”
“我相信我相信。”
包厢里的小姐按吩咐替李遇柳找他爱唱的歌。天籁一脸不高兴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李遇柳问:“你也唱一首吧?不要成了我的个人演唱会了。”把茶几上的另一个话筒向她塞过去。
“我不会唱歌。”天籁还沉浸在唐沁甜给的气中。
“唱嘛。唱个《女人是老虎》。”
天籁笑起来,李遇柳一头歪下去,枕到她大腿上。
“你没事吧?”张天籁俯下身问他,两只结实的乳房压到他脸上,李遇柳突然感到了欲望的膨胀,生殖器的扩张。
“去我家吧。”他说,“我太想了。太久没做了。”
小姐结帐的速度太慢了。电梯太慢了。的士太慢了。钥匙对不上孔开门太慢了。
一进门,两个发烫的躯体就拥到一起,互相剥落对方最后的防卫。太久没有爱的身体,渴望填满了每一寸缝隙。她肉感的身躯,伸出每一个触角去感触生殖的颤栗,感触压在身上那个每个毛孔都洞存着寂寞的年轻男人,感触他的每一次进入。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08:22:00
零乱的房间,倒在床头柜上的闹钟,没拉严实留一个缝隙的窗帘,满地都是的旧报纸和空罐头瓶子。张天籁懵懵懂懂睁开眼辩认身处何地时,李遇柳早已醒了,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偶尔看一眼旁边陌生的裸体。
“醒了?”
“嗯。”
“醒了多会了?”
“刚醒。”
张天籁起身拉块毛巾去了洗手间洗澡。李遇柳把烟屁股按在嘴上,看着女人肥硕的屁股,宽厚的后肩,突然想起张爱玲《半生缘》里那对男女新婚之夜的对白“怎么办?你也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还好现在是2005年了。这个世纪本能是主题,冲动是配乐,是就算需要感情,也充其量是可播可不播的花絮。
“有没有什么吃的啊?”张天籁从洗手间出来,把冰箱上下全打开,一个格一个格子搜索,“鸡蛋有没有?”
“没有。”
“米呢?”
“没有。”
冰箱里冷冻的冷藏的全是是啤酒,罐装的瓶装的甚是壮观。冰箱旁边一个纸箱子里还有满满一箱菠萝啤。
“除了啤酒你这里还有什么?”张天籁回过身问。
“那里还有白酒。”李遇柳指指电视机柜,又重新燃起一支烟。
“别躺在床上抽烟了,”天籁亲昵地靠过去,粘到他身上,“医学研究证明,在床上抽烟会造成对身体的危害。”
“什么危害?”李遇柳惊愕地问。他是学医的,但天籁不是,那群吃饭没事干成天就想另辟蹊途的家伙们又发表什么新言论了?
“——造成嘴唇烧伤。”天籁一本正经地说。
“呵呵。”李遇柳笑起来,在她没穿裤子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你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天籁说,一边从他的食指与中指间抢过刚燃起的烟,捺熄,“需要有女主人接管了。这里就是一个垃圾堆。”
果然。李遇柳把烟灰掸到地上,甚至有了一些内疚,恨恨地骂着自己傻B,要解决生理问题酒吧里300块一个,而且绝对招数繁多服务上乘,为什么要招惹这种麻烦?在此之前他早就可以看出她眼中闪烁着对他的那份情意,更何况唐沁甜还提示过。
“没关系习惯了,”他说,把头吊到床沿下去继续抽烟,“我自己就是一个垃圾。”然后又翻过身来朝她笑,“幸亏你没看中我。”
她吃惊地瞪大眼睛看他。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在此之前是陌生,没想到之后还是陌生。
“我跟你说,妹子,”他故意用山东人特有的口气,“找对象不能找俺这样的。《女人手册》十不嫁里面就有:有刻骨恋情的的,以妈妈姐姐为模子的,一定不要嫁。我就是那种有刻骨恋情的。”
“是她吗?杜蔻。”天籁把床头柜上一个反扣着的相架子扶起来,上面的杜蔻还是个大学生,白T恤,牛仔裤,白色的太阳帽,在他们学校门口的伟人雕像前,站在李遇柳身后高一级的台阶上,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
“大学的时候为了她打架,我把人家的头用啤酒瓶砸得缝了十几针,差点被开除。”李遇柳说,“她答应做我女友的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从楼上到楼下,把九层楼每一个教室的黑板上全密密麻麻写满她的名字,写我要爱她一辈子。”
“她真幸福。”天籁幽幽地说。
“她是那种很倔强很特别的女孩子。她以前——这些都是余勇告诉我的,余勇是她高中同学,没考上大学,一直在广州一家车厂做汽车修理——她父母关系很差,她爸赚了一些钱,找了很多女人,后来甚至跟着一个女人走了没再回来。她妈把她养大,母女俩过得很穷,人家都说她们家很奇怪,因为去她们家有时候从早到晚一整天,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她上大学以后,也很少跟家里联系,一年打不了几个电话。她妈做点小生意赚零用钱买油盐,常挑着担子卖些干辣椒、咸鱼走街串巷。高二时暑假,小杜去一个小镇帮她妈卖东西。她看中了一件衬衫,5块钱,就买了。是用她自己省下来的零用钱买的。她妈一定要她去退了。她们当街吵了起来,可是她妈很拗,一定要她退,她也一样很拗。母女两僵持了很久,引来很多人围观。”
“后来呢?”
“后来她就当街把自己的上衣全脱了。”
长久的沉默。李遇柳躺在床上,一个接一个地吐着烟圈,天籁侧坐床沿,翘起食指在空中破坏着他吐出来的圆。每个少女都对未来做过太多设想,张天籁更甚,这个设想一做三十一年,到最后却发现自己终于忐忑不安地把压箱底的东西和盘托出后,人家开始对她大谈特谈另一个女人。
半天,她再一次把烟从他手指间夺了下来:“我们再来一次吧。”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他,那是她的第一次。虽然没有出血,也没有疼痛。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08:23:00
19、铤而走险的损招
电脑屏幕上,色彩鲜艳的甘特图和折线图,分别是去年同期收入和回款对比表。彩色的光点,构成下滑的曲线。
这是天相公司第一季度的财务报表。危机早已在去年就展开。美宁小,没有上市,他们有的是卑劣手段和心情在你身后东打一枪西打一枪,就象蚂蚁咬大象,又不屑又无力还击。“蚂蚁咬大象那是过去了,现在至少也是狗咬狗了。”陈优在一次会议上不识时务地提醒谭卓业说。
其实说起来,美宁才是这个产业的鼻祖,谭卓业拉着几个研究生同学到处借钱借仪器借场地搞开发的时候,美宁早就卖开了老一代的检测试剂和仪器,并占领了整个华南市场。是谭卓业的眼光,陈优的新项目,让天相迎风见长,几年的功夫蹿出人高马大的个头,股改,上市,在短短时间里以“先行者优势”迅速挖出一个矿场,让美宁望尘却步。
新技术问世,一旦市场前景看好,总会蜂拥一堆分大饼的人。谁都知道,企业的竞争,就是产品的竞争,可要想产品在行业中永远保持第一,三流小说才有这样的笔法。小心翼翼地陪着同行们打着价格大战,广告大战,一个“笼头老大”的身份,也已经让天相筋疲力尽。眼看就要拿到新药批号的宫颈癌试剂盒,曾是谭卓业准备背水一战、迈大步子甩掉对手押的最大的宝,整一年的时间,地毯式广告轰炸,全体主力科研人员全国巡回产品培训、学术研讨,声嘶力竭地攻打着市场。正准备坐到谷仓等丰收去,美宁倒好,找了个二流报刊,给记者塞个两千块,登一篇“美宁公司宫颈癌试剂盒与天相公司同期问世,暨待取得新药认证,”将该报纸订购个上千份,按着天相的客户地址一份份送过去,并带着他们自己的试剂和天相的试剂一家家当场演示,凭着偏低的价格,一家家将有意向的客户搜罗过去。客户丢了倒在其次,前期的市场投入,好象全是为他们美宁做的!一想到这个,谭卓业就想打人。可是做生意象做人,他已经不要脸了,再要气恨,更是自损兵力。
绝对不能降价。降价等于降格,这是天相的宗旨。可是听着大区经理一个个气急败坏打回来的电话,谭卓业有些坐不住了。天相输不起,一次都不能输。3月份的业绩已下滑得厉害,为了季报好看,谭卓业只得给黄志能施加压力:没有收入,报表也要做上去!报表的数字哄过去了,股东会上股民们问,为什么应收帐款增长如此快,涨到了这么巨额的一个数字(好象比利润增长幅度大多了?)谭卓业厚着脸皮回答,“那是因为公司业务扩展的原因”,自己都想为这个好笑的理由干笑几声——要不,能说什么呢?说我们遇到困难啦?第一个抛弃你的就是股民,他们真金白银的从口袋里掏出血汗钱,个个都是以钱为磁场的指向标。第二个抛弃你的就是董事会:一堆董事监事对你进行围剿,拿不到高管的利润分红只能排在第二,最棘手的是这届高管的任职期限也正好到了,“是不是要换新鲜血液,增加新的力量?”有独立董事甚至当着他的面这样说。谭卓业当时恨不能拍桌子:我是总经理,我也是股东,我赤脚打下来的天下,哪种血液比我更尽职?就凭那些花钱就可以买一个的MBA、EMBA?这个企业就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有融资后,我不算最大股东,可天相依然是我嫁出去了的女儿。谁有资格怀疑我动力不够?能力不够?我谭卓业创业的时候,为了多拿到一点点收入,亲自带着我的研发队伍上门推销,记得有个抠门的大楼,推销人员不得坐电梯,老子我扛着一满箱药一步步爬上九楼的。那个时候你们在哪呢?为了控制情绪他去了两趟洗手间,在镜子里看着自己提前斑白的鬓角苦笑。
4月份的业绩继续下滑,5月再这样持续下去,6月底的半年报是怎么都做不出来了。黄志能语调缓慢地警告他,“不要因为一纸报表把我牵扯到法律的范畴去,我可是除了年薪什么都没拿过的。”危急的时候,一个个缩回自己的 。谭卓业的手无意识地在桌上抓着,桌面堆了一堆等着他签字的表格和费用报销单据,唯一可以发泄的是那盆芦荟。他想了想,右手一伸,花盆砰的掉地上,洒了一地的土,可是并没有碎,没有那声脆响带来的发泄快感。
“谭总,什么事?”秘书尹倩马上跑过来,推开半掩的房门。
“你叫人打扫一下。”谭卓业一边收拾电脑包一边说,“以后让他们不要把花盆到处乱放。”把沉重的包背到背上,“我要出去。”
“可是,您桌上的表还没签字,财务等着急要。”
“通知所有副总,下午3点在会议室开会。”谭卓业不耐烦地说。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08:24:00
云雾缭绕的会议室。人手一份《睾酮检测试剂盒可行性报告》,周韧手上除了报告外还另有一支燃着的烟。
“这个试剂盒前期的研发已经是差不多要完成了,筛查范围又广,不育、垂体、肾上腺、肥胖、多囊卵巢综合征和阳萎都可以很迅速地检测,只要25ul样品。我跟刘博士碰过很多次头,他们也是投入了全部的力量,整个实验室都在做这个项目,7月份他博士后出站,我就想邀请他加入我们的队伍,把项目带进来,扩大我们的研发力量。”谭卓业坐在 的位置上,说话的时候故意没有看陈优。
“那是应该的,”老黄翻着手上那本看不懂的报告,“其实上市以后,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放心去做的项目,大部分募集资金在银行里存定期。盘子比原来扩大了十几倍,场子一点没变,投资收益率跟不上去。扩大研发和市场,这一步迈得越大越好。
“刘博士来公司,关于他的岗位构架,不知道……”周韧问。
“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当然要列入高管团队。我的意思是做为技术总监,放陈优手下。”谭卓业看着陈优,“给你多个左臂右膀,你看怎么样?”
周韧又吸了一口烟。列入高管团队,那意味着每年利润分红那碗粥,又多了一张嘴伸过来。黄志能的脸摆得象张扑克牌。
“刘夏博士我比你接触得多,以前跟他们实验室有过合作。这个人做事很踏实,基本上是那种以实验室为家的。”陈优说,“不过这样一个试剂盒,我们自己也有能力去开发,空降一个过来,又给这么高的薪资,是不是成本太大?”
“我当然相信你的队伍。可是你现在的担子太重了,近两年立的几个项,钱都扔下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听到响。引进刘夏,并不只是这一个课题,他的专业能力是非常强的,博士生导师是杜X院士,拿了两个九五攻关项目!这两个项目刘夏都是参与做的。现在过来,基本上是过来一个平台。上次听科技局的人说现在有科技创新项目指标,刘夏这的课题一开展,又加上他导师的关系,很容易拿下这个指标。”
“这些我都知道。刘夏来,第一个沾到好处的就是我了。”陈优说,“我只不过是在提醒你,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是高层。肖文静就是例子。”
“这件事当然是深思熟虑过的,”谭卓业说,“再不快刀阔斧拿出些措施,董事会那边很难交差了。还有市场这块,我再不想亲自带下去了,不想再成天疲于应付签一大堆没时间看的单。公司大了,我们管理层,想得更多的应该是管理,有些事别人一样可以做,而且还会比我们自己做得好。我正在物色一个销售副总,只要他效益做得上去,高管分红10%里面,我要给他一个人二分之一。”
这一句话说得举座皆惊了。前面刘夏要来,大家多少都听到一点风声,关于这个销售副总,老谭不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是不会这么说的。周韧开始暗自得意,最近他的事业运非常好,年初去莲花山求的那支签也是上上,好几个猎头公司主动来跟他沟通,问他有否另找高就的打算。就算不辞职,这至少也增加了跟谭卓业的谈判底气——如果有新人来,他绝对不允许减少一分自己的收入。当然,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些简历,都是他的上级谭卓业替他寄的。
“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看着举座无声,谭卓业问。
“市场扩大是应该的。”周韧说,“比如这次美宁的事,虽然他们是够不要脸的,可也是因为我们总是摆老资格,他们放枪,我们填洞,从没放下架子还手过。我们的宫颈癌项目,就这样被他们坐享其成了。”
“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陈优说,“先不用坐享其成这个词。”
“你还抱幻想?”周韧问,“你们都知道了,华星公司跟美宁签了代理合同,购买他们20万人份试剂盒,15万人份就是宫颈癌,正大张旗鼓搞宣传。”
“我们手上有大把的募集资金不是没用好吗?”陈优说。“等他们15万人份试剂一到位,我们就收购华星。”
这是今天的第二枚炸弹了。
“疯了!”连谭卓业都瞪大眼睛,“收购华星!这样一个小代理商,收购来你打算干什么?”
“我们要华星当然没什么用。但我们要那20万存货,自己去销。”
“我们去销?然后美宁更会加大生产量。”谭都激动得都忘记撕纸杯了,“你想自杀好象还有其他方式。”
“没错,就这么定吧!美宁给华星的代理价格30块吧,也才600万。华星资本小,我们1200万就能收购过来,把美宁的试剂定一个低端价格,5块钱一人份,当垃圾一样卖掉。”陈优说,“这5块的价格定出去,我就不相信有几个人敢买他们的东西。这1200万我们亏得起。可是美宁不一样,他们的游戏玩完了。”
这一枚炸弹把谭卓业也炸懵了。收购华星,好象是最险的棋,可又不得不承认胜算率很大。试剂不是矿泉水,能喝就行,那可全是向医院销售的终端产品,一个误诊会导致一条人命!如果引起客户对质量的怀疑,那它基本就完了。把美宁的产品定在那么低端的位置,几乎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本事去说明自己的试剂是有效的。再说华星虽然小,可是物流平台基本都铺在西北区,而天相在西北的市场基本上是无穷趋向于零。永远只是陈优才会使这种铤而走险的损招。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那就这么办,周韧,你写个报告,一个是引进刘夏,一个是收购华星,你尽早组织开董事会。”
周韧答应着,跟老黄出去了。陈优站起身也准备走,谭卓业确定其他人都听不见了,说:“04年的股份分红到帐了吧?”
“到了。”
“我昨天转了30万到你帐上——就是老马那个。”
“30万?”陈优漠然地点点头,出去了。
看着他转得急切的身影,谭卓业也一腔不高兴。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08:27:00
20、后院挖的一大坛金
肖文静拐了12万现金,自以为是“走为上策”去了新西兰隐姓埋名,她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这一切全是谭卓业他们布下的阵局:夸大李爽的罪名,闹得风声紧雷声急,并且一步步向她紧逼,摧垮她那本不明智的心里保垒,然后又适时地送上这笔小小的上路费,让她望风而逃。就算最后发现李爽没什么事她也不敢回来了——在李爽的事上没牵连,至少卷了12万是铁证。
肖文静更想不到的是,她的丈夫马廷睿的确如同她瞧不起的那样,性功能一天比一天退化,可是脑子远远比她好使。早在2000年贷款给天相,马廷睿向谭卓业索要的好处远远不止于她的眼睛:他要走了天相公司60万的股份。这60万经过几次新股东增资扩股,现已经是280万了,如果是现在抛出去,按市价可以拿到近3200万元!
因为政府规定,公务员不能创办企业,不能持有公司股份,这280万的股份一直是暗箱操作挂在谭卓业的名下,每年谭卓业都用一个公文包将分红的现金送到老马手上。马廷睿是多疑的人,股份挂在谭卓业名下,靠着拿不上台面的一纸合同,当然是他的心病,但他暂时没有找到更好的处理办法:绝不能让肖文静知道,也暂时不能让儿子知道。马廷睿将合同非常慎密妥善地藏好,没告诉任何一个人。
马廷睿不承认自己是个有权钱的高干,可他儿子马行空绝对是血统纯正的纨绔子弟:小学成绩不好,靠后门进了重点中学,初中成绩不好,靠关系进了重点高中,高中成绩不好,眼看着考不上大学,花钱送去了英国。在英国混了5年,学位没拿到手,却带了一个怀孕两个月的女朋友,说要结婚。在国内给他找了好几次工作,没有哪一个有耐心干过半年以上的,然后又开始闹离婚,闹财产纠纷,小夫妻两谁都不要孩子,双方的父母都逼着他们抢孩子。一闹闹了3年,两人先后又都去了英国,并各自有了同居对象,可是婚还没离成,还在闹。马廷睿想一想就头痛欲裂,不知道自己一死这个儿子靠什么活下去。
当然也不能让肖文静知道。这个女人早在他面前完成了从情人到老婆的可怕过渡,闹地下情的时候嗲声嗲气地喊他“老公,你好棒”,“亲哥哥,你快点快点,我受不了啦”,简直让人兽兴大发;现在,他在看电视,她当着面给她的老同学打电话“我说女人就要找个跟自己年纪相当的,有了钱还可以找个更年轻的。你是没看到老男人脱了衬衫领带以后的样……乳房比我还大”。她要他送了她一辆红色的宝莱,要他在所有房产上添她的名字,那样他死了她就能拿到自己的1/2和继承的1/4,否则就一共只能拿到1/2。女人都是自己挑的,就象前任妻子,没有文化,缄默不语,四十多岁就开始实行老家老女人的风俗:搬个椅子一声不响坐在门背后,干瘦如柴,不停咳嗽,让老马从不想带任何人回家。儿子也是自己养的——这个儿子现在还活着的唯一证据是要他跨国还款的信用卡帐单,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个简短的电话的,是让父亲赶紧汇钱过去,甚至从不问一下他那个3岁的孩子,从没记得过自己也是一个父亲——他自己都还没过心理断奶期。
马廷睿的设想,这笔股份等儿子离婚后、财产分割干净了,再转到儿子头上,甚至他还想过变卖后,留给孙子及监护人,好吸引儿子回来履行为人父的职责。种种打算都是周密细致的,只是有一点他没料到:他会突然间死了。即将退职留给他的后遗症不仅是拼命把钞票往口袋里抓,还加上了另一种疯狂:要抓住青春的尾巴。对于他这种年纪的人,或许称不上“青春的尾巴”,朋友说他是“最后摇几下J B的尾巴”,反正他是迷上了酒吧,偷偷服用了摇头丸,然后高压血发作死在一个陪喝的小姐身上。没有遗书,没有预兆,或者还有其他一些钱财,都让他藏在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地方,跟着他去了。
谭卓业听到老马死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那些股份。陈优也是。两人甚至不约而同地想到要不要悄悄派人去老马家里翻找有没有合同的复印件。整整过了半年,肖文静还有老马的其他家人,没有任何人提到半点关于股份的事,才敢确定的确老马当初的确是藏得慎密妥善、令人放心。这简直是突然从后院挖出来的一大坛金。下一个就是这部分股份的瓜分问题了。
自老马死的那刻,谭卓业已经把这280万股份看成自己的了。从前,他谭卓业是别人眼中排名第四的大股东,可是谁知道这里有一半不是他自己的呢?每年分红的时候他在别人看红了的眼光中把钱拿回自己口袋,却要活生生地再取出来送到老马家去,还要人不知鬼不觉!公司发展到今天,没有他谭卓业,树在交易所那个金晃晃的名字就不是他们天相,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名字了。
从创业到今天,当总经理容易吗?压力大,经济不景气,同行竞争激烈,顾客难以应付,不停要求品质好、价格更低,董事会不好对付,政府官员要周旋;公司内部营销生产科研哪一块不是问题多如牛毛,成本费用不断高涨,业务越来越难做,还要保证利润。真是上下交逼苦不堪言。还不能摆出苦瓜脸。人家都说“再辛苦也对得起你啦,你是大股东啊!你有价值半亿的股票,每年有两百万的分红,有高薪”哪知道这里面有一半是别人的,他只是背着一个盾牌把箭头吸引过来而已。
老天总算有眼,老马死了,这部分股份终于真正成为他的了,可以名正言顺当着第四大股东了,可是,却又有了一个知情的陈优。当初股份的操作,最初的设想是想将马廷睿的那部份以陈优的知识产权作为无形资产挂靠在陈优名下,后因无形资产太引人注目评估难度大而放弃,可是陈优成了知情者,也成了今天的分羹者。老马死后,两人从未将这事用语言的方式有过交谈。可是谭卓业知道,陈优在等待他先开口。280万,按2004年度每股0.32的分红,近90万。谭卓业划出了30万的红股给陈优,那说意味着这280万里他会分1/3给陈优。没有我谭卓业,你陈优项目再好能有今天?还不是印在毕业论文上存进Y大的档案馆就是最高荣誉?你在国外混得再好,也不过开二手车住二手房,能有今天?在美国佬的“玻璃天花板”下面,你披个黄皮肤永远都只可以仰头望着人家脚底的份。不管怎么样,我是君,你是臣。谭卓业觉得已经将心比心了。可是陈优得知这一决定时,只说了句“30万?”漠然地点点头就转身出去了,让他大为不快。
谭卓业和陈优是多年的伙伴,一人主攻研发一人主攻市场,在外人眼里是合起来的锋利的双刃剑;他们还是大学同学,不但同学,还同一个宿舍住了4年。在校时,谭卓业是班长,是团支书,是一切活动的组织者,可是陈优是自由主义的骑士,玩电游,翘课,拍拖,跳遍了那个城市所有高校的舞厅,是有名的大众情人。大众情人平时不学习,考试时就杀回来了,找现成的笔记复印一份,挑灯夜战几宿(而且他总能拿到记录得最全从不缺课的女生笔记),成绩比谁都好,让谭卓业不得不服。让谭卓业更加服气的是另一件事:谭卓业读化学制药的老乡苏紫,中学时代将他目光粘在裙子上转了六年的苏紫——现在谭卓业回想起自己中学时代,那些无尽的书山,做不完的题海,每天睡眠不足的黑眼圈,那些无助,痛苦,压力和孤独,在他的回忆中全都被滤尽,只剩下那个十指修长走在杨柳下河畔边的江南女孩苏紫。他就是因为听说她报这个学校自己才填了这个志愿,进大学后找着老乡的借口也去替人家搬了几次箱子凳子,也请人家吃过饭,关灯夜谈的时候说烂了这个名字,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段漫长的暗恋故事,怂勇他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却突然有一天,他在校园那片玉兰花的后面,看到陈优几乎抱着她一块往图书馆走。那一刻,他的心碎成一片一片了。
那几个月的关灯夜谈,他叙述约苏紫的全部过程和细节,大家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去她出没的地方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08:32:00
那几个月的关灯夜谈,他叙述约苏紫的全部过程和细节,大家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去她出没的地方等着与她不期而遇,让他选修她们系的课……所有的这些,陈优躺在寝室的另一个角落全都听见,可是,却从未透露,他也在追苏紫!事实是,人家一声不啃早已得手,而且谭卓业还在设想着一千种方式,盘算怎样从瓶中倒出那积攒了他整个青春的豆子……除了伤心,谭卓业感多的是羞辱!他很想找机会,以男人对男人的方式跟陈优打一架。如果这个年代还有绝斗。可是,凭什么呢?苏紫并没有成为他的女朋友,而且他是班长。他只能劝自己接受,只能找出一堆名人格言,劝导着自己与其痛着嫉妒,不如笑着羡慕。
大学毕业,谭卓业留校读研,陈优万千羡慕中抱得美人归,他们结婚了,然后又是双双出国,读研读博。再后来,陈优在谭卓业的游说下回国创业,成了合作伙伴,可是,谭卓业知道,他们从来不是朋友。在大学时,如果全班男生出去喝酒,只有一个人会醉,一定是他谭卓业。如果全班都倒下,只有一个人不醉,那一定是陈优。他们完全不是同一分类项。可是上天注定,他们一定要走在一起。谭卓业越来越理解那句“既生瑜,何生亮”了。
21、第三条鱼死了
鲜花盛开的云台花园。
碧绿的草地,秀气的狐尾棕榈,清新的喷泉,欢乐的人群。唐沁甜穿着洁白的拖尾婚纱,头发高高盘起,戴着玫瑰做的花环,靠在夏予非身上:“我快趴下了。照婚纱这么受罪呀?”
“坚持一下,这辈子就这一次啊,你哪天能有这么高的回头率呀?”夏予非忙用手撑着她,“不要靠,不要靠过来,头发会乱了呀!”
6月的广州,已经很热了。唐沁甜不停地拉拉汗湿在身上的裙子,予非干脆把那个僵硬滑稽的小马甲脱下来给她扇风。化妆师跟在后面喊“不拍的时候就别站太阳下面,当心弄花了妆!”摄影师鼓励着“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很快了”,指示着再拍几组活泼的图,比如让予非背着画面正四处张望,沁甜弓着腰躲在篱笆后面,手靠在背后调皮地拿着一支鲜花等等。两人筋疲力尽地按着指示做着,按着要求笑着,觉得自己象太阳晒化了的冰淇淋,只要是瘫下去就再也糊不成原形了。好容易熬到天都黑了,才跟着摄制的车回到婚纱店,妆都懒得卸,只换了衣服就冲出去吃东西(因为婚纱太紧一天没敢吃)。
在饭店里,因为头发的造型和浓妆,过来过去的人都朝唐沁甜张望着,不过当了一天的聚焦点,她早就不在乎了。夏予非更是心情愉快,一边等着上菜一边乱翻着菜谱唱着“东方的猪,我的爱人”。好容易菜来了,两人狼吞虎咽吃得象最后的晚餐,然后打车回家。
一进家门,沁甜动作快,首先抢占有利地形:横到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予非觉得衣服脏不敢上床,只得在地板上躺了下来。
“这么累!看来当演员也不容易呀。”
“那是,到时候回家办婚礼还得折腾。我跟你说,”予非把腿扬起来踢踢沙发上的沁甜,“我们老家新买的房在6楼,那里的风俗是要把新婚背上去的哦。你这几个月给我少吃点。”
“我一米六六,48公斤,你已经中彩啦!”唐沁甜说,“喂,你先去洗澡。”
夏予非磨磨蹭蹭半天,还是树了起来,打开热水器,去找睡衣。“你把我睡衣放哪去啦?”
“不知道。自己找。”唐沁甜有气无力地。
“满世界全是你的衣服。女人个个都有魔法,一到换季就能把衣服都变走似的‘我又没衣服穿了’,你看,两柜子啊!全是你的。”夏予非一边说一边一件件把衣架挪过去翻找,突然,他的手停住了:衣架上,一条男人的领带。不是他的。
“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夏予非放下领带,拿了旁边的睡衣和内裤去了洗手间。
那条领带上次来还没有。
而且不是新的,绝不会是她要送他的礼物。熨得工工整整洗得干干净净挂在那里。
我还以为狗能改了吃屎呢。夏予非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一下,外衣也没脱,打开最猛的水力,从头淋下去。
没有开灯,34寸的液晶电视机在屋子里闪着淡蓝色的光芒。
夏予非侧躺在沙发上。唐沁甜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屏幕上徐静蕾演的那个伤心的女人正在念台词,渲染了一屋的悲伤。
其实开始,唐沁甜也是坐在沙发上的,可是看着看着滑到地板上去了。双人沙发很短,其中一个想躺得舒服,就得把另一个踢下去。所以每次看DVD的前戏就是沙发大战。唐沁甜自己主动坐到地上,夏予非乐得一把躺了下来。两人悄无声息地看着屏幕,《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听说还获了什么什么奖。夏予非不喜欢这种儿女情长的东东,活在世上,除了爱你的人把你当回事,在别人眼里,你屎都不是。那个女人怎么还傻B一样,十几年,几十年自以为爱的,妄想狂一样痴迷着那个名字都没记住她的男人。其实人家的生活,根本没她的事。
电视里,徐静蕾好听地念着台词:
“从这秒钟起,我就爱上了你。我知道,许多女人对你这个宠惯了的人常常说这句话。但是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像我这样盲目地、忘我地爱过你。”
“我一心想着你,在心灵深处始终单独和你呆在一起。一坐一整天,回想每一次见到你,每一次等你的情景。”
“而我是有自尊心的,我要你一辈子想到我的时候,心里没有忧愁。我宁可独自承担一切后果,也不愿变成你的一个累赘。我希望你想起我来,总是怀着爱情怀着感念。在这点上,我愿在你结交的所有女人当中成为独一无二的。可是当然了,你从来也没有想过我,你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
唐沁甜看着看着,心突然一阵剧烈地痛。她从沙发上滑下来,把背对着夏予非,是为了不让他发现她满脸的泪。影片里面的姜文实在是大煞风景,让人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纯洁优雅的小姑娘会对这个死胖子一见钟情还至死不渝。如果换了陈优去演那个作家,才能有说服力……唐沁甜用手背悄悄地蹭掉脸上的泪水,心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我要你一辈子想到我的时候,心里没有忧愁”,现在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个了。那天告诉他,她要结婚了,他只是紧张她在哭,而至于她要结婚,他没有表示一点点惋惜。“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从开始的第一秒就知道没有结果,从开始的第一秒就直接地等待着死刑的执行时间。从那一秒开始,全是她的一厢情愿,他甚至都没有表示过主动!作为那么骄傲的人,他已经算是对她足够的客气和温柔了。他完全有资格把大话西游里至尊宝那句台词送给她“我是看你那么冲动,配合你一下而已”,他并不爱她,这一点她从头到尾都是明白的。只有一点点单调的回音,一个人对着山谷能喊多久呢?是该转身的时候了。一想到要结束,眼泪象破堤的洪水飞泻下来,唐沁甜忙飞快起身冲到洗手间,砰地关上门,把头埋进洗手盆去,捏住喉咙哭了起来。
夏予非望着她疾速飞跑的背影,正想说什么,口袋里手机跳起来。他已经把铃声调为振动了。摸出来看,又是短消息,还是那个号码133*****847:
“与别人共用一个女人的感觉怎么样?”
妈的X。夏予非飞快地拔过去,对方竟然接了。
“喂,你他妈的是谁?”
滴的一声,电话里传出盲音,那边人挂掉了。再打过去,没接,直接按掉。然后,第二条短消息又来了:
“脑袋绿得象交通灯,还在问别人是谁。”
夏予非狂怒,再打过去,对方关机了。
唐沁甜打开洗手间的门,已经修整完毕,洗完脸梳好头出来。
“哭什么?”夏予非一按遥控器,把电视机关了,一脸嘲讽地看着唐沁甜,“找到共鸣了?”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19:26:00
然后第二天,他提前就回了深圳。他原本说周一要去拜访在广州的客户的,可是突然打来电话,说他回去了。唐沁甜站在下班的人群中,一手捏着一把红色的非洲菊,一手提着一把已买好的青菜,茫然观望一番,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一个人做饭好象太无聊了(而且难吃),又走进了常去的那家米粉店,叫了排骨汤粉。
人不多,拿着叫号牌,她一眼又看到了坐那儿吃面条的杜蔻。
“最近老遇到你。”唐沁甜高兴地走过去,坐她对面,把包和花放桌上。
“嗯。”杜蔻看了一眼她的花,警觉地问,“谁送的?”
“自己买的啊。”唐沁甜洗好筷子,就叫到她的粉了,忙过去端了来。
“你是不是也搬这附近住了?”
“是。”
“房子在哪?贵不贵?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呀?”唐沁甜问,本来觉得百无聊赖,能找到一个人说话真是很开心,“咦,你的眼睛肿了。”
杜蔻索兴不低头躲藏自己的眼睛了,直视着她:“你的眼睛也肿了。”
“咱们真是有缘份。”唐沁甜笑起来,“我昨天看徐静蕾导演的那个《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哭了一夜。”
“那么好看?”
“是啊,挺不错的。主要是原文就好。”唐沁甜交出了自己的秘密,当然有权力追问,“你呢?”
“我没事。我妈来了,闹了我一个多星期没睡好。”
“伯母来了?出什么事了?”
“她有毛病,说天天在家梦见我死了,非要我跟她回去。”杜蔻皱起眉头。
“可能人老了都这样,”唐沁甜忍不住笑起来,“好迷信。”
“她是老了,”杜蔻淡淡地说,上次见她时,她耳朵上才三副耳环,唐沁甜这次发现增长到了每边各四个洞,都塞着精致的钻饰,“去我住的地方,每天上六楼上得气喘吁吁的,我都奇怪怎么一下子老了呢?她以前那么凶。”
杜蔻吃完就告辞走了。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唐沁甜吃得很慢,把汤汤水水全喝个底朝天,然后慢慢踱着步回家。一路都是广州人称“走鬼”的小贩,她在一个小摊前挑了两张盗版DVD,想着等下打发无聊的夜晚。
“我一心想着你,在心灵深处始终单独和你呆在一起。一坐一整天,回想每一次见到你,每一次等你的情景。”今天,她把这句话从公司的Office Auto系统上发给了陈优。他当然没有回复。婚纱照也照了,就要结婚了,她也答应了予非尽快辞职去深圳,可是,她还是活在自己的心魔里,无法摆脱他的影子。她吃饭,她睡觉,她活着,都是为了再见到他。她吃饭时想着他,她睡觉时想着她,坐车时脸贴在窗玻璃上一言不发地回放他们呆在一起的情形,她作爱时……她和予非做爱时,她告诉自己那个人是他。要不,她怎么去接受别人的身体呢?
我要结束这一切。也许去深圳了,离他远了,见不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都说时间是万能的医生吗?唐沁甜突然站住脚,发现自己已经到楼下电梯间了。这条路好短,其实刚才应该在外面再走走的。
她上了电梯,掏出钥匙,机械地按下29。
寂寞就是,一个人呆在家,房子好大。夏予非昨天说得好好的,拜访完客户明早再走,却突然改变主意跑去深圳了。唐沁甜找来花瓶,灌好水,把花剪好插进去,故意哼着歌儿显得很轻松,然而歌才哼了半句她停了下来。
餐桌上那个半圆的鱼缸里,第三条鱼死了。
又是星期一。为什么我的鱼总是在星期一死?它们也有星期一综合症吗?为什么总是这么巧!
唐沁甜突然觉得一阵脊背发凉。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19:27:00
22、投票只是蠢人的游戏
谭卓业问了两遍小文员庄可妮:“你刚下去的时候陈博士在实验室吗?”
“在。他在跟几个技术员在说实验的事。”
“跟他说了我们都在等他吗?”
“说了。”
谭卓业对周韧说:“你给他打个电话。我们三个人在等他,一分钟就成了三分钟了。”
周韧拿起会议室的分机,拔通陈优那边的电话:“老陈,我们三个屠夫在等一只猪……”这是一个普通麻将三缺一的笑话,可是这个时候说出来简至是找抽。谭卓业厌恶地转过头去,象躲避差点一脚踩上的一堆屎。他对自己的这些手下大为不满,陈优是他驾驭不了的野马,能跑出理想的成绩可是从不听话,甚至自己要跟着他的马头去转。至于老黄,虽然唯唯诺诺没有一点经理人的杀气,可做为一个财务经理,并不需要太多的创新和胆识,听话也就算了——哪能随便用一个不熟悉的魔鬼来代替一个熟悉的魔鬼?最讨厌的是这个周韧,即愚蠢又自我感觉好得过份。最近私下里还找谭卓业提了两次加薪,还大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威风。一点都不明白如果他要走,谭卓业倒是真心实意愿贴一笔,作为送瘟神的鞭炮费。
陈优一边上楼来一边还接了一个漫长的电话,在门口踱来踱去打个没完,让几个人在会议室里听着,好半天才进来把门关上。
“昨天我让人把刘夏的简历给你们每人送了一份……”谭卓业看他终于放下手机坐下来,按捺着性子开始开会。
“刘夏我比你熟,”陈优打断他说,“哪用得着简历。他酒量比我好。”
“美宁正式宣布转产了,他们还在苟延残喘只是因为还做梦,希望能有人收购。”谭卓业说,“这是我们的大好时机。我想8月份就上刘夏带来的‘睾酮检测试剂盒’项目。”
这次陈优倒真是吃了一惊:“应该先上我的‘呼吸道筛查’试剂。非典、禽流感闹了这么一场,正是推进这类试剂的大好时机。”
“刘夏的项目拿了科技创新。”谭卓业说,“他导师X院士的名气会省了很多我们推广的力气。你那个晚几个月没问题,再说你不是也还没开始报批吗?”
陈优的脸阴沉下来。
“我们现在财力不够,不能同时上两个项目,可你的项目是囊中探李,刘夏不是。他还没加入我们的队伍,说不定有人出个比我们高的价钱,他就带着项目成了我们的强劲对手,”谭卓业说,“事不宜迟,我想尽快跟他把合作合同签了。”
“你今天只是来宣布决定吧?”陈优冷笑着问。
“没有没有。我是来听取大家的意见。”谭卓业扫了一眼黄志能和周韧,“要不,老规矩,投票吧?”一看大家都没动静,瞟了一下坐他右边第一个的老黄。
“我也觉得应该先上刘夏的项目。”黄志能观察了一圈大家的脸,“谭总说得没错,应该先攘外,再安内。”
“我投老陈的票。”周韧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对要加入我们团队的高层人员,要有一定时期的考核。刘夏加盟的成本太大,如果能自己研制,我觉得……”
“排斥外来力量,只是让我们的研发成为公司的短板。”谭卓业不耐烦地打断他。谁都知道周韧介意的是刘夏的加入会引起自己分成的减少,看着脚尖走路的人怎么可能走到底!“水桶的容量,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板。我们的研发队伍太慢了,陈博士虽然是绝对优秀的科研人员,可是回国这么久,除了脑肿瘤外,成熟项目就只有这个宫颈癌。主要是因为没有得力的助手!人才可不是每秒都有的,刘夏是绝对合适的人选。”
“那……现在大家的意见是2比2。”周韧说。
谭卓业不发话了,开始撕签字笔上贴的标签纸,将它撕下来在指尖拈成碎沫。
“很多外企的规矩是,”黄志能迟迟疑疑地说,“当大家抉择不下的时候,总经理比副总经理多半票。所以我们可以认为比票是2.5比2。”
一听这话,陈优笑了起来。“投票只是蠢人的游戏。”他说。他的手机总是能在合适的时候响起,这时候不例外地叫个不停,他一把抓起来“喂喂”着走了出去。
什么时候我的科研部成了你天相的短板了?回到自己办公室,陈优还是忍不住怒气冲冲。他早就听说谭卓业在他背后说什么“一定要引进新人,公司成长起是靠他陈优没错,可是我们不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什么时候老子成萧何了?
当初在美国的时候,手上有的是条件优越的offer,可是想创业跑了回来,进了天相。跟老谭合作,实在不是走得最胜算的棋。谭卓业这人做事是有股牛劲,但胆小怕事,特别是公司上市后,为了保住那顶“总经理”的帽子一直在苟延残喘,更别提对现当初的承诺了。当初为了体现业绩,老谭把陈优的技术提成压到了最低,还画了那么多张大饼,口口声声“只要上了市,上了市我就……”结果呢,利润做得很好看了,公司是上市了,大家做出的牺牲也只能裱糊进漂亮的公司业绩图里看一看了,而谭卓业却变得更胆小了。承而不诺的那些东西,也更拿不上台面,过期作废了。不但胆小,还铁公鸡!别的不说,看他本人就知道了,谭卓业多少年来都开着他创业初期买的那辆破别克,办公桌上,几年如一日地放着那只当初公司中秋晚会猜谜活动得来的4块钱的小茶杯。
一回到办公室,好几个研究人员拿着要报销的单据敲门进来给找他签字。陈优一阵心烦,拿起来笔一挥全签了。平时他都会很仔细地看一看发票内容,遇到金额大的还会问一问。好容易全打发出去,关上门,好象也没什么自己想做的事?于是拿起桌上有着来电显示的电话机,按未接号码一个个打回去。
要象神一样创造,还要象狗一样吃屎……如果再退回5年,陈优是绝不会将自己的牌压到天相的。可是人生有多少时间让你三番几次地洗牌重来?
是时候应该离开了。
我的项目是囊中探李?刘夏不加入就成为强劲对手?我要让你谭卓业睁大眼睛看一看,作为对手可怕的是他刘夏,还是我陈优。
陈优抓起桌上的手机:“老谭,你上刘博士的项目吧。”
“你终于想通了……”
“是啊。我辞职。”陈优说。
那边谭卓业果然吓住了:“陈优,你要是反应这么激烈,那我还是……”
“你不上他的项目我也辞职。”陈优说,“跟他没关系,我只是烦透了你。”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19:52:00
作者:ruuram 回复日期:2006-3-29 4:57:00

是陈优自己发的?


作者:左肩上的蝴蝶 回复日期:2006-3-29 10:16:00

是谁做的呢?苏紫吗?

作者:moon0924 回复日期:2006-3-29 10:47:00

除非发短信的是鬼,否则真的看不出鬼在哪里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22:09:00

作者:red_bean 回复日期:2006-3-29 20:18:00
我猜短信是谭卓业发的吧,他嫉妒陈优。
故事越来越吸引人。加油,云妹妹!

作者:nuomichongzi 回复日期:2006-3-29 21:19:00
我怎么感觉发短信的人是杜寇啊

喜欢看回帖.喜欢参与情节讨论的人.
我是不是应该把悬念发出来后(对不起大家,真正的悬念还在后面),搞个有奖竞猜呢?


楼主:云妹妹  时间:2006-03-29 22:21:00
作者:凡间的生灵 回复日期:2006-3-28 23:32:00
两天没来贴这么多了,先补课!
强烈建议这么好的文章帖到文学版去,怎么跟一堆鬼话混在一起。
几种不同身份的女人的特点写得很好。
男人刻画的刻画就要弱一点了,不过男人本来就大同小异。
^^^^^^^^^^^^^^^^^^^^^^^^^哈哈这句话我喜欢,要记到我的小本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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