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22

木匠上天堂2021

一苇

从前有个国王，国王有个管家，管家管着个木匠。
木匠手艺精良，长相英俊，娶了一位美貌出众的妻子，她嫣然一笑，能倾倒众生。管家对木匠妻子动了心，他一味撩拨她，一心想要与她相好。
但是，木匠妻子说：“我与我的丈夫在天愿是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俩同生同死——不，就算死亡也不能把我夫妻分开。”

管家眼红心痒，妨嫉得白天吃不好饭，夜里睡不着觉，终于，他想出一条妙计。
那会儿，恰巧国王的老父亲去世了，管家就找来一本古老的经书，从经书里抄下古奥艰深的经文，做成一份文书，拿到国王跟前：“昨晚我夜观天象，突然神光闪耀，天上掉下来这份文书。可是，我一个字也认不得。”
国王一看，也是一个字不认识，于是他找来国内最有学问的老学士：“你学识渊博，告诉我，这上头写着什么？”
老学士早给管家花钱买通了，装模作样细读一回，回禀国王：“这是老国王给您写的信。老国王升天了，他如今在天堂当国王，要造一座宫殿，但是天上没有木匠——他请您送一位木匠上天堂，这木匠啊，手艺一定要好。”
国王不敢怠慢，立即派人找来木匠，把文书给他看，让他立即上天堂，为老国王造宫殿。
木匠听了国王的话，又看了那份文书，吓出一身冷汗。他恭恭敬敬跪下，向国王提了一个要求：“造宫殿是个大工程，请给我七天时间，我得画一份图样，准备合适的工具。到第八天，我在我家屋子后面的青麻地烧一堆柴火，骑乘青烟上天。”
国王认为他要求合理，立刻答应了。

其实木匠知道，这事全是管家捣的鬼，他一回到家，马上对妻子说：“因为你长得太美，管家耍花招害我。现在国王要我上天堂造宫殿，我不敢违抗，已请求七天后在屋后点火上天。现在只有七天时间，咱俩赶紧挖个地道，从内室通到青麻地——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活命。”
妻子大吃一惊，心里恨极了那个管家，她说：“只要能救你，我乐意使出所有的力气。”
于是白天里，木匠装作画图纸的样子，木匠妻子偷偷挖地道。夜里，夫妻俩不眠不休，继续挖地道。到第七天，地道挖好了，他们在地道口盖上石板，撒上泥土，使人看不出来。地道挖好后，木匠扎了一个木头人，放在石板底下。
第八天是木匠上天的日子，国王带来一帮喇嘛和一个乐队为他送行。
木匠手拿图纸，背着工具，严肃地站在青麻地上，口中念念有辞。国王命人搬来木柴，高高地堆在他周围。不一会儿，乐队奏起乐来，喇嘛念起经来，柴堆点起火来——管家担心木匠忍不得火烧之苦，会号叫逃生，闹出乱子来，就大声招呼在场的人：“木匠要升天了，多好的事啊！大家给他鼓劲啊！”
于是大伙儿又是拍手助威，又是擂鼓呐喊，现场一片混乱。
青烟升起来，迷了人的眼，木匠扑倒在地，趁机揭开石板，进入地道，把木头人送到火里烧，他自己沿着地道，回到内室。
烈火熊熊，不久，木匠被烧成灰烬。管家非常高兴，指着青烟对国王说：“瞧，那青烟是就是木匠骑的马，他正往天上走呢！
国王见木匠上了天堂，心想这下老父亲的宫殿一定能造好，也十分欢喜，笑吟吟带了喇嘛和乐队，回王宫去了。

木匠在地下室整整住了一年，研读古经书，用心设计宫殿，终于做成一座华美辉煌的立体的宫殿模型。因为妻子拿最好的牛奶、最好的羊肉、最好的青稞养着他，又因为整整一年不曾吹风沐雨晒太阳，所以木匠长得又白又胖又斯文。
这一年，管家想尽各种办法引诱木匠的妻子。但木匠的妻子躲着他，总不理他，逼急了还跑到王后那里告他的状。到头来，那管家还是不能够如愿以偿。

闲话不提，转眼间，木匠升天一周年了。那天清晨，他手捧宫殿图样，背上工具和行李，站在他被烧的地方，兴奋地大声喊叫：“我的好妻子！我的好邻居！我的好国王！你们还好吗？我从天上回来了……”
他妻子首先跑出来，吃惊得嘴巴张开再合不拢，急急跑去王宫，向国王报告。国王马上带上乐队，敲锣打鼓吹号子，把木匠迎进王宫：“哈哈，木匠，你长漂亮啦！在天上过得怎么样？宫殿造好了么？我的老父亲还好吗？”
木匠呈上宫殿的模型：“这就是我为老国王建造的宫殿，老国王很满意。他每天赐给我美味佳肴，你瞧我都长胖啦。”
“你干得不错！”国王乐坏了，“我要重重奖赏你。”
国王赏赐木匠绸缎和金银，又赏赐给他三坛美酒。
木匠接受了赏赐，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呈送给国王：“这是老国王写给您的信。天上事务多，他需要一位管家，希望您即日送管家上天堂。”
国王见文书和上次的相似，也就深信不疑，立即召来管家：“管家，老国王需要你，你上去帮老国王办事吧！”
管家见木匠上天又回来，一年间长得白胖漂亮，又听木匠说天上佳肴样样好吃，仙女个个迷人，不由得动了心。
于是他学着木匠的样子，背了行李，手上拿着个算帐的本子，站在高高的柴堆中央。不一会儿，乐队奏起乐来，喇嘛念起经来，柴堆点起火来。大伙儿又是拍手助威，又是擂鼓呐喊。青烟升起来，迷了人的眼。管家扑倒，又再站起。然后又扑倒，又再站起。他第三次扑倒，就没有再站起来了。
烈火熊熊，管家骑乘青烟，上了天。
也许因为老国王对他太好，他一直留在天堂，没有回来。

后记：这是个西藏民间故事，来自《尸语故事集》。
这个故事人物形象鲜明，情节并不复杂，但已呈现出与中原故事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情——我爱它情节流转间的率真自然，那种“不隔”的感觉。

本故事参考资料：西藏民间故事《三个根加的故事》、《尸语故事集》 肖崇素 整理

烟火23

人心不足蛇吞象2021

一苇 述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孩子名叫“象”。象与年老的母亲相依为命。有一天，象上山打柴，路过一个小山凹，见青草丛中伏着一条小花蛇，浑身是伤，小小的蛇嘴发出微弱的呻吟，眼看着就要死了。象觉得它很可怜，就从衣裳上扯下一块布，把花蛇包起来，带回家去。
老母亲也同情这条蛇，她熬了草药给它敷，又让它吃人的食物。过了一段时间，花蛇的伤好了，身上的花纹越长越漂亮。小花蛇仿佛能通人性，它对象和象的老母亲十分顺从。
蛇跟象一起玩耍，一道吃饭，在一张木床睡觉，过了几年，象长大成人，小花蛇长成了大花蛇。
象渐渐不怎么跟蛇玩了，开始为赌博、娶妻和到官府谋一份差事发愁。
不知什么时候，蛇离开了象的家，回到山上。

老母亲年纪越来越大，腿脚不灵便，背越来越驼。她得了心痛病，痛得捂着心口，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象啊，听说白花蛇舌草能治心痛，你到山上去，摘些药草熬汤给我喝。”
象于是到山上，去寻找白花蛇舌草，走到山凹，一条巨大的花蛇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对他说：“象啊，你不必再寻白花蛇舌草，我的蛇肝能治痛症。你到我肚子里去，用镰刀割一片蛇肝，拿回去让老母亲吃，她的心痛病马上就能好。”
说完，蛇张开巨大的嘴，仿佛打开了一扇门。象朝蛇嘴望进去，里头阴森森黑洞洞，他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没事的，进来吧！”
象颤抖着，从蛇嘴爬进蛇肚子，里头漆黑一片，惟有蛇肝闪着微弱的金光。象小心翼翼割下一小片蛇肝。蛇的身子剧烈痉挛，仿佛地震似的，过了好一会儿，蛇才平静下来，张开大嘴，让象爬出来，回到阳光之下。
象把蛇肝带回家，老母亲吃了蛇肝，心痛病马上好了。

过了几个月，象听人说，宰相的长子得了头痛病，京城的大夫全都束手无策，宰相已贴出告示通告天下，不论是谁，只要能治好这个病，宰相将给予千两黄金的酬谢，并留他在相府当官。
象赶忙跑上山凹，大声唤花蛇：“蛇，我从小玩到大的蛇兄弟，你出来！快出来！”
蛇从草树丛中爬出来：“象，你找我什么事？”
“宰相的儿子得了头痛病，我知道你的蛇肝能治好它。我要到你腹中去，再割一片蛇肝。”
蛇身抖了一下，蛇眼闪过一道寒冷的白光。
“就让我割一片蛇肝，只割小小一片——只要治好宰相的儿子，以后我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想当什么官就当什么官。你快张开嘴，让我进去吧！”
“既然这样，那好吧！”
巨蛇慢慢张开大嘴。
象迅速钻了进去，上次切割的伤口正在流血，但蛇肝仍然散发出微弱的金光。象手起刀落，用力割下一大片蛇肝。巨蛇在地上翻滚，使蛇肚里的象不能站立，然而他紧紧护住割下来的蛇肝，抱着头蹲在蛇腹里，直到蛇慢慢平静下来，再次张开大嘴。
象飞一般从蛇嘴钻出来，飞一般跑下山去，雇了一辆马车，飞一般朝京城驶去。
到了京城，找到宰相，象献上蛇肝：“这是巨蛇之肝，专治疼痛病，我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它，请立即让大公子服用。”
“只要治好大公子的病，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宰相说。
宰相的儿子服用了象献上来的蛇肝，头痛病奇迹般好了。宰相十分高兴，给了象数不清的钱，让象当上京城的大官。

蛇肝神奇的功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有一天，皇帝召见象，对他说：“听说你有非凡的本事，能找到医治疼痛症的蛇肝，这是真的吗？”
“真，当然真。寻找蛇肝先要找到巨蛇，得越过刀山跨过火海，要冒失去生命的危险直往直前。找到了巨蛇，还要跟它勇敢搏斗，驯服它而不是杀死它——这样才能取得活蛇的蛇肝。”
皇帝说：“这么说，你无疑是天下第一勇士。我皇宫里最美丽的妃子左脚疼痛，再也不能跳舞了。我身为皇帝也无能为力。如果你能再次取得蛇肝，治好皇妃的脚疼，我将封你为宰相，让你取代当朝宰相的位置。”
听了皇帝的话，象欣喜若狂。他坐上华美的车马，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和随从，从京城回到家乡。一回到家，象马上拿起家里的镰刀，径直跑上山凹，朝山凹大喊：“蛇！和我从小玩大的蛇兄弟！我命令你出来，快出来！”
巨蛇慢慢从枯树丛中爬出来：“象，我好久不见你了。你找我，什么事？”
“给我蛇肝！皇帝的妃子因为左脚疼痛不能跳舞，只要我拿蛇肝治好那只脚，就能当上宰相！”
蛇望着象，蛇眼里流露出无法言说的哀伤。它一句话也没有说，缓缓张开巨大的蛇嘴。手拿镰刀的象纵身一跳，蹿进蛇腹，蛇腹漆黑一团，蛇肝被血污覆盖，早已黯淡无光。
象凭着记忆摸索，找到蛇肝的位置，一刀，把整个蛇肝割了下来。
巨蛇仿佛往天上飞了一转，又重重落在地上。“砰”一声巨响之后，它一动也不能动了。和象从小玩到大的花蛇就这样死了。它闭上巨大的嘴巴，好像关上了一扇漆黑的大门。
象留在蛇肚子里，没有出来，他永远出不来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也就这样结束了。

后记：这个故事的主题跟《渔夫与金鱼的故事》一样，讲述贪婪的可怕后果。相比之下，这个故事更悲哀更惨烈，因为蛇所付出的不是魔法，而是它自己的心肝。
象拿与他深有情分的花蛇的心肝来满足自己的贪婪，所以，他的结局比渔夫悲惨，渔夫最后只是失去财富，象不仅失去所得，还失去了生命。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流传广远，小时候在芦村也时时能听到。我最初听到这个故事，是在旧屋的阳台，那会儿夏夜炎热漫长，我妈带着我们躺在竹席上乘凉，星光璀璨，江风徐来，故事缓缓展开。

本故事源于童年时母亲所讲故事，参考过罗宏杰《挖去眼睛又割肝——“人心不足蛇吞相”故事解析》、辽宁民间故事《人心不足蛇吞相》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烟火24

王得宝遇药师佛2021

一苇 述

早年在沂河边，有个要饭的，名叫王得宝。他得了重病，眼看要死，在破庙里遇见个老和尚。老和尚枯瘦枯瘦的，眼睛深深陷下去，眉毛长长拖下来，两个耳朵透明透亮，闪着金光。王得宝知道他不是凡人，于是跪下求他：“神仙活佛，你救苦救难，救我性命。”
老和尚从身上搓下一颗泥丸子，塞入王得宝嘴里，灌他喝了一口酒。泥丸子“咕嘟”吞下肚，王得宝精神焕发，病痛好了大半。
从这天起，王得宝跟在老和尚身后，走街串巷，一言不发，过了十五天。
老和尚赶他走：“回去，回去。你跟着我做什么？”
王得宝说：“我要拜你为师，学你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要有妙手仁心。妙手易得，仁心难求。你有吗？”
“我有。”
老和尚让王得宝伸出左手，按在路边一块大青石上，拾起半个砖头，“啪”一声打下去。这下子，当即血肉模糊，痛彻肺腑。
“痛不痛？
“痛。”
“后悔不后悔？”
“不后悔。”
于是老和尚教他用青梅、甘草、黄莲、生姜，和着海盐炼制五味丸，装入大葫芦里。等五味丸炼满一葫芦，王得宝的左手结了痂，变得枯黄、干瘦，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老和尚叮嘱他：“你最好不要离开寺庙；给人治病，诊金不能超过三吊钱。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以后住在庙里，治病不收钱。”
老和尚哈哈大笑，一跺脚，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了。

王得宝挂起葫芦，开始为人诊症治病。那破庙原本有个瘸腿的老叫化子，王得宝走过去医他，他伸出瘦金手，抚摸老叫化子腐烂的瘸腿，揉了好半天，给他吃了一颗五味丸子。第二天一觉醒来，那老叫化的瘸腿居然好了。老叫化子出去转了一圈，带回来一个瞎眼的小叫化子，王得宝伸出瘦金手，轻柔地抚摸小叫化子的瞎眼，又让他吃了一颗五味丸子。第二天一觉醒来，小叫化子睁开眼，竟然恢复了光明。
一传十，十传百，王得宝名声大震，前来求医的人踏破了寺庙的门槛。
王得宝给穷人治病不收钱，有钱人送诊金来谢他，他的收费也绝不超过三吊钱。
一转眼，旧年过去，新年到来，春暖了，百花盛开，城郊的高富户派来一顶轿子，请王得宝到高家庄诊病。原来，高富户的闺女瘫痪了，躺在闺房起不来。王得宝揉揉高姑娘的腰背，又揉揉腿脚，那高姑娘竟然就站起来，可以走路了。高富户十分高兴，招王得宝做了上门女婿。
王得宝离开破庙，在高家庄悬壶行医，开始时照例不收钱，但他老婆不同意：“不收钱怎么行？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老婆孩子打算啊！”
王得宝听这话，有道理啊。于是他开始收钱，不过呢，他记得老和尚的话，收费总不超过三吊钱。
时日一长，他老婆不满足：“城里有个刘大夫，没有十两银子请不动。你医术比他高超，为什么不多收一点呢？”
王得宝听这话，有道理啊。于是他定下规矩，但凡请他诊症治病，必须先送上三十两白银。过了三年，王得宝成了地方上的首富，他家良田千顷，牛马成群，房子盖得比皇宫还漂亮，屋顶铺的是琉璃瓦，门上装的是金鲤环……
闲话少说，只说到了第四年冬天，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从北边来了个讨饭的，他一推开诊室的门，马上放下拐棍，倒在地上，痛楚地呻吟：“哎哟，哎哟，雪滑难行，我摔断了腿。听说你给穷人医病不要钱，快给我治一治……”
王得宝冷笑一声：“如果没有三十两白银，就给我滚出去！”
讨饭的哆嗦着，从破布袋里掏出一个大金元宝。
王得宝两眼放光，收下金元宝，蹲下身，伸出瘦金手，抚摸那叫化子的断腿。摸到断裂的骨头，骨头就接驳上了。摸到撕裂的皮肉，皮肉就愈合，变得完好。
可是，王得宝的瘦金手，却变得肥胖、圆滑，再也不能诊症治病了。
讨饭的一转身，变了脸，竟是早先那个老和尚。王得宝惊得目瞪口呆，没等到他开口说话，老和尚一跺脚，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了。
王得宝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吃光了葫芦里的五味丸子，却越疼越厉害。那一日，没到天黑，王得宝就疼死了。

后记：故事讲到结尾，不免唏嘘。然而这本是世情的实相。这个寒假，我游历山水，拜谒古寺名刹，每见神佛，必虔诚礼拜。佛像中有正大慈和者，有狰狞可畏者。佛家设置西天极乐世界，又设置十八层地狱，用意并不难解，为的是扬善抑恶。不止扬尘世之善，抑尘世之恶；也扬内心之善，抑内心之恶。
站在佛前，我琢磨这个故事，想起童年常听的一支粤语歌：“明白世途，多么险阻，令你此时，三心两意……”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凡人如你如我，宜慎之，戒之。


本故事参考资料：李扬《中国民间故事形态研究》

烟火25

葡萄园结义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六个小伙子，一个是猎人的儿子，一个是铁匠的儿子，一个是阴阳师的儿子，一个是医生的儿子，一个是画师的儿子，一个是木匠的儿子。
他们跟随自家父亲学了本行的手艺，就像小蜘蛛会织网，小鸭子会凫水，小野马能奔跑，小崖鹰能高飞。
一天，六个小伙子在葡萄园相遇，相见欢喜，于是摘下葡萄酿酒，结成了异姓兄弟。他们每天在一起玩耍，六个人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

终于，六兄弟在家乡玩腻味了。猎人的儿子说：“俗话说：马要翻山，人要闯关。狮子跑遍大原野，猪猡老死在本村。你们说，长久待在一个地方，有什么劲儿？不如到外面世界闯荡闯荡，怎么样？”
五个兄弟同声回答：“好！”
择日不如撞日，六人说走就走，沿着大路，走出村庄，走向外面的世界。
走呀走，走到一处分岔路口。
一条路分成了六条。
铁匠儿子问：“兄弟们，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阴阳师儿子站在大路中央，四面八方张望，只见大地茫茫，河水流淌。他掐指一算，说：“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走到这里，脚下道路已为我们指出方向。接下来，我们要分头走自己的路。三年之后，我们再回到这里碰头，述说经历，这不就像每人都经历了六种人生吗？”
大家都同意他。
于是，六个小伙子走到路口，各自栽下一棵生命树。六兄弟彼此拥抱，互相祝福。然后，六兄弟分开了，各自走上自己的路。

话分六头，现今只说猎人的儿子。他英俊强健，无所畏惧，沿着山路走入了山谷。
一天清晨，他走入一片茂密的森林。林中有一条河，河边有一户人家，人家门前种了几架葡萄。葡萄正成熟，有位姑娘站在葡萄架前，朝晖照耀她的脸，像石榴花一样鲜艳。姑娘一边采摘葡萄，一边歌唱：

山坡上有一头金鹿，
无忧无虑吃草。
不知道另一头金鹿，
在哪一个山头？

水岸边有一只鸳鸯，
自由自在浮游。
不知道另一只鸳鸯，
在哪一条河流？

猎人的儿子听着歌，看着姑娘，深深爱上了她。他停下脚步，跟上她的调子，唱歌回应道：

山路来了一只金鹿，
它跋涉了漫长的旅途。
可以不可以，
在你身边停留？

水路来了一只鸳鸯，
它浮游过遥远的河道，
可以不可以，
在你身边筑巢？

两人一见钟情，猎人的儿子不再向前走，他留在这片森林，与姑娘结了婚。两人每天恩恩爱爱地唱歌，勤勤恳恳地劳作。

到了秋天，九月的一个清晨，猎人媳妇坐在河边梳洗，一个不留神，原本戴在手上的绿宝石戒指“簌”一声掉入河中。她连忙下水打捞，可是一个浪头冲来，戒指被水冲走了。
不说猎人媳妇着急，只说那个绿宝石戒指，顺着山涧的水往下流，被急流冲到山谷外面，随水淌到城里，流入了国王的御水河。
一个宫女到河边背水，看到戒指上的绿宝石，欢喜得合不拢嘴。她弯腰捡起戒指，戒指小巧玲珑，她戴在小手指上，大小正合适。
国王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不能移开自己的目光：“这个戒指，戴在你手上不般配——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宫女不敢说谎：“昨日我到河边背水，在河沙里捡来的。”
“河流是我的领地。”国王说，“河沙里的戒指，理应为我所有。”
国王把绿宝石戒指从宫女的小指脱下来，放在手掌心赏玩。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迷恋，仿佛着了魔：“这个戒指，定然属于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我要找到她，让她在我面前戴上这个戒指，让她翘起兰花指，为我跳舞。”
国王这样想着，把他的宠臣召到身边，向他发出命令：“你去寻找这只戒指的主人。如果找不着，我就砍下你的头。”
宠臣是个聪明人，去到河边，沿河岸往上走，一边走，一边问洗衣裳的人：“你们有谁丢了一只绿宝石戒指？”
他走了一天又一天，第三天傍晚，终于找到猎人媳妇。猎人媳妇相貌出众，她的美丽真能让百花羞愧！宠臣不敢直言，他哄骗她：“国王捡到了你的绿宝石戒指，他明天要亲自送回来还给你。请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迎接尊贵的一国之君。”
猎人媳妇信以为真。第二天清晨，她欢欢喜喜打扮她自己。刚梳好头，宠臣就带着国王来到她家门前。国王取出绿宝石戒指给她戴上。猎人媳妇兰花指一翘，果然宝石配佳人，优雅曼美，天下无双。
“哈哈哈，妙极了！”国王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宠妃！”
国王一挥手，大批武士拥上来，不由分说，捆绑了猎人媳妇，送入王宫去了。
猎人当然想解救他的妻子，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怎么打得过成群的武士？不一会儿，他被一顿乱棍打昏了。国王命人把猎人和大石头绑在一起，“咚”一声，扔进河里。

回到王宫，国王甜言蜜语哄猎人媳妇：“你嫁给我，让我宠爱你，让你享尽荣华富贵。你愿意吗？”
“不愿意。”
“我愿意休掉所有妃子，封你为王后。你总该乐意了吧？”
“不！”猎人媳妇很坚定，“瓷器烧定型再无法更改，姑娘嫁了人就不能再嫁。”
国王哄不转猎人媳妇，恼羞成怒，往她脚踝套上镣铐，派她干王宫里最苦最累的活儿。

三年过去，小马长成大马，小树长成大树，到了六兄弟相约会面的日子。
五个年青人——铁匠，阴阳师，医生，画师和木匠，沿着大地上的五条路，回到当初分别的岔道口。他们互相拥抱，畅饮美酒，纵声欢笑，说尽了千言万语。可是，一直等到天黑，还没有看见猎人。
第二天晨曦初现，他们察看六棵生命树，发现其中五棵欣欣向荣，但是，猎人种下的那一棵，却已经枯死。
阴阳师拿出占卜算卦的工具，细细推算了一翻：“卦象告诉我，猎人兄弟身上绑着大石，沉在河底，他已经被害死了。不过，只要咱兄弟齐心，也还能救活他。”
五兄弟沿着猎人走过的路，穿过山谷，到达森林。森林里的河仍然像往日一样流淌。五兄弟一同潜下河底，把猎人打捞上来。
医生煎了一剂起死回生药，撬开猎人的嘴巴，灌下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猎人的肚子像唱歌一样响，没多久，他坐起身，“哇哇哇”吐出一肚子黑水。猎人端起夜光杯，喝干葡萄美酒，完完全全活了过来。他的身体变得暖和，他流了很多眼泪，他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说给兄弟们听。
他说呀说，说到天黑才说完。天上升起半个月亮，猎人手指月亮，悲哀地说：“虽然活转过来，但失去了心上人，我的心就像天上的月亮，缺了半边。”
“我们六人结拜为兄弟，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他的五个兄弟说，“咱们齐心协力，一定把你的媳妇救出来。”

但是，王宫戒备森严，不要说救人，就是空手走进去，都是一件艰难的事。
六兄弟思来想去，想出一条好计策。
木匠仿照大鹏金翅雕，做成一只空心的大木鸟。画师给它涂上油彩，画得栩栩如生——真正的金翅大鹏雕，也不过就这样子。铁匠钻入木鸟的肚子，给它安上飞翔的机关。
准备就绪，猎人就钻入木鸟肚子，发动机关，大鹏金翅雕飞起来，在空中翱翔了两圈，朝王宫飞去。
那会儿，国王一大家子正在花园玩耍。大鹏金翅雕飞过花园上空，猎人从鸟肚子往下看，没看到自己的妻子。他操纵木鸟，绕过花园，飞往黑漆漆的厨房。
猎人媳妇被关在厨房里炒青稞，她见金翅大鹏鸟从窗口飞过，就抓起一把青稞，撒出去喂它：

“大鹏鸟啊你自由自在，
飞来又飞去。
我却困在这里受苦！
要到什么时候
才能见到我的丈夫？”

猎人听到妻子的歌，连忙靠到窗前，轻声回应：

“天变黑暗，
但总会再亮；
天变寒冷，
但总会再暖。
你我分离三年，
总有一天再团圆。”

猎人媳妇听到猎人的歌声，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她从窗户探出身子，寻找她的丈夫。
猎人伸手抱起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那会儿，他的手不得空闲，只能用脚踩踏机关。大鹏金翅雕迎着风，高高地飞翔，飞呀飞，飞出王宫，飞越城市，飞过河流和山谷……终于，飞回到六兄弟相聚的地方。

后记：关注这个故事很久了。让我着迷的是六兄弟的结义，他们合六为一，又一分为六。这聚了分，分了又聚的过程，让我想到朱建军老师意象对话技术之子人格拆分。朱老师说，拆分之后，仍须合抱，以使人格整合归一。
这故事里的六兄弟，亦可以作如是观。
不过，故事中更有意思的，是生命树的意象。多年前，我在华师念书，有一回没考好，眼看领不着奖学金。我郁郁不欢，走在紫荆路上，遇见肖松。肖松是个快乐的家伙，身上有一种轻快的特质，沉重的事情与他一说，他总是说一句玩笑话，便能一笑风云过。那天坐在石凳子上，肖松说了好些话安慰我，但都不凑效。
后来，他说起童年，说起他家后院有一棵“华树”：“我们那地方，孩子生下来，就得种棵树，年华的华，就是生命树。”我听着入迷，完全忘掉了糟糕的考试，兴致勃勃追问：“现在呢，你那棵树怎么样了？”
肖松有点羞涩，低头笑：“也就我这样子啦，病恹恹的，没啥精神。”
我于是想到那棵树，在风中，阳光下，有点羞涩。
肖松是四川人，他说过他家具体的地理位置。只是我已记不得，大约达县，或许万县。

本故事参考资料：四川藏族民间故事《六兄弟齐心》

烟火26


徐卖毛驴李卖马2021

一苇 述

早先有个徐卖毛驴，专做驴子生意。有个李卖马，一年到头靠卖马发财。
这徐卖毛驴遇见李卖马，两人说话儿投契，吃饭儿投缘，酒逢知己千杯少，于是乎拜了把子，做了兄弟。
徐卖毛驴说：“我与李卖马结拜为兄弟，以后同生同死。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李卖马说：“从今日起，徐卖毛驴是兄我是弟，咱俩患难与共。不求有福同享，但求有难同当。”
不说他俩居家千日好，只说有一回，两人结伴出门做生意，徐卖驴子贩来一群毛驴，李卖马贩来一群马，一路上有说有笑，走到雾茫茫一条山路上。
山路左倚大山，右近悬崖，悬崖下边，是奔流不息的大江。
徐卖毛驴赶毛驴靠悬崖走，左右上下看风景。突然，他伸手朝悬崖下一指，大声说：“九头鸟！兄弟你瞧，原来真有九头鸟！”
李卖马听说真有九头鸟，赶忙过来看，那徐卖毛驴突然搂住他，往下一推。李卖马“骨碌骨碌”滚下悬崖，只一瞬间，不见了踪影。
徐卖毛驴占了李卖马的钱袋，又占了李卖马的马。他沿着山路继续往前走，走呀走，走到集市，卖了毛驴卖了马，得了一大笔昧心财。
咱先不说徐卖毛驴发财，只说那个李卖马，他“骨碌碌”滚下山崖，还好没摔死，也没掉入江里，只是挂在了一棵大樟树上，昏了过去。
到黄昏，漫山遍野吹起山风。那李卖马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衣裳破烂，卡在大树杈上。他挥手蹬腿，只是动弹不得，吓得扯开喉咙大喊：“救命！救命！”
这一喊，喊来个黑脸山神。那黑脸山神爬上大树，一把背起李卖马，驮到一座山神庙，放在地下。
李卖马爬起身，磕头致谢：“多谢恩神救我性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黑脸山神说：“这座山叫野兽山，这座庙是山神庙，我是庙里的山神。天快黑了，野兽马上要回来，野兽吃人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你待在这里实在危险。你瞧，庙后面有一座九层宝塔，前八层是野兽的住宅，但第九层可以住人。塔里头有酒有肉有山果，不过你得忍住不吃。去吧，如果运气好，上到第九层塔待着，到明早太阳出来，你就得救了。”
李卖马谢过山神，走往后门，果然庙后有一座九层宝塔。他入了塔门，一层一层往上爬，前八层摆放了床铺、饭桌，桌子上酒肉果子十分丰盛。李卖马虽然饥肠辘辘，但他忍住了，没有吃那些食物。就这样畅通无阻，一直爬上第九层。第九层塔空空荡荡，飞檐上挂着几个青铜铃铛。
不一会儿，天黑透了，“呼呼呼”刮起山风，青铜铃铛“当啷”“当啷”一阵响。紧接着，“咕咚”“咕咚”……半空中落下来一群野兽。
山神走到月亮下，大声问：“野兽，你们从哪里来？这山里山外，最近可有什么新闻？”
那野兽山的野兽们听到山神问话，一下子哄闹起来。一个山猪跳上庙门前的大石墩，抢先说：“我从南山刘家庄来。那个刘太公因为粮仓失窃，请了道士烧纸符捉妖怪呢！但他们怎么捉得住我？我在粮仓后面挖了个地洞，眼看着要把刘太公的粮食偷光啦！哈哈，哈哈哈……”
山神问：“怎样才能治得了你？”
山猪说：“除非用十斤重的火铳，装上三十斤火药往洞里打，否则呀，谁都奈何不了我！”
野兽们听了，“哈哈哈”大笑起来。
山猪从大石墩跳下来，豺狼跳上去：“我从西山赵家庄来，今日我可算开眼界了，赵太公的女儿赵小姐，真真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哪！只可惜她得了心疼病，眼看要死了。赵太公说，谁能治好赵小姐，谁就是她丈夫。只可惜我不能变成年青小伙子，要不然呀，我就是她的新郎了。”
山神问：“你有办法救赵小姐？”
豺狼伸手朝庙顶一指：“咱山神庙屋顶长着一株灵芝仙草，只要摘下来，煮一碗水给赵小姐喝，她的病马上会痊愈。”
野兽们听了，“啧啧啧”叹息起来。
豺狼跳下大石墩，老虎跳上去：“我呢，从北山钱家庄来，你们知道吗？北山的溪水给大蟒精堵截了，苹果园没有一滴水。一千棵苹果树叶子枯了一半，眼看要死光光了。那个钱族长正带人求雨呢！其实他们傻，不知道大槐树下有泉眼，可怜啊，真可怜！”
山神问：“你知道怎样把泉水引出来吗？”
老虎说：“这事儿简单，只要搬开槐树下的花岗石，朝下挖九九八十一铲子，大水就流出来了。”
接下来，野兽又还说了很多话，说到宝藏，又说到黄金，但李卖马都记不住，他只把前三件事牢牢记在心里。
野兽说笑玩闹，过一阵，“轰”一声散了。它们跑上九层宝塔，喝了酒，吃了肉，啃了山果子，然后安静下来，睡熟了。“呼噜”“呼噜”的鼾声就像催眠曲，李卖马也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太阳升起来，野兽全出去了。李卖马走下九层宝塔，叩头拜谢了山神，然后他爬上山神庙的屋顶，果然庙顶有一株灵芝仙草。他采摘了灵芝草，径直朝西山赵家庄走去。赵家庄上下一片慌乱，赵小姐躺在床上，脸色青白，她捂住心口，只剩下一丝气息。赵太公和赵太婆急得呜呜直哭。
“我能救她。”李卖马说。他用灵芝仙草煮了一碗水，喂赵小姐喝下去。灵芝仙草果真有起死回生的药效，赵小姐喝了汤药，心口马上就不疼了。她坐起身，梳头、洗脸，穿上新娘子的红衣裳，真像仙女一样漂亮。，不一会儿，就能坐起身梳头洗脸。
赵太公见女儿活转过来，欢喜不尽，就办了喜宴，招赘李卖马为女婿。李卖马与赵小姐结了婚，夫妻恩爱，生活十分幸福。
过了几天，李卖马对赵太公说：“我听说南山刘太公的粮仓失窃，每年存粮总要丢失十之八九。报官府呢，巡逻捉不到小偷；请道士呢，捉妖也不见效果。我倒是知道整治的法门。岳丈大人，请为我准备一支十斤重的火铳枪，再准备三十斤火药。”
赵太公买来一支十斤重的大火铳，往枪管装满火药。李卖马背了枪和弹药去南山，找到刘太公：“我有办法对付你粮仓的窃贼。”
多年来，刘太公为粮仓失窃头疼不已，他对李卖马说：“如果你真能捉到窃贼，使我的粮仓安好，我愿意送给你三十亩良田。”
李卖马绕粮仓走了一圈，发现粮仓后面的茅草丛中有一个地洞，他拨开茅草，拿火铳枪对准地洞，“轰轰轰”“轰轰轰”，把三十斤火药全打了进去。打完了，刘太公派了四个人钻入地道，果然从里面拖出来一头肥硕的山猪。
刘太公信守承诺，送给李卖马三十亩良田。
治好了南山的粮仓，李卖马去到北山。北山脚下有一个苹果园，因为缺水，苹果树叶黄了一半，刚结出的小苹果落了一地。钱太公带着全村人跪倒在地，正向苍天求雨。
李卖马对钱太公说：“我知道水源在哪里，请给我一把铲子。”
钱太公说：“如果你能引水浇灌果园，使我的果树长久青翠繁茂，我愿意送给你100棵苹果树。”
李卖马拿起铲子，走到村头的老槐树下，搬开花岗石，朝下挖了九九八十一铲。果然地底下有个泉眼，一挖开，大水“汩汩汩”奔流而出。
果园得了灌溉，第二天就恢复了生机。钱太公十分欢喜高兴，当即送给李卖马100棵苹果树。

李卖马娶到好妻子，又得到三十亩良田，100棵苹果树，生活越来越滋润。一天清晨，他打开门，门外走来一个乞丐。他定神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那乞丐竟然是徐卖毛驴。
李卖马走上前相认：“徐卖毛驴兄，还认得我吗？我是你的结拜兄弟李卖马。”
他做了丰盛的饭菜，请徐卖毛驴吃了一顿饱饭。徐卖毛驴叹着气，诉说了自己的遭遇：“上回你失足跌下山崖之后，咱兄弟就失散了，我回到乡里，到镇上钱庄赌博，想碰碰运气。一赌赢，二赌赢，三赌还是赢。没想到，第四赌就输了。我输光了钱，输光了生意，后来，连自家住的屋子也输掉了，没奈何，只得出来讨饭。唉，一个人运气坏起来，真是没有办法啊！兄弟，你呢，怎么到了这里来？”
李卖马把自己如何卡在樟树上，如何被山神救到山神庙，走上九层宝塔，如何从野兽的嘴里偷听到信息，如何娶了妻子，得了良田和果树的事，原原本本讲给徐卖毛驴听。
他说：“那晚，野兽还说了关于宝藏、关于黄金的话。可惜我没有用心记下来，要不然呀，就可以跟哥哥一起发财了。”
徐卖毛驴听得心酸酸的，没想到李卖马竟然因祸得福。他眼珠子转两转，心里有了好主意。于是他辞别李卖马，独自去到那天谋害李卖马的山崖。
他半爬半滚，去到那山崖下面。果然看见水边有一棵大樟树，长得枝叶繁茂。徐卖毛驴爬上大树，把自己卡在树杈上，大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果然，黑脸山神来了，他把徐卖毛驴背起，驮到山神庙，对他说：“天快黑了，这地方危险。野兽吃人可是连骨头也不会吐的。你爬上庙后而的九层宝塔，在第九层待着，到明天就安全了。不过，你千万要记住，塔里的食物是野兽的，你不能吃。”
徐卖毛驴走入宝塔，看到野兽的酒肉果子，馋得口水直流。已经很长时间，他没有吃到这样的美酒佳肴了。他心想，只要不吃光，每层吃一点是不打紧的。他在第一层吃了一块烤肉，在第二层喝了一壶美酒，在第三层吃了一个香香的水蜜桃。野兽的食物美味极了，他一边走，一边吃，一直吃上第九层。
天黑透了。
“呼呼呼——”野兽山刮起大风，青铜铃铛“当啷”“当啷”响了，山神庙前，“咕咚”“咕咚”几下子，落下来一群野兽。
山神走到月亮下，大声问：“山野兽，你们从哪里来？最近有什么新闻吗？”
豺狼跳上庙门前的大石墩，抢先说：“我从南山来。我知道山猪为啥不回来了，它挖了地洞，偷刘太公的粮食，被一个人用火铳枪打死啦！”
山野兽听了，个个抹眼泪，伤心地哭起来。
豺狼跳下石墩，老虎跳上去：“我从西山来。告诉你们吧，赵小姐病好了，一天比一天漂亮，还招了个俊俏的新郎。唉，就算咱们苦练变身术，摇身一变，变成帅气的小伙子，也没有机会当新郎了。”
山野兽听了，个个抓耳挠腮，“啧啧啧”叹息起来。
老虎跳下来，花豹子跳上去：“我从北山来，北山有个好消息，钱太公的苹果林死不了啦！有人从槐树下挖出泉水，灌得苹果树水灵灵。到得秋天，咱去摘几个苹果吃一吃。”
野兽们听了，个个快活，嘻嘻哈哈欢笑起来。接下来，它们又说了宝藏的事，黄金的事……玩闹够了，野兽“轰”一声散了，一个接一个，跑上九层宝塔。
“咦，我的烤肉少了一大块！”
“我的酒给人喝了！”
“我的水蜜桃呢？”
“啊，有生人的气味儿！”
……
野兽失了食物，怒火攻心，一窝蜂冲上宝塔的第九层，个个兽毛直竖，呲牙裂嘴。
徐卖毛驴吓得缩成一团。
野兽一哄而上，两个捉脚，两个捉手，一个捉头，把徐卖毛驴撕裂开来，吃掉了，连骨头也没有吐出来。

后记：这个故事，在刘守华老师的书里，被称为“偷听话”类型，是中国民间流传最广的故事之一。清代有人把它记录下来，那个文言版本叫《徐兄李弟》。
2018年7月，我给四年级的孩子讲述它，讲完让孩子说说看法。友友同学说：“我印象最深的是徐卖毛驴看到野兽的食物，心里说：我就吃一点点，不要紧的。真的不要紧吗？他后来因此丧命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人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洛琳同学说：“我对李卖马被推下悬崖印象深刻。我觉得当时李卖马要有防备之心，因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泓辰同学说：“我忘不了徐卖毛驴去赌博的情景，赌博的人总希望不劳而获，也许开始时会赢钱，但赌到最后总会倾家荡产。”
孩子们的看法，真是一针见血啊！

本故事参考资料：刘守华《因祸得福的旅伴——“两老友”故事解析》、甘肃民间故事《人长人短》、云南民间故事《本分人和狡猾人》、慵纳居士《徐兄李弟》、云南白族民间故事《两老友》等。

成长1

蛤蟆精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座蛤蟆山，山脚下有个蛤蟆洞，蛤蟆洞里住着一个小蛤蟆精。
一天清晨，朝晖烂漫，来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他穿着新鞋子，裹着红肚兜儿，在洞口的白玉石上玩抛铜钱的游戏，玩了一会儿，“丁”一声，铜钱失手跌落地上，“骨碌碌”滚入蛤蟆洞里。
小蛤蟆精举起铜钱，朝小孩子伸出手去：“我们一起玩，好吗？”可是，它太丑啦！小孩子看着它，摆摆手：“不要，不要，你这么龌龊。那个铜钱你拿过，我不要它，送给你吧。”说完，他跑走了。
“我要是能变得像那个小孩子，多么好哩！可怜我丑得掉渣子，满身癞麻子，谁都讨厌我……”想到这里，小蛤蟆精扁扁嘴儿，哭了。
它伸出红舌头，一耸一耸抽泣不停，麻脸上挂满了眼泪。

他哭得眼圈儿发红，一条大青蛇跑到洞口，问他：“癞蛤蟆，你哭啥？”
“我好想变成一个漂亮的小孩子呀！”
大青蛇吐出蛇信子，迷惑它：“这事儿不难。你擦干眼泪，原地转圈圈儿，转够一百圈，立马跳出来，要是能跳到白玉石正中央呢，就能变成好看的小孩子了。”
“真的吗？”
“我见多识广，怎么会骗你？”
小蛤蟆精太想变成小男孩了，即刻擦干眼泪，在蛤蟆洞里转圈圈儿，转呀转，转呀转，转到一百圈，转得晕头转向，“扑”一下，朝洞外那块白玉石跳去。
大青蛇张大嘴，正等着呢，看它跳过来，一口咬住，吞入蛇肚子去了。

蛇肚子里头黑漆漆、闷糊糊，幸好小蛤蟆精手里抓着个铜钱，它紧紧憋住气，拿那个铜钱当铲子，使出全身的劲儿，一铲子，两铲子……它奋力挖，挖呀挖，总算从蛇肚子里挖出一个洞，钻出来。
蛇肚子破了，死掉了。
月亮又圆又亮，小蛤蟆精发现自己站在地上，影子帅帅的，真像一个小孩子。

“现在，我是一个小男孩了。”他心想，“我要找一户人家，做他们的儿子。”
他朝村庄走去，走到村东头第一户人家，上前敲门：“你家有儿子吗？我做你家的儿子吧！”屋里头有个男人回答：“我有儿子了，你走吧！”
他继续朝前走，走到第二家，敲着门问：“你家有儿子吗？我做你家的儿子吧！”
屋里头有个女人回答：“不要不要，快走快走！”
他又再往前走，走呀走，走过第三家，走过第四家……他不敢敲门，他太害怕再被拒绝了。可是呢，眼看就要走出村庄了。“无论如何，我要再试一次。”他心里这样想着，轻轻地敲了敲最后一户人家的门，小声问：“你们家要小孩子吗？”
他快要哭了。
门“伊呀”一声打开来，屋里只有一个老妈妈：“进来吧，我无儿无女，独自一个人。”
小蛤蟆精变的小孩子走入屋，老妈妈说：“哎哟，你这小家伙呀，怎么脏兮兮的？快洗洗。”
老妈妈打来一盆清水，送给他一条新毛巾。他把头脸洗干净，头脸就变成漂亮小男孩的头脸；他把身体洗干净，身体就变成漂亮小男孩的身体；他把手脚洗干净，手脚就变成漂亮小男孩的手脚……最后，他完全洗干净了，但他也累坏了。老妈妈抱起他，把他放在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小蛤蟆精变的小孩子睡着了，他睡得又香又沉。

一觉醒来，伸出手，伸出脚，照照镜子，他发现他再也不是癞蛤蟆了，完完全全变成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老妈妈得了个好孩子，欢喜得眉开眼笑，没多一会，给他做了一双新鞋子，第二天，又做了一个红肚兜。

后记：2018年暑假，我在无锡善生阅读馆，给孩子们讲这个故事，讲到老妈妈“吱呀”一声打开门的时候，一个小女孩紧紧抿着嘴，流下了眼泪——是什么触动了她呢？
这个故事让我想到自卑、追求、自困、陷阱、冲开、被拒绝与被接纳……如此种种的心理学命题，它意味着丰富而深邃的心理学内涵。与那些最终娶得公主的青蛙王子不同，这个故事更纯粹地属于孩子，它讲述自卑小孩的自我成长，以及终被接纳的过程。

本故事参考文本：江苏灌云民间故事《蛤蟆精》 孙佳讯 述；林兰童话

成长2

蛤蟆孩儿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个老妇人，又穷又孤单。有一回，她生病了，独个儿去寺庙烧香拜神，对着端坐在莲座上的送子菩萨，跪到蒲团上，双掌合十，哭着祈祷：
“大慈大悲的菩萨啊，
请赐给我一个孩儿吧！
真希望我有一个小小的孩儿，
哪怕他丑得像蛤蟆我也喜欢我也爱！”

从寺庙回来没多久，有天傍晚，她正缝衣服呢，手指头忽然疼痛起来，越痛越厉害，不一会，手指肚子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只小蛤蟆蹦出来。它见风就长，长到拳头一般大，跳到老妇人怀里，响亮地叫唤：“妈妈！妈妈！”
老妇人疼得晕了过去，听到小蛤蟆的叫唤，又醒过来，高兴得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流：“蛤蟆孩子好，蛤蟆孩子乖，我有了蛤蟆孩儿好欢喜！只是世上哪里有好姑娘，肯嫁给我的穷孩儿？”
小蛤蟆一蹦跳到屋梁上：“妈妈不用操心，我这就去找好姑娘！妈妈在家等着我，蛤蟆孩儿去娶好媳妇！”
小蛤蟆穿上老妈妈做的红布鞋子，蹦着跳着，出门娶媳妇去了。
“蹦，蹦，蹦！”小蛤蟆蹦呀蹦，蹦过皇宫的城墙，蹦进皇帝的后花园。后花园里百花开，三位公主在赏花。三个公主真漂亮！就像三朵芍药花。蛤蟆孩儿看傻眼了，它瞪大双眼，朝公主三姐妹看了又看，看得眼珠子差点儿不会转了。
“我要娶公主！”它蹦到皇帝面前，大声宣布。
皇帝一看，面前来了个蛤蟆仔，个子极小，样貌极丑，更要命的是，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红布鞋，连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皇帝不高兴了，高声下令：“来人啊，把这丑蛤蟆打出去！”
哗哗，啦啦，砰砰碰！四面八方，涌出来一群身穿锦衣的卫士。
他们用刀砍，用剑劈，用枪刺，用箭射……蛤蟆仔蹦蹦跳跳，跳跳蹦蹦，忽高忽低，时东时西，纵然所有锦衣卫士都使出绝招，但是，谁也打不中它。
皇帝气得干瞪眼，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皇帝不说话，就轮到蛤蟆说了：“皇帝，你把大公主嫁给我吧——要是不答应，我就要笑啦！”
皇帝说：“你笑就尽管笑吧，公主绝不嫁给你。”
小蛤蟆于是“呱啦啦”“哇哈哈”大笑起来啦！
蛤蟆孩儿越笑越响，皇宫的地板、墙上的砖头、屋顶的金瓦片也跟着笑起来——地板笑得颤抖啦！砖头笑得拱起来啦！金瓦片笑得裂开啦！
蛤蟆孩儿笑弯了腰，笑得捂住肚子，皇宫跟随着它，笑得摇来晃去，仿佛地震似的。那些地板、那些砖头、那些瓦笑岔了气，笑得喷出火来。
皇帝笑得坐不稳了，像个肉球似的从宝座上滚到地上。卫士们笑得站不稳了，一个个举着刀，举着剑，举着弓箭，“呼啦”压过来一片，“轰隆”又滚过去一堆。
“好啦好啦，蛤蟆蛤蟆！我求求你啦，别笑啦，别再笑啦！我把大公主嫁给你，你带她回家吧。”皇帝大声喊着，跪在地上，向小蛤蟆求饶。
皇帝下了圣旨，大公主就穿上了嫁衣。
大公主看着小蛤蟆，那模样真是丑死了。大公主十分骄傲，想到自己貌美如花，竟要嫁给一个蛤蟆，心里老大不乐意。出门时，她顺手从门背后拿过一把扫帚。
蛤蟆可不知道凶险，它乐呵呵，带着大公主，要回家啦！
全国上下都围过来看热闹，只见小蛤蟆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高头大马上坐着大公主，大公主手里拿着个大扫帚。
看哪，蛤蟆才刚刚往前走一步，大公主一扫帚打过去了。
“打你打你打死你，就是嫁猪嫁狗嫁牛嫁马，大公主也绝不嫁你丑蛤蟆！”
小蛤蟆一声不吭，它跳到路边，一手抢过大公主的大扫帚，用大扫帚赶那匹大马，掉转马头，走回皇宫。
小蛤蟆对皇帝说：“全世界的男生都知道，拿大扫帚打老公的女人不能娶。大公主退回给你，你把二公主嫁给我。”
“不行，不行，绝……绝……绝不行！”皇帝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蛤蟆孩儿说：“皇帝你要是不答应，我要就开始哭啦！”
皇帝说：“你哭就尽管哭吧！二公主绝不能嫁给你。”
蛤蟆孩儿于是“咕呱呱”“呜哇哇”大哭起来！
蛤蟆的眼泪像大雨一样洒下来，像山洪一样涌出来。
皇宫马上积了一层水，水涨呀涨，很快淹没了宝座，皇宫里传来一片哭喊声，整座皇宫波涌浪翻，乱成一团。宫女们哭了，公主们哭了，王子们哭了，妃子、皇后哭了，太皇太后也哭了。
后来，皇帝也伤心地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别哭了别哭了！我哭得再也受不了啦！二公主嫁给你啦！你带她回家吧！呜呜……”皇帝哭喊着，跪在地上，向小蛤蟆求饶。
皇帝下了圣旨，二公主就穿上了嫁衣。
那小蛤蟆可神气了，它带着二公主回家啦！二公主也不喜欢蛤蟆，出门时，她偷偷从桌上拿起一块砚台。蛤蟆牵着马，刚刚朝前走一步，二公主的砚台就狠狠砸了过去。蛤蟆听得风声，急急跳到路边，它低头捡起砚台，用力拍拍马屁股，掉转马头，赶着马儿走回皇宫。
蛤蟆孩儿对皇帝说：“全世界的男生都知道，拿砚台砸老公的女人不能娶！二公主我退回给你，你把三公主嫁给我。”
三公主是皇帝的小女儿，最美丽，最聪明。皇帝最疼爱三公主，说什么也不肯让三公主嫁个蛤蟆。
蛤蟆说：“皇帝你再不答应，我就要跳啦！”
“哼，你爱怎么跳就怎么跳吧，小公主绝不能嫁给你！”
蹦蹦蹦！蹦蹦蹦！蛤蟆孩儿在地上跳起来啦！
皇宫里的凳子跳起来啦！桌子跳起来啦！桌子上的茶壶、杯子、饭碗、菜碟和汤匙……全都跟着他跳起来啦！
皇帝坐着的龙椅也带着皇帝高高跳起来啦！
蛤蟆越跳越高，家具杂物也越跳越高，眼看着就要把皇宫的屋顶冲破啦！
嗯，那龙椅跳得可欢了，皇帝的脑袋眼看就要撞上屋梁啦！
皇帝吓坏了，没法子，只好举手投降：“别跳了别跳了，小公主嫁给你，你带她回家吧！”
小公主坐在骏马上，安安静静，不哭也不闹。蛤蟆也老老实实，牵着马儿，一步一步，往前走。
走着走着，小公主说：“蛤蟆，蛤蟆，你真没劲！我不要骑大马，要骑就骑蛤蟆。”
蛤蟆孩儿一蹦老高：“是哇是哇，三公主好主意，蛤蟆这就给你骑啦。”
蛤蟆伏下身子，让小公主骑到它背上。
“你搂住我肩膀，闭上眼睛。”小公主闭上眼，只听到耳边呼呼风响，仿佛在空中飞翔。风停了，三公主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蛤蟆孩儿的家门口。
蛤蟆孩儿带着三公主，来到老妈妈身旁：“妈妈，妈妈！孩儿娶了好媳妇回来啦！”
妈妈看到儿媳妇，高兴得嘴巴合不拢。
就这样，一家人和和美美、欢欢喜喜过了好长一段日子。
不知不觉，春天来了，百花开了，赛马节也到了。蛤蟆驮着小公主，一边走，一边唱，走走停停，来到一丛野百合花跟前。
它停下脚步，对公主说：“蛤蟆和公主，有时要在一起玩耍；有时也要分开来，独个儿玩耍。”
听了这话，小公主只好独个儿跑去看赛马。
赛马场上，有个骑白马的少年郎，他身穿白色短衫，眉眼清秀，风度翩翩，真是十分漂亮呀。
那白马少年一味看着小公主，朝她笑。小公主也就看着他，朝他笑。她不认识他的白马，不认识他的白衬衫，可是那双骨碌骨碌转的蛤蟆眼睛，小公主只要瞄一眼，就能认出来啦！
比赛开始了，骑白马的少年跑得像风一样快。
“得得得！得得得！”比赛结束了，白马少年得了第一名。
整个草原，就连青草，就连野花，就连过路的风，都在为他喝彩。他喜欢这喝彩的声音，他喜欢胜利，可是他四处张望，却找不着小公主。
找不着小公主，他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
于是乎，这热锅里的蚂蚁骑着白马，一路跑，跑呀跑，跑回那丛洁白的野百合花跟前。
美丽的三公主正在野百合花那里哩，她聚精会神地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件皱巴巴的蛤蟆皮衣。

后记：这个故事最有魅力之处，在于蛤蟆孩儿的一笑一哭一蹦跳，这样的故事情节，也只有在中国民间才会有，因为中国文化的基恩里，是一直有“天人感应”之血液的。
这个故事是我最初整理的中国故事之一，那时候孩子还小，我看蛤蟆仔只是个耍赖顽童。到如今五年过去，翻出来修改、再读，感觉蛤蟆仔不再只是顽童，他却是天地之间的一名赤子。所有童话故事中的蛤蟆和青蛙王子，都是这样的赤子吧？他们寻找到自身的阿尼玛，实现了自性的圆满之后，总是毫不例外变身为英俊男儿，古今中外皆如是。

本故事参考资料：哈尼族民间故事《蛤蟆娶媳妇》、中国民间故事《蛤蟆骑手》等。

成长3

小枣核2021

一苇 述

旧时有座大山，山下有个枣子庄，庄子里有户人家，家门前有棵老枣树。
一日，收了枣子，满满当当一箩筐。
男人仰天长叹：“枣树这么老了，每年犹能生出这许多枣子。咱夫妻俩大半辈子，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老天爷，这公平么？”
女人眼泪汪汪，跪在老枣树下，向苍天祈求：“天有天神，地有地神，老枣树有老枣树神，各路神灵，给我一个孩子吧！哪怕生一个枣核大的小孩儿，我也欢喜啊！”
他们心意至诚，得到神灵护佑，过了一年，果然生下一个男娃儿。那娃儿个头小极了，只得枣核一般大。但他声音响亮喜人，哭起来就像放鞭炮。
老夫妇乐哭了，他们把小孩儿捧在手心，给他起了名儿，叫“小枣核”。

一年又一年，小枣核总长不大。老爹愁白了头：“小枣核呀，你总不长个，又不会干活，以后咋办呢？”
小枣核说：“爹爹，不用愁，别看我个子小，噪门儿响亮着呢，我能放牛。”
于是他去放牛。他牵起牛绳，攀着牛腿，跑上牛背，踮起脚丫，大声吆喝：“牛，上山吃草！”
牛听他的话，立马上山吃草。
牛吃饱了，小枣核挽起牛绳，坐到牛角上，响亮地吆喝：“牛，下水洗澡！”
牛听他的话，立马下水洗澡。
小枣核放了一季牛，牛养得驯顺，长得很壮实。

很快要春耕，老爹腰背疼痛，扛不动犁，只愁得落眼泪。小枣核一拍胸脯：“爹爹，不用愁，别看我个子小，力气大着呢，我能扶犁耕地！”
于是他扛了犁耙，赶牛去耕地。四乡八邻纷纷围过来看，个个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他：“小枣核个儿虽小，可真能干呀！”
犁了田，耙齐整了，种下禾稻，又是除虫，又是拔草，好不容易忙到五月，却遇着个火辣辣大旱天，田野干燥得着火，种下的庄稼颗粒无收。
可是，官家才不管你天涝天旱呢，到了纳粮时间，衙门照式照样派官兵下来收粮。庄户人家收不下谷，哪有粮可纳？那官兵头目一声令下：“没粮是吧？把这庄里的牛儿、马儿、驴子、骡子，全给牵走！”

失了牛马驴骡，以后怎么活呢？一庄子人愁得唉声叹气。小枣核儿跳出来，响当当说道：“大伙儿不用愁，我去把牲口救回来。”
爹娘急急唤他回转：“小枣核，你个儿小，县官老爷两个手指头就把你捏扁了。不能去！”
“别看我个儿小，办法多着呢！我保证把牲口一个不少带回来。”
说着，小枣核蹦蹦跳跳跑衙门去了。
去到衙门，转了一圈，察看了地形，他想出来一条妙计。到了深夜，官差睡熟了，小枣核从墙缝钻进牲口棚，他从牛耳朵蹦到马耳朵，又从马耳朵蹦到驴耳朵，“哦呵！哦呵！”大声吆喝。牲口听到小枣核吆喝，欢喜疯了，纷纷高声鸣叫起来。这可把衙役吓坏啦，他们从梦中跳起来，手忙脚乱，穿衣戴帽，有的喊：“有贼！”有的喊：“有鬼！”
衙役们手持火把，高举刀枪剑戟，呼呼喝喝，里里外外搜查了好一阵，却什么都没有搜着。
捕头见没动静，就说：“没事了，都回去睡吧！”
衙役回去睡觉，才躺下呢，又听得有人吆喝，“哦呵！哦呵！”，牲口再次撒起疯来，兴奋地大喊大叫。
捕头懒得起身，只说：“牲口初来乍到，梦见恶鬼，正作怪呢，甭管它，咱睡咱的觉儿。”
衙役们闹腾了大半夜，着实困得慌，听捕头这么说，也就不理会了。不一会儿，个个睡得喷喷香。
小枣核听到四面静下来，就从驴耳朵跳出来，从捕头身上解下钥匙，打开牲口棚的大锁，拉开大门，赶了牲口，回了村庄。

第二天，县官老爷见牲口全不见了，哪里肯罢休？他带上一队官兵，怒冲冲到枣子庄捉人：“胆敢偷官家牲口的，是哪个大胆刁民？”
却看见一个枣核大小的人儿，蹦出来说：“是我！”
“给我绑起来！”
衙役拿出绳子，去绑小枣核。绳子哪里绑得住？小枣核从绳子缝隙钻出来，蹦到县官面前，哈哈大笑。
县官老爷气得头顶生烟：“给我锁起来！”
衙役拿出铁链子，去锁小枣核。铁链子哪里锁得住？小枣核从链子眼跳出来，蹦到县官面前，哈哈大笑。
县官见绳子链子都奈何不了他，眉头一皱，计上心头：“用我这钱褡子装了，带到公堂去！”
县官老爷那钱褡子可真密实，小枣核逃不出来，老老实实给带到了衙门的公堂上。

县官坐上大堂，惊堂木一拍：“给我打！”
小枣核个儿小，动作轻灵敏捷。打这面，他蹦到那面，打那面呢，他又蹦到这面。执棍的衙役累得通身大汗，硬是打不着他。
县官老爷浑身颤抖，火冒三丈：“多加几个人，多加几条棍！”
这下可好，十二个衙役高举十二条棍子，把小枣核围在正中央。“嘭嘭啪啪！”“嘭嘭啪啪！”棍子像雨点一般落下来。小枣核见地面不安全，揪着个空子，奋力一蹦，蹦到县官老爷的胡子上。他抓住胡子，得意洋洋，荡起了秋千，一边荡，一边“格格”欢笑。
县官慌得紧，急急大喊：“快打！给我打！”
衙役听到快打，操起棍子，打将过来。“嘭嘭啪啪”，十二根棍子落下去，没打着小枣核，却打破了县官老爷的鼻子，把县官老爷的门牙全打了下来。
这下子，满公堂人吓得不轻，都围上来照顾县官老爷。
小枣核整了衣冠，扣好扣子，大摇大摆出了衙门，蹦蹦跳跳，回枣子庄去了。

后记：我对枣子的意象有天然好感，如果不做这中国故事。这些年下来，总会写个枣子精灵的童话吧？
从前有一回写童话，写着写着，无限喜悦，只感觉内心的地下水、源泉、河流、海洋在日月星辰照耀下全然贯通。我心里知道，我写下这些童话，与其说为孩子写，不如说，归根结蒂，源自于我内心最深切的渴求。我惟有书写它们，内心才涌现如此源源不绝的、至深的喜悦。
是为记。

本文参考资料：林继富《怪异儿的英雄传奇——怪异儿故事解析》、董均伦、江源《枣核》、山东民间故事《枣核儿》、浙江民间故事《枣核》，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成长4

冬瓜君子2021

一苇 述

早时有个白员外，他家财万贯，乐善好施，奈何年过半百，还是没有孩子。
夫妇俩到处求神问卜，都说命中注定没有儿女。白员外灰了心，绝了望，长叹说：“唉，枉有这诺大的家业，将来却无人继承，再多的财产又有什么用？”
他打开箱子，取出一叠田契、借票，送入炉灶里，一把火烧掉了。这么一来，租他的田种地的佃户不用交租了，借他钱的穷人也不必还钱了。
灶头贴着灶王爷，明晃晃一双大眼睛，把这件事看得清清楚楚，心想这白员外真可算做了一件大好事啊！当即上天启奏玉帝：“那个白员外，当真是个好人哪！上天奖善惩恶，给他个儿子吧！”
玉帝听闻这件事，也很赞赏，就说：“这白员外命中本来没有儿女，哪个愿意下凡一遭，去帮他延续子嗣呢？”窗外菜园子有个冬瓜，听到这话，急急抢过话头，高声叫道：“我去！我去！”玉帝听他答得响亮，乐了：“也好，你去吧。”

那一年，白夫人怀了身孕，十月临盆，生下来一个冬瓜。
那冬瓜浑身挂着白霜，有眼睛有嘴巴有鼻子有耳朵，只是没有手脚。没有手写不了字，这还不打紧，没有脚走不了路，怎么办呢？只好“骨碌骨碌”滚来滚去。
白夫人呜呜直哭，白员外也不免失望，但他说：“冬瓜也好，南瓜也罢，总归是亲生的骨肉，无论如何还是得好好地抚养，该玩耍就让他玩耍，该读书就让他读书，该娶媳妇的时候就让他娶媳妇。”

就这样，白冬瓜被父母慈爱地养育起来，他快快活活长大，长到了十来岁。这天他出门玩耍，“骨碌骨碌”滚到一家豆腐店，这豆腐店养了一条哈巴狗，浑身毛色雪白，胖嘟嘟的可爱极了。白冬瓜越看越喜欢，“骨碌骨碌”滚进店里，对豆腐店的店主人说：“老板，你这只狗儿，卖给我，可好？”豆腐店老板认得白冬瓜，知道他家有钱，就说：“卖给你可以，拿三百两银子来。”
白夫人听说要拿三百两银买一只哈巴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一只小狗哪值得这许多钱？玩物丧志。不可，不可！”白员外疼爱儿子，家里又有的是钱，就说：“孩儿向来懂事，从来没有要求过别的奢侈物品，难得他爱这个狗儿，给他买吧。”他取出三百两银，陪儿子到豆腐店，买下了那只哈巴狗。白冬瓜很高兴，把狗儿养在屋里，每日追逐玩耍，好酒好肉喂养它。

这样过了两三年，有一天，白冬瓜追着哈巴狗，到大河边玩耍。河边停着一艘大船，船上装满了青砖。白冬瓜沿着跳板，“骨碌骨碌”滚上船，对船主人说：“老板，你这一船砖头，卖给我，可好？”
船主人认得他是白冬瓜，想敲他一笔钱，就说：“我这船砖已经有货主订购了，你若真想要，拿六百两银子来。”
白夫人听说要拿六百两银买一船青砖，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船砖顶多值一百两银子，卖六百两不是敲诈是什么？我们又不建造房子，要砖头做什么？上回买个狗儿还靠谱些，到底有趣好玩儿。”白员外却说：“又不是赌博败家，买一船青砖不是坏事，既然孩儿想要，就买下来吧。横竖屋后有空地，堆在那儿好了。”
白冬瓜买下那船青砖，雇人把砖头搬回来，统统堆放在屋后的空地上。每隔一阵，他就跑到屋后，点数那堆砖头，一块一块地编了号，总不许别人拿去一两块。邻人嘲笑他：“白冬瓜，你屯着这堆砖头，是不是要娶媳妇呀？”
白冬瓜一本正经回答：“嗯哪！将来娶媳妇有用呢。”

又过了两三年，春天来了，城中人都说，县官老爷后花园牡丹花开得漂亮。白冬瓜说：“嘿嘿，我要去看牡丹花！”他“骨碌骨碌”滚上围墙，“砰咚”一声，落到桃树下。县官的小姐长得千娇百媚，正在赏花呢，看见墙头滚下来一个冬瓜，眼睛、嘴巴、鼻子、耳朵一应齐备，不由得乐起来：“喂，你就是传说中的白冬瓜吗？”
“哈哈哈，可不就是我？”
“喂喂，你读过书么？”
“读过，读过！”白冬瓜摇摇摆摆念起诗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哈，你不过是个冬瓜，又不是君子。”
“我是冬瓜君子，你是窈窕淑女，我要娶你！我一定要娶你！”
小姐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大冬瓜，做梦吧！要是你能拿一只金毛狮子做聘礼，再用金砖铺一条路从你家通到我家，我就嫁给你。”
“这容易，这容易，你等着我！”

白冬瓜“骨碌骨碌”滚上围墙，出了花园，回到家，对白员外说：“父亲，母亲，县令家的小姐说要嫁给我哩，快请媒人去提亲，确定结婚的吉日。”
“孩儿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白夫人吓得直颤抖，“没错你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不过你是个冬瓜呀，咱到乡下买个小姑娘配给你，不好么？县令家的小姐，咱高攀不起。”白员外却说：“不请媒人去说说，怎么知道不行呢？”
白员外请了媒人，到县令家提亲。县令跟女儿问清楚这件事，大笑起来：“哈哈哈，咱明人不说暗话，除非白家拿金毛狮子做聘礼，再用金砖铺一条路从白家通到我家，否则再不要提这个话啦！”
那媒人听了这翻话，知道这头亲事无法撮合了，她垂头丧气回到白家，把女方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白员外。白员外摇了摇花白的头，叹气说：“县令故意为难人罢了，这条件，除了帝王家，谁能办得到呢？”
“我能办！我能办！”白冬瓜从屋里放出那条哈巴狗，只见那狗儿金光灿灿，不知道什么时候，雪白的毛竟然全变了金毛，狗头变了狮子头，狗腿子变了狮子腿。看上去，货真价实是一头豪华漂亮的金毛狮。
“好极！好极！”媒人喝起彩来，“这聘礼我马上送过去。至于金砖铺路……”
“你只须转告小姐，请她耐心等待。”白冬瓜说，“金砖路三天后就能铺好。”
第二日清早，白冬瓜领着仆人，把屋后的青砖铺成小路，那青砖不多不少，正正好铺到县令家门口。真是太神奇啦，春风一吹，春阳一照，那青砖竟然一块块变成了明晃晃的金砖。
县令见白冬瓜两件事都能办到，知道他有本事，也就没有再推托，把小姐送上了花轿。那花轿沿着金砖路，一步接一步，抬到白家来。
小姐心里懊悔极了，一味埋怨自己，千不该万不该跟那白冬瓜说玩笑话儿，现在真把自己嫁给一个冬瓜了，怎么办呢？进了洞房，她哭哭啼啼坐在床上抹眼泪。白冬瓜“骨碌碌”滚上床，温柔地对她说：“好妹妹，乖妹妹，你只要看我一看，对我笑一笑，我就能出头啦。”
说完，他翻一个跟斗，又翻一个跟斗。小姐见他滑稽，终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可真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画里的美人也比不上她。
奇迹发生了！只听得“啪”一声响，仿佛放了个鞭炮，白冬瓜身上那张冬瓜皮涨破了，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小伙子，长长的腿儿，健壮的双手，浓眉毛，大眼睛，英俊极了。
新娘子无限欢喜，两人拥抱在一起，结成了恩爱夫妻。

后记：中国的民间故事，“怪异儿”类型的故事真是很多的，无不情节曲折生动有趣味儿，屈手指头数一数，单我做过的，就有蛤蟆孩儿（共三则）、枣核孩儿、鸡蛋崽，再加上这个《白冬瓜》，一共六个故事。
“怪异儿”的畸形形象底下，蕴含着深邃的象征。林继富在《怪异儿的英雄传奇——怪异儿故事解析》一文中说，这些故事映射出老百姓对生命追寻的愿望。枣、蛋、冬瓜，在中国民间都有乞子、祝子、生子的文化内涵，这些外形怪异的孩子虽有异于常人的外表，却有美好的人格与心灵，他们勤劳、勇敢、聪明，执着地追求自己的理想，当理想实现，他们的外表也发生变化，变成真正的英俊男儿。
而我自己，更愿意从心理学的角度读这些故事。这些畸形不全的男孩，他们的故事可以看作男孩子心灵内部的成长历程。美丽的小姐、高贵的公主并不完全指外在的理想配偶，她们隐喻他们身上隐没的、无法呈现的人格部分，真正的成长，在于唤醒自身内部的这位公主，历尽辛苦去追寻她，得到她，最终与她结合在一起，才能实现人格的完满。
“永恒之女性，引领我们上升”——这“永恒之女性”不是指具体某一位美女，她是男子的内部意象，荣格给她的命名是：阿尼玛。

本故事参考资料：林继富《怪异儿的英雄传奇——怪异儿故事解析》；浙江新市民间故事《冬瓜精》 何公超 写

成长5

鸡蛋崽求亲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个泥瓦匠的妻子，她老怀不上孩子，求神拜佛也都不灵验。她家里养着一个芦花母鸡，倒能每天下一个鸡蛋。
女人悲叹说：“唉，我还不如这只芦花鸡，就是能生一个鸡蛋崽也好呀！”
芦花母鸡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扑腾着跳起来，用力啄了啄她的肚皮。
那泥瓦匠老婆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过了十个月，生下来一个白鸡蛋。那鸡蛋在屋里滚来滚去，蛋壳里头发出“呜哇！呜哇！”的哭声。
女人把它抱入怀里：“鸡蛋崽，鸡蛋崽，不要哭，你冷了妈妈给你做棉衣，你饿了妈妈给你煮米糊。”
鸡蛋崽不哭了，“格格格”笑起来。
女人用棉布做了个小小的棉袋子，把鸡蛋崽放在棉袋子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它。

过了冬天，到了春天。那鸡蛋崽从棉布袋滚出来，“咕嘟咕嘟”滚到郊外，人家踏青，它也踏青，人家看桃花，它也看桃花。
官家的小姐也到桃花林赏花，小姐看到鸡蛋崽，问她的随从：“那个是什么东西？”随从追上去，想捉住它，可是呢，随从追到东，鸡蛋崽就滚到西，随从追到西，鸡蛋崽又滚到东。随从累得满头大汗，那鸡蛋崽滚上一棵大桃树，“咕嘟”一声，滚到小姐怀里去了。
“哎呀！哎呀！这怎么行？”小姐捉住鸡蛋崽，用力甩入湖里。
那鸡蛋崽会游泳呢，它沉入湖底，又浮起头，没多一会，它游回到岸边，“咕嘟咕嘟”上了岸，滚呀滚呀滚呀，滚回到家里。
“爸爸！爸爸！”
泥瓦匠听得儿子叫，忙问：“鸡蛋崽，你要什么？”
鸡蛋崽大声说：“我要娶官家的小姐。”
泥瓦匠大吃一惊：“你要我的命！我们家怎么娶得起官家的小姐？”
“能娶得起！能娶得起！快请媒人去提亲吧！”
泥瓦匠两夫妇给它缠得没法子，只得托了媒人，去官家求亲。

府官听说鸡蛋崽想娶自己的女儿，哈哈大笑：“可以可以，不过要三件宝贝做聘礼。第一件是龙嘴里的珍珠，第二件是火凤凰的金羽衣，第三件是金毛狮子。这三件宝贝办到了，我马上送小姐上花轿。”
泥瓦匠夫妇听了媒人的回话，愁得直摇头。
鸡蛋崽滚上饭桌，又滚上屋梁：“容易，容易！爸爸妈妈，你们在家等着，我马上去西天佛国，找这三件宝贝回来。”

鸡蛋崽钻进棉布袋子，马上出了门，“咕嘟咕嘟咕嘟”，朝西天佛国滚去。
滚呀滚呀滚呀，滚了九天九夜，一条龙挡住它的去路。
“你为什么挡路呀？”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从这里过，留下买路财！”
“哎呀呀，我光身裸体去西天佛国，哪有钱财？”
“原来你去西天佛国，那好吧——你见到佛祖，帮我问一件事：为什么我修行一千年，还不能上天？”
“好呀，我答应你。”
龙就放了它过去。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滚了九天九夜，一只火凤凰挡住它的去路。
“你为什么挡路呀？”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不能进来。”
“哎呀呀，你不让我过去，我怎么到得西天佛国？”
“原来你要去西天佛国——那好吧！你见着佛祖，要帮我问一件事：我活了五百年，老眼昏花没有力气，有什么办法可以复活重生呢？”
“好吧，我答应你。”
火凤凰放了它过去。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又滚了九天九夜，一只金毛狮子挡住它的去路。
“你为什么挡路呀？”
“我要吃了你！”
“哎呀呀，我身子这么小，还不够塞你的牙齿缝呢！这样吧，等到我成亲，我教金牌大厨师煮十二道菜给你吃，请你喝最醇香的美酒！”
金毛狮子一听，口水滴滴嗒嗒流下来：“好呀！”
“那就说定了。到我成亲的日子，你到我丈人家去，蹲在我丈人大厅中央的八仙桌上，行不行？”
“一言为定！”
金毛狮子放了它过去。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又再滚了九天九夜，鸡蛋崽来到西天佛国。它恭恭敬敬参见佛祖，问佛祖说：“我路上遇见一条龙，它托我问你，为什么它修行了一千年，还不能上天？”
佛祖说：“那条龙修行不到家，是因为它太贪婪。别的龙嘴里只有一颗珍珠，它嘴里却有两颗。只要它送掉一颗珠子，就能上天了。”
鸡蛋崽又问：“我路上遇见一只火凤凰，它活了五百年，老眼昏花没有力气，有什么办法可以复活重生呢？”
佛祖说：“只要火凤凰脱下金羽衣，跳入火海，就能复活重生了。”
“多谢佛祖。”鸡蛋崽全身颤抖，细声细气问，“我是一个鸡蛋崽，马上要娶媳妇了，有什么办法可以变成漂亮的小伙子？”
“你只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就能变成帅小伙子了。”

鸡蛋崽辞别佛祖，“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滚了九天九夜，金毛狮子拦住它：“你什么时候成亲呀？”
“还有十八天！”
金毛狮子放它过去了。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滚了九天九夜，火凤凰拦住它：“佛祖怎么说呀？”
“佛祖说，只要你脱下金羽衣，跳入火海，就能复活重生了。”
火凤凰脱下金羽衣，送给鸡蛋崽，跳入火海，立即复活重生了。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滚了九天九夜，龙拦住它：“佛祖怎么说呀？”
“佛祖说，你修行不到家是因为太贪婪，别的龙嘴里只有一颗珍珠，而你有两颗。只要你丢弃一颗珠子，就能上天了。”
龙张开嘴，吐出一颗珍珠，送给鸡蛋崽，然后它腾云驾雾，飞上天去了。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又滚了九天九夜，鸡蛋崽滚到府官家，府官见他带回来龙嘴里和珍珠和凤凰的金羽衣，不禁十分讶异，但他不满足：“还有一样宝贝呀，金毛狮子没带回来。”
话音刚落，一头光灿灿的金毛狮子推开窗户，走进大厅，蹲在大厅中央的八仙桌上。
鸡蛋崽说：“丈人，金毛狮子来了，请给他斟满醇香的美酒，上十二道美味的菜肴。”
府官十分高兴，立即命人斟上美酒，端上菜肴，与金毛狮子对饮谈天。

三样宝贝齐备，府官信守诺言，把女儿送上花轿。
花轿子抬到鸡蛋崽家里，泥瓦匠夫妇已经给儿子布置好新房，鸡蛋崽“咕嘟咕嘟”滚到新床上。新娘子满肚子不痛快，一手抓起它，扯下它的棉布袋子，使劲儿往地上摔：“啊呸，一个鸡蛋崽，娶什么媳妇儿？”
“啪”一声响，鸡蛋崽落在地上，蛋壳儿破开，出来一个帅小伙子。哎呀，新娘子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小伙子哩！
新娘子欢喜得心花怒放，两人快快活活成了亲。

后记：什么叫如获至宝呢？那就是追着“猴娃娘型”呀，“熊妻型”呀，孙佳讯呀，诸如此类民国学者一再提及的故事资料好多好多年，踏破了铁鞋，寻呀寻呀寻不着……然后呢，时光的轮子，“咕嘟咕嘟咕嘟”，转呀转呀转呀，不知不觉的，到了2017年夏天，39册林兰童话从常师傅处寄过来啦！不但有孙佳讯，有熊妻型，有猴娃娘，还有鸡蛋崽，还有金毛狮——如获至宝之后，又还有意外之喜。
《鸡蛋崽求亲》故事后半部分与《范丹问佛》相似，但是呢，金毛狮子坐上八仙桌这场景实在太吸引我，即使仅为了讲述这一节，我也乐意做成这篇故事，何况整个故事完整浑然讲述下来，真真切切，生动有趣。

本故事参考资料：《林兰童话》；上海民间故事《鸡蛋》 洁尘 采录编写；浙江新市民间故事《泥水匠求宝》 何公超 采录编写

鸡蛋崽求亲2021（昆仑山西王母版）

一苇 述

从前有个泥瓦匠的妻子，她老怀不上孩子，求神拜佛也都不灵验。她家里养着一个芦花母鸡，倒能每天下一个鸡蛋。
女人悲叹说：“唉，我还不如这只芦花鸡，就是能生一个鸡蛋崽也好呀！”
芦花母鸡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扑腾着跳起来，用力啄了啄她的肚皮。
那泥瓦匠老婆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过了十个月，生下来一个白鸡蛋。那鸡蛋在屋里滚来滚去，蛋壳里头发出“呜哇！呜哇！”的哭声。
女人把它抱入怀里：“鸡蛋崽，鸡蛋崽，不要哭，你冷了妈妈给你做棉衣，你饿了妈妈给你煮米糊。”
鸡蛋崽不哭了，“格格格”笑起来。
女人用棉布做了个小小的棉袋子，把鸡蛋崽放在棉袋子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它。

过了冬天，到了春天。那鸡蛋崽从棉布袋滚出来，“咕嘟咕嘟”滚到郊外，人家踏青，它也踏青，人家看桃花，它也看桃花。
官家的小姐也到桃花林赏花，小姐看到鸡蛋崽，问她的随从：“那个是什么东西？”随从追上去，想捉住它，可是呢，随从追到东，鸡蛋崽就滚到西，随从追到西，鸡蛋崽又滚到东。随从累得满头大汗，那鸡蛋崽滚上一棵大桃树，“咕嘟”一声，滚到小姐怀里去了。
“哎呀！哎呀！这怎么行？”小姐捉住鸡蛋崽，用力甩入湖里。
那鸡蛋崽会游泳呢，它沉入湖底，又浮起头，没多一会，它游回到岸边，“咕嘟咕嘟”上了岸，滚呀滚呀滚呀，滚回到家里。
“爸爸！爸爸！”
泥瓦匠听得儿子叫，忙问：“鸡蛋崽，你要什么？”
鸡蛋崽大声说：“我要娶官家的小姐。”
泥瓦匠大吃一惊：“你要我的命！我们家怎么娶得起官家的小姐？”
“能娶得起！能娶得起！快请媒人去提亲吧！”
泥瓦匠两夫妇给它缠得没法子，只得托了媒人，去官家求亲。

府官听说鸡蛋崽想娶自己的女儿，哈哈大笑：“可以可以，不过要三件宝贝做聘礼。第一件是龙嘴里的珍珠，第二件是火凤凰的金羽衣，第三件是金毛狮子。这三件宝贝办到了，我马上送小姐上花轿。”
泥瓦匠夫妇听了媒人的回话，愁得直摇头。
鸡蛋崽滚上饭桌，又滚上屋梁：“容易，容易！爸爸妈妈，你们在家等着，我马上去昆仑山，找这三件宝贝回来。”

鸡蛋崽钻进棉布袋子，马上出了门，“咕嘟咕嘟咕嘟”，朝昆仑山滚去。
滚呀滚呀滚呀，滚了九天九夜，一条龙挡住它的去路。
“你为什么挡路呀？”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从这里过，留下买路财！”
“哎呀呀，我光身裸体去昆仑山，哪有钱财？”
“原来你去昆仑山，那好吧——你见到西王母，帮我问一件事：为什么我修行一千年，还不能上天？”
“好呀，我答应你。”
龙就放了它过去。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滚了九天九夜，一只火凤凰挡住它的去路。
“你为什么挡路呀？”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不能进来。”
“哎呀呀，你不让我过去，我怎么到得昆仑山？”
“原来你要去昆仑山——那好吧！你见着西王母，要帮我问一件事：我活了五百年，老眼昏花没有力气，有什么办法可以复活重生呢？”
“好吧，我答应你。”
火凤凰放了它过去。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又滚了九天九夜，一只金毛狮子挡住它的去路。
“你为什么挡路呀？”
“我要吃了你！”
“哎呀呀，我身子这么小，还不够塞你的牙齿缝呢！这样吧，等到我成亲，我教金牌大厨师煮十二道菜给你吃，请你喝最醇香的美酒！”
金毛狮子一听，口水滴滴嗒嗒流下来：“好呀！”
“那就说定了。到我成亲的日子，你到我丈人家去，蹲在我丈人大厅中央的八仙桌上，行不行？”
“一言为定！”
金毛狮子放了它过去。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又再滚了九天九夜，鸡蛋崽来到昆仑山。它恭恭敬敬来到西王母面前，问道：“我路上遇见一条龙，它托我问你，为什么它修行了一千年，还不能上天？”
西王母说：“那条龙修行不到家，是因为它太贪婪。别的龙嘴里只有一颗珍珠，它嘴里却有两颗。只要它送掉一颗珠子，就能上天了。”
鸡蛋崽又问：“我路上遇见一只火凤凰，它活了五百年，老眼昏花没有力气，有什么办法可以复活重生呢？”
西王母说：“只要火凤凰脱下金羽衣，跳入火海，就能复活重生了。”
“谢谢！”鸡蛋崽全身颤抖，细声细气问，“我是一个鸡蛋崽，马上要娶媳妇了，有什么办法可以变成漂亮的小伙子？”
“你只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就能变成帅小伙子了。”

鸡蛋崽辞别西王母，“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滚了九天九夜，金毛狮子拦住它：“你什么时候成亲呀？”
“还有十八天！”
金毛狮子放它过去了。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滚了九天九夜，火凤凰拦住它：“西王母怎么说呀？”
“西王母说，只要你脱下金羽衣，跳入火海，就能复活重生了。”
火凤凰脱下金羽衣，送给鸡蛋崽，跳入火海，立即复活重生了。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滚了九天九夜，龙拦住它：“西王母怎么说呀？”
“西王母说，你修行不到家是因为太贪婪，别的龙嘴里只有一颗珍珠，而你有两颗。只要你丢弃一颗珠子，就能上天了。”
龙张开嘴，吐出一颗珍珠，送给鸡蛋崽，然后它腾云驾雾，飞上天去了。
“咕嘟咕嘟咕嘟”，滚呀滚呀滚呀，又滚了九天九夜，鸡蛋崽滚到府官家，府官见他带回来龙嘴里和珍珠和凤凰的金羽衣，不禁十分讶异，但他不满足：“还有一样宝贝呀，金毛狮子没带来。”
话音刚落，一头光灿灿的金毛狮子推开窗户，走进大厅，蹲在大厅中央的八仙桌上。
鸡蛋崽说：“丈人，金毛狮子来了，请给他斟满醇香的美酒，上十二道美味的菜肴。”
府官十分高兴，立即命人斟上美酒，端上菜肴，与金毛狮子对饮谈天。

三样宝贝齐备，府官信守诺言，把女儿送上花轿。
花轿子抬到鸡蛋崽家里，泥瓦匠夫妇已经给儿子布置好新房，鸡蛋崽“咕嘟咕嘟”滚到新床上。新娘子满肚子不痛快，一手抓起它，扯下它的棉布袋子，使劲儿往地上摔：“啊呸，一个臭鸡蛋崽，娶什么媳妇儿？”
“啪”一声响，鸡蛋崽落在地上，蛋壳儿破开，出来一个帅小伙子。哎呀，新娘子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小伙子哩！
新娘子欢喜得心花怒放，两人快快活活成了亲。

后记：什么叫如获至宝呢？那就是追着“猴娃娘型”呀，“熊妻型”呀，孙佳讯呀，诸如此类民国学者一再提及的故事资料好多好多年，踏破了铁鞋，寻呀寻呀寻不着……然后呢，时光的轮子，“咕嘟咕嘟咕嘟”，转呀转呀转呀，不知不觉的，到了2017年夏天，39册林兰童话从常师傅处寄过来啦！不但有孙佳讯，有熊妻型，有猴娃娘，还有鸡蛋崽，还有金毛狮——如获至宝之后，又还有意外之喜。
《鸡蛋崽求亲》故事后半部分与《范丹问佛》相似，但是呢，金毛狮子坐上八仙桌这场景实在太吸引我，即使仅为了讲述这一节，我也乐意做成这篇故事，何况整个故事完整浑然讲述下来，真真切切，生动有趣。

本故事参考资料：《林兰童话》；上海民间故事《鸡蛋》 洁尘 采录编写；浙江新市民间故事《泥水匠求宝》 何公超 采录编写

成长6

盘瓠2021

一苇 述

远古时代，高辛帝统治天下时，民间年纪最大的老妇人，得了一种奇怪的耳疾。
开始时，她左边的耳朵有点痒，后来就越来越痒，到最后实在痒得受不了啦！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来到皇宫，找到高辛帝，问他借一把纯金的耳挖子。她用耳挖子使劲挖，挖呀挖，挖得整个耳朵肿了起来，耳朵里头发出“轰隆，轰隆”的雷鸣声。
“太可怕了。”老妇人吓得捂住脑袋蹲在地上，“我耳朵里面有一支军队，千军万马正在交战。”
“老奶奶，不要慌，”高辛帝把她扶起来，“让大夫把你的千军万马取出来吧！”
高辛帝召来全国最好的大夫，大夫把草药的汁液滴进老妇人的耳朵里，又用药烟熏她的耳朵，但是，没见有什么动静。
“你耳朵里面有个怪物。”那位全国最厉害的大夫说，“必须动刀子割开肿囊才行。”
老妇人虽然害怕，但实在疼痛得没办法，只好答应：“好，割就割吧！”
大夫取来天下最锋利的小刀，剖开耳朵肿胀的地方，果然，里面有一只小虫子，与蚕茧一般大小，有眼睛有嘴巴有鼻子有尾巴，长着四条腿，个头小巧，但看上去十分凶猛。
大夫把虫子夹出来，放在一个盘瓠里——所谓盘瓠，就是用半边葫芦做的水瓢。那个怪虫蹦蹦跳跳很活泼，大夫怕它逃走，又拿来一个盘瓠，把它盖住。
说来也怪，怪虫一取出，老妇人耳朵马上不痒了，肿胀也迅速消退，老妇人感谢大夫治愈她的耳疾，跪到在地，对高辛帝千恩万谢。
高辛帝说：“天生万物，必定有它的道理。这怪虫生得古怪，活泼可爱，我还蛮喜欢，不知道将来如何变化呢？”
老妇人说：“既然皇帝喜欢它，就让它留在皇宫里，慢慢生长变化吧！”
说完，老妇人离开皇宫，回到她原来生活的村庄去了。

老妇人一走，高辛帝揭开盘瓠，饶有兴趣地看那个怪虫，喂肉给它吃。没过几天，它就长得跟拳头一样大，身体变成小狗的形状，身上长出五彩的皮毛。它看着高辛帝，神情很安静，样子很驯顺，好像知道他是君王，要恭敬对待。
高辛帝伸出手指轻轻碰触它，那家伙跟小狗一样，发出响亮的“汪汪汪”的叫声。

宫女们议论纷纷，很快，皇后和公主也来看热闹。高辛帝有三个女儿，最小的女儿三帝女聪明伶俐，像朝阳一样美丽，高辛帝十分宠爱她。
三帝女一来到盘瓠跟前，那只小狗马上从盘瓠里跳出，一蹦，跳到她怀里，三帝女见小狗毛色五彩斑斓，性情乖巧可爱，十分喜欢：“啊，你是从盘瓠里跳出来的，以后就叫‘盘瓠’吧！”
那怪物听得自己有了名字，兴奋得跃到地上，冲着帝女摇头摆尾，又是跳又是舞。
从此，它就叫“盘瓠”。
盘瓠在帝女身边长大，不到三个月，已经身长四尺，长得异常雄骏，动作矫健敏捷，十分机警。
有时候，高辛帝带它出门打猎，它能咬死凶猛的虎豹和豺狼。

盘瓠能听懂人的话。
三帝女说：“盘瓠，我要出门啦，你给我拿双鞋子。”
盘瓠就会马上衔来鞋子。
三帝女说：“要下雨啦，盘瓠，你帮我收收衣裳。”
盘瓠就会跳上晾衣架，把衣裳收回来。
三帝女十分疼爱盘瓠，盘瓠也最亲近三帝女，它总跟在三帝女身旁，陪伴她，保护她，和她寸步不离。

南方有个吴戎国，吴戎国的国王叫吴将军，吴将军野蛮凶悍，经常带领军队侵犯高辛帝的边境。高辛帝曾经六次派人征讨吴戎，但都没有成功。眼看着吴戎集结大军，又要来攻城掠地了。高辛帝第七次带兵迎战，可是呢，一出征就遇上大雨，被吴将军打得一败涂地。
这下，可愁坏了高辛帝，他回到皇宫，病倒在床，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有一天，边境再次传来了危急的军情，高辛帝无计可施，只好向全国发出一道圣旨：“不管是谁，只要能杀死吴将军，领兵打退吴戎军队，就可以娶帝女为妻，分封国土，独立为王。”
这道圣旨一出，盘瓠马上跑出了皇宫。

七天后，它满身风尘跑了回来，尘土和血污把它身上的五彩毛皮完全遮盖住，使它看上去像一条土狗。
盘瓠背上驮着一个袋子，径直跑入皇宫，侍卫拦住它，但它用力撞开侍卫，一路跑，跑到高辛帝的病床前。
“啊，盘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盘瓠蹲下身，把背上的袋子呈献到皇帝面前。
高辛帝命人解开袋口，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袋子里面装的，竟然是吴将军的头颅！
就在这时，边境派信使送来捷报：“大喜啊！”
“喜从何来？”
“五天前，军营来了一头五彩大狗，它身披我军的战旗，带领军队击退了吴戎敌军，在乘胜追击的时候，它以两条后腿站立，两只前爪挥刀，杀死了吴将军。吴戎兵群龙无首，全军覆没，我军大获全胜！不过，战争一结束，那条五彩神犬马上不见了。”
高辛帝听了战报很高兴，忧愁全消，从病床上坐起来，命人把盘瓠领过来，对信使说：“杀死吴将军，打退敌军的勇士，就是盘瓠呀！”
高辛帝奖赏了前线的将士，命人送来最好的肉食，赏赐给盘瓠。但是盘瓠看也不看那些肉食，它一味摇头，眼睛里流出大滴大滴的泪水。
高辛帝说：“盘瓠啊盘瓠，不是我不想遵守诺言。只不过呢，你是一条狗，不能封你为王，也不能让你跟帝女成婚啊！”
盘瓠听了，竟然张开口，说起话来：“你不必担心，只要把我放进金钟，让我在金钟里待七日七夜，就可以变成人。”
于是高辛帝把盘瓠放进金钟，吩咐侍卫：“盘瓠在金钟修炼，谁都不许去打扰它。”
一日一夜过去，三帝女去看那个金钟，侍卫对她说：“里头有汪汪的狗吠声，盘瓠不会饿了吧？”
“不会的，盘瓠它在修炼呢。”说完，三帝女离去了，但她担心得睡不着。
三日三夜过去了，三帝女再去看那个金钟，侍卫说：“金钟里头有砰砰的撞击声，盘瓠不会受伤了吧？”
“不会的，盘瓠它在修炼呢。”说完，三帝女离去了，但她担心得睡不着。
六天六夜过去了，三帝女又去看金钟，侍卫说：“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盘瓠不会死了吧？”
三帝女担主盘瓠在金钟里饿死，就悄悄拿来一盆肉食，趁侍卫打瞌睡，小心翼翼打开金钟，把肉食送进去。金钟一打开，里头冒出一团烟雾，等到烟雾散去，三帝女看到了什么呢？只见盘瓠蜷曲着身子，在金钟里睡得正香。它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人的身体，但它的头还没有变，依然是个狗头。
因为金钟被打开，泄了气，盘瓠不能再变了。他睁开眼，打了个呵欠，走出金钟，成了一个狗头人。

高辛帝决定信守诺言，他唤来大帝女，对她说：“盘瓠杀死吴将军，打退了吴戎国的军队，为国家立了大功，你愿意嫁给他吗？”
大帝女说：“我是尊贵的公主，怎么能嫁给一个狗头人呢？”
高辛帝又唤来二帝女，对她说：“我要把吴戎国的国土赐给盘瓠，封盘瓠为王，如果你跟他结婚，你就是王后了，你愿意嫁他吗？”
二帝女直摇头：“不，人和狗是异类，怎么能通婚呢？”
高辛帝只得唤来三帝女，对她说：“你的大姐和二姐都不愿意嫁给盘瓠，你是我最宠爱的女儿，你愿意嫁给盘瓠吗？”
三帝女说：“皇帝不能失信于天下，让我跟盘瓠结婚吧！”
于是，三帝女跟盘瓠结了婚。

结婚后，盘瓠和三帝女去了封地，他们建立了犬戎国。盘瓠很有才能，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人们都很崇拜他，称他“盘瓠王”。
后来，三帝女生了六个儿子、六个女儿，他们与当地老百姓通婚，过了一段时间，犬戎国人都有了盘瓠的血统，他们个个爱穿五色斑斓的衣裳。
犬戎国的男子身材魁梧，英勇善战，长着人的身体，狗的脑袋；女子就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不过呢，她们个个都长得像仙女一样美丽。这大概因为男子像盘瓠，女子像三帝女的缘故吧！

后记：盘瓠的形象我超级喜欢，它实在太酷啦！不仅有华丽丽的五色毛皮，更有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的超凡本事——后来娶帝女，当上犬戎国王，也就顺理成章了。
话说我很喜欢把公主唤做“帝女”，它让我想起小时常常听的《帝女花》的粤剧，那浓郁的南国风情。

本故事参考资料：中国神话 《盘瓠的故事》；苗族民间故事《盘瓠王》；畲族民间故事《盘瓠娶公主》；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成长7

秃尾巴老李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个女人，嫁到李家村，当了李福的妻子。新婚三个月，她到河边洗衣裳。
洗累了，她站起身，想要舒展一下手脚。一抬头，看见河边树上有一颗大李子。那颗李子有鸡蛋大小，长得圆润饱满，已经熟透了，红艳艳很好看。女人觉得奇怪，这时早春二月，积雪初融，正是春暖花开时节，李树花蕾初绽，怎么会有成熟的李子呢？
虽然疑惑，但是果香诱人，她忍不住还是把那颗李子摘下来吃了。李子甜酸可口，鲜美多汁。吃过果子，女人心里十分满足。她蹲下身子，继续洗衣裳。洗好衣裳，听见腹部隐约传出风雷的声音，有个胎儿在她腹中轻轻颤动。
女人怀孕二十四个月才生产，临产的那天正是二月初二，虽然春寒未退，但窗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女人痛得昏死过去。等她醒来，看见生下的孩子全身上下黑不溜秋，大约两尺长，定神一看，那家伙竟然长着四只爪子，一条尾巴，正嗷嗷叫唤。
“我们正当人家，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怪物？”李福十分懊恼，对老婆说，“这东西我不要它，抱出去扔河里吧！”
“没错，他有点丑怪，不过再丑怪也是我们的孩子，你就让我养着吧。”女人把孩子抱起来，让它吃奶。那小怪物一碰到母亲的乳头，就用力地吸吮，它大口大口吃奶，吃了奶，它身体渐渐发生变化，爪子尾巴缩进身体去了，没多久，长出寻常婴儿的手脚来。
母亲越看越高兴：“你瞧，不是什么怪物，是个胖壮小子呢！这家伙黑溜溜，就叫李黑，好不好？”
李福再凑过去看，妻子怀里抱着的，真真切切是个男孩儿，手脚齐全，五官端正，虽然身子黑，但不是什么怪物。李福也就不再吭声了。
于是，那孩子就叫李黑。
一年又一年，李黑长到六岁，他身休强壮，力大无穷，每顿要吃三四碗饭，又死活不肯断奶，每到夜间总要回母亲怀里吃一顿奶才欢喜。他生性爱荒郊野外，不喜欢待在家里，性情又特别喜欢水，每日清晨便要下河玩耍，玩到天黑还不肯回家。
一天傍晚，起了风，下起雨来，那李黑还在河里玩，光着身子在水里追鱼逐蟹。李福拿了棍子到江边揍他，想要赶他上岸。没想到，一棍子抽下去，李黑突然跳起，腾起云雾，变成了一条墨黑粗壮的龙，他口中喷火，朝他父亲吼了一阵，突然一头钻进河底，不见了。
“我原先就说那家伙是个怪物，这不真变怪物了吗？这下好了，我不要他回来。”李福叮嘱他老婆道，“以后要关好门户，不能让他再回这个家。”
李黑母亲心里忐忑不安，十分担心，想着儿子独自在外头，她流了一夜眼泪。
打那日起，李黑好几天没有回家，也不知哪里去了。
一天清晨，长夜将尽，白日将临，一条黑龙突然撞开窗户，飞入李福家中，他径直来到母亲床前，嗷嗷叫着要吃母乳。母亲见到黑龙，吓得半死，但她认得是自己孩儿，还是解开衣裳让他吃奶：“黑儿，你可要小声，不要吵醒你父亲。”
黑龙用力吸吮母乳，他这会儿变成龙身，身体庞大，力气又猛，才吸几口，母亲吃痛不住，再加上惊惧过度，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李福听得异响，起身一看，只见一条黑龙在自家屋子里头，龙头探入自己老婆怀里，正缠着吃奶，那龙尾巴却高高绕上屋梁，雨滴和冰雹“滴滴笃笃”从屋梁落下来。
李福又惊又怒，他一手抡起铁锹，朝黑龙猛劈过去：“来了就不要走，我打死你这造业乖张的孽子，免得以后祸害祖宗！”
黑龙十分警觉灵敏，听见铁锹劈来，即刻掉转龙头，想要飞出窗外。但屋子狭窄，转身时他的龙尾巴拖到地下，李福手举铁锹砍下来，正正砍中龙尾巴，“喀嚓”一声，龙尾应声断了。
等黑龙飞出窗外，已经成了一条秃尾龙。
黑龙失了尾巴，又是疼痛又是悲痛，只能躲在河底养伤。但他挂念母亲，每日呜呜哀鸣，不得安生。伤好以后，一日又一日，秃尾巴黑龙在屋顶盘旋悲吟，带来风雨和冰雹，他一来，冰雹就“滴滴笃笃，滴滴笃笃”落到屋顶上。
李福一听到龙吟声和冰雹声，马上手举铁锹站出门口，仰起头，对屋顶的秃尾龙痛骂不停。
母亲受了这场惊吓，得了一场大病，因为缺医少药，不久病死了。去世那天，正是农历的六月初八，李福大哭一场，把她葬到山上。
母亲下葬那天，秃尾黑龙在山顶久久盘旋，不肯离去，那座山因此终年雨雾迷蒙，也因此草木葱茏。那段时间，山下常常下雨，每到雨天，当地人就说：“这是秃尾李黑龙在哭他的娘哩。”
黑龙为母亲守丧三年，三年后，他离开故乡山东，去了遥远的异乡。
后来，人们在李黑龙母亲安葬的地方建了一座龙母庙。有时长久天旱，人们就到龙母庙烧香求雨。只要诚心，一求就会灵验。人都说，这是因为李黑龙很孝顺的缘故——那秃尾李黑龙虽然远在异乡，但他最听母亲的话，只要母亲一唤，他就会回来，为乡亲们降雨。
闲话不提，只说当年那秃尾李黑龙，他离开山东，无家无累，只身游历三山五岳，东游西逛，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年。一日天朗气清，黑龙心情舒畅，他朝东北方飞行了几千里，飞累了，低头一看，看见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水从大地流过，江水清澈迷人，两岸青山耸立，树木长得郁郁葱葱。
“这真是个好地方！”
秃尾李黑龙在高空中，沿着那条江，从江头飞到江尾，又从江尾飞到江头，最后，他从云端降落，一头扎进江里。江水清凉惬意，黑龙满心欢喜，便顺着江流游戏玩耍，翻腾畅游，十分快活。
当时，这条江名叫白龙江，江里原本有一条白龙驻守。那白龙富甲天下，正在水府龙宫赏宝养神。听得水响，白龙走出水府巡视，一出府门，就看见一条秃尾黑龙在江中游耍，玩得正欢。白龙不由得怒从心上起：“好你个秃尾巴野小子，竟敢闯入我的领地！”
白龙口喷白色电光，掷出风雷，张牙舞爪朝黑龙猛扑过来。
黑龙连忙闪到一边：“白龙大哥不要动怒，咱俩有话好好说，这条江清澈甘美，我和你交个朋友，一同游玩，可好？”
“废话少说，你出身低贱，身体残缺，到这里来真是玷污了我的白龙江。你怎么配与我一同游玩？快给我滚！”
黑龙听到这话，也恼了：“凭什么骂人？你这样仗势欺人，好没道理。”
白龙怒吼着再扑过来，一条白龙，一条黑龙，你来我往，在江底下打斗起来。白龙法力高深，而黑龙年幼力弱，又断了一条尾，身体不能平衡，再加上从来没有打斗经验，没斗几个回合，黑龙累得气喘吁吁，毫无还手之力，身上被白龙抓出斑斑驳驳的血痕。
好汉不吃眼前亏，黑龙虚晃一爪，抽身跃出水面，变作一个黑衫少年，沿着江边小路，一路跑入深山老林。
白龙也不追赶，大笑着自回水府去了。
说那李黑龙，正跑着，突然脚下被一根大木柴一绊，狠狠摔了一跤。他爬起身，回头一看，原来绊倒他的不是什么木柴，却是一个人。
李黑连忙把那人扶起来，却是个壮实的采参老人，那老人看上去五十来岁，满脸风霜，一只手紧紧拽着一把挖参的铲子，另一只手握着一个空空的褡袋。老人睁开眼看到李黑，张开嘴想要说话，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伸出手指，指向远处山沟的茅屋。
李黑明白他的意思，马上背起老人，翻过山沟，走进那间茅屋，把老人放在床铺上。老人又用手指指向一根小人参，示意李黑拿去煮汤。李黑烧起火，煮了一碗人参汤，喂那老人喝了。
喝过参汤，老人才缓过气来。
李黑问他：“老伯是哪里人，为什么独自昏倒在山路上呢？”
“一言难尽啊！我原本是山东人，在这里挖了十几年人参，人人叫我‘老把头’。”老人叹了口气，“前几天，原本福星高照，皇天眷顾，让我挖到一棵千年人参。没想到，才刚得宝，又马上失了宝。”
李黑一听，马上变得愤怒：“这地方有强盗？”
“要说强盗，也算是强盗了——那白龙江里的白龙，自称是江里龙神，其实比强盗还不如！他喜怒无常，时常强抢民间女子，一不顺意，就要发大水淹没田地。他又喜好人间珍宝，我那千年人参一挖出土，他就嗅到了，当即驾起一团云来抢，我躲闪不及，被他一尾巴扫倒在地，抢了千年人参归水府。可怜我人老力衰，在路边昏迷两天醒不转，若不是遇见你仗义相救，只怕性命也难保——唉，后生你又是哪里人，为什么来到这片深山老林？”
李黑说：“我也是山东人。只因为母亲早逝，我被父亲嫌弃，故乡不容，无家可归，流浪到这里。刚才在那江边闲游，无故被恶人打伤，现在也无处投靠。如果老伯不嫌弃，我就在这茅屋住下，相互间有个照应也好。”
老把头一听很高兴，收留李黑在茅屋住下来。
李黑为人勤恳，每日清晨早起，扛一把锄头到山坡开荒种地。那片山坡满坡全是大石头，李黑硬是一块块背起，背到后山的深潭边，在潭边筑起一道高高的石堤。李黑力气又大，人又能吃苦，很快开好一块田地，在田里种了麦子，麦子一种下，马上又养了一群羊。
那一年虽然风雨不调，但山里好歹还算安稳，到了秋天，李黑种的麦子收成很好，十二只小山羊也长成了大山羊。
收了麦，磨了面，李黑跪下，向老把头磕了三个头，说：“老伯，你我有缘相聚，也是乡亲，现在我有一件事求你，请老伯务必应允。”
老把头连忙扶起他：“黑儿，这大半年你我相依为命，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只要做得到，我一定尽力。”
“不瞒老伯，我虽是凡人所生，却是一条真龙。我母亲吃了早春李子有感，怀孕生下我——后来我才得知，那颗李子原本是上天孽龙的精血凝成的。我经历凡胎孕育，吃母乳成人，也略略懂得人间仁义。那江里白龙强抢民间女子，抢夺人间珍宝，又时时兴风作浪，沉船抢劫，我一直想要铲除它。无奈从前力气不足，粮食也不够，没有必胜的把握。”
老把头看着刚收下的麦子，沉吟了一会，问道：“你现在有把握吗？”
“如果老伯帮我，就有八九分希望。”
老把头忙问：“怎么帮？”
李黑说：“我明日入水与白龙打斗，江上泛黑水，便是我浮上水面，你就往旋涡扔一只山羊，再倒一笼馍馍。我吃饱了，力气充足，自然支撑得下去。等到黑水下沉，白泡升起，你便往旋涡处撒生石灰，扔大石头，那白龙被石灰迷眼，受石头干扰，我便有机会胜他。”
“这样好，我年老力弱，叫上附近的山东老乡一起到江边帮你。”
两人当即蒸好十二笼馍馍，上山准备了十二筐大石头、十二筐生石灰，又通知了附近的山东老乡。两人当晚从容地策划一翻，然后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清晨，李黑跃入江中，现出原身，变作一条粗壮矫健的秃尾黑龙，潜下水底找白龙喊战。
白龙出了水府，见是从前那条秃尾巴黑龙，不由得哈哈大笑：“秃尾小子，手下败将，你又来找打？”
黑龙正色道：“我这次来，要和你一决输赢。如果你胜，我任你处置，要杀要剐随你心意。如果我赢，你要离开这江中水府，迁到山里龙潭居住，从此修身养性，再不可为害人间。”
“秃尾小子，你好大口气，快过来受死！”
两条龙一个喷白火，一个喷黑火，在水底翻腾打斗，只搅得江底泥沙滚滚，江面恶浪滔天，天上集结了浓云，人间弥漫着雾气。
老把头叫来附近的山东老乡，齐聚在江边等待，过了一个多时辰，也没看见龙跃出水面。正焦急呢，忽然看见水面翻起黑浪，山东乡亲连忙往黑水旋涡扔下一只山羊，倒入一笼馍馍。
过一会，黑浪下沉，江面冒出白泡，他们齐齐朝那白泡倒一筐生石灰，扔一筐大石头。
两条龙在江里大战了三天三夜，黑浪白泡交替了十二回，十二笼馍馍、十二只山羊全喂了黑龙，十二筐生石灰、十二筐大石头全倒给白龙，江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等到江岸云开雾散，一条秃尾巴黑龙跃出水面，人们看到它用铁链锁了白龙，飞入林木茂密的深山。
深山的那个深潭，从那时起，就叫做白龙潭。那白龙果然信守诺言，从此在潭中修心养性，不再兴风作浪。
那道江水从此换了黑龙镇守，秃尾巴李黑龙恪尽职守，按季节兴风播雨，江两岸风调雨顺，年年都有好收成。人们时时看见黑龙行云布雨，知道他姓李，个个亲切地唤他“秃尾巴老李”，又尊称它为“黑龙王”，时日一久，白龙江也改名为“黑龙江”。
那秃尾巴老李感谢山东老乡的帮助，也格外照顾他的山东老乡。黑龙江的船老大都知道黑龙王这脾性，每每开船渡客，总要问一声：“船上有没有山东人哇？”
不管有没有，只要有人回答一声：“有哩——”就能保证航船一帆风顺。
有时船开到江心，江上跃上来一条鲤鱼——人们说，这是秃尾巴老李给山东老乡送礼来了。船上的人呢，也不当真收这个礼，往往也就捉起鲤鱼，放回江里，说一声：“情意收下，鲤鱼放回，多谢老李哩！”
那黑龙王身在黑龙江，仍然时时挂念远在山东的母亲，每到母亲的忌日，也就是六月初八，他要回到母亲坟前拜祭，他每次来，带来的风雨和冰雹，往往能缓解山东六月的暑旱。秃尾巴老李的故事，这就讲完了。
听完故事你要记着，那秃尾巴黑龙王，他在黑龙江哩！要不咱约个时间，到黑龙江探望探望他？

后记： 秃尾龙的故事可以看作一个成长故事，一个生来丑怪的孩子，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一个孤独的孩子，一个酷爱荒野的孩子，一个年幼无知、处处闯祸的孩子，最后伤害了母亲，为父亲所不容，只得远走他方。他在异乡自我成长，与身边的有缘人建立感情，然后打败白龙，建功立业，至今恪尽职守。
由此，我深感中国孩子需要这些故事，让它们伴随孩子成长，像《格林童话》伴随德国孩子一样，我们的孩子亦会知道，一山一水总关情。

本故事资料：山东民间故事群《秃尾巴老李》、东北民间故事群《秃尾巴老李》等。

成长7

叶限2021

一苇 述

古时候，南方有一位洞主，他的妻子去世了，只留给他一对银水罐和一个女儿，女儿名字叫叶限。
叶限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懂得如何从大浪里淘出金砂，如何用金线绣出凤凰。
父亲十分宠爱叶限。
夏日荔枝成熟，父亲去摘荔枝果，要带叶限在身边；秋天他囤积商货，运到南海的陀汗国做生意，还是要带她在身边。

那一年岁末，父亲乘坐商船回到家乡，他带回来一大笔钱。
回到家，媒婆找上门来：“洞主，你为什么不到我家来坐一坐？我认识一个漂亮女人，她很乐意嫁给你。”
“如果她不能像亲娘一样对待叶限，漂亮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话虽这么说，父亲还是娶了后娘。刚开始的时候，后娘比亲娘还好，她煮美味饭菜给叶限吃，拿小牛角梳给叶限梳辫子，又给叶限做了一件新衣裳。
第二年，后娘也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叫叶婷。有了叶婷，后娘在有人的地方对叶限笑嘻嘻，没人时，她的脸就变黑了。

后来有一年，父亲出海做生意，遇上大风浪，浪头像高山一样扑来，商船翻侧，商货全部沉入水底。父亲也沉入了海底。
父亲一死，后娘马上把叶限赶去柴房：“你爹死了，你到柴房去，用稻草铺个窝吧！”
叶限只好住到柴房，用稻草铺了一个被窝。每日清晨，公鸡一啼，她马上得起身，挑起水罐，去西江挑水。水缸满了，她就劈柴煮饭、喂鸡扫地、洗干净所有的衣裳、给果树除草施肥……如果做完所有的家务活，还有闲暇，她会坐在柴草堆上，给人家刺绣金鸳鸯，为家里挣几个钱。
叶限每日忙个不停，风吹日晒，使她皮肤黝黑、目光明亮。而后娘和叶婷，却几乎什么活都不用做，母女俩每日吃得饱饱的，养得又白又胖。

一天清晨，晨曦初露，叶限在西江汲水，一条金色小鱼游入她的银水罐。小鱼长着红色背鳍，眼睛闪烁着纯金的光泽。
叶限把金色小鱼带回家，养在童年时洗浴的旧木盆里。每日清晨，她从柴草窝爬起身，就跟那条鱼说话；每日正午，她洗刷好锅盘碗筷，就给那条鱼喂食；每日黄昏，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就给那条鱼唱歌。一天又一天，鱼的眼睛越来越明亮，鱼的身形越长越修长。后来，小鱼成了大鱼，它看起来像一条金龙。
“你将变成龙，是吗？不管你将要变成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小鱼呢！我给你起个名字，叫‘金龙鱼’，好不好？”
鱼游向叶限，亲吻她的手指。叶限把它放入屋后的池塘，让它在水草和莲叶之间自在畅游。

一天，叶婷吃坏了肚子，早早起身去茅坑拉屎，走到屋后，看到叶限往池塘撒米粒，她偷偷躲在大柳树后面，听见叶限在呼唤：“金龙鱼，金龙鱼，叶限给你送鱼食，你给叶限送芙蕖。”
池塘浮起一条金色大鱼，鱼头有婴孩一般大，身子像甘蔗一样长。那条鱼像金龙一样帅气漂亮，在晨光中璀璨生光。它嘴里衔一朵金莲花，游到池塘边，把花送给叶限。
叶婷惊得瞪大眼，张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叶限离开池塘，她也走到池塘边，抓起一把沙子往池里撒，学着叶限一样叫唤：“金龙鱼，金龙鱼，叶婷给你送鱼食，你给叶婷送芙蕖。”
可是，她撒了几十把沙子，唤了几十遍，那条鱼总不浮上来。

叶婷回到屋里，把她娘拉起身：“不得了啦，我刚才看到阿姊做古怪的事！”
“那个臭脏丫头，做什么古怪事？”
“她往池塘撒米粒，一面撒，一面叫唤，她一唤，池水里就浮起一条大鱼，浑身发着金光，说不准是一条龙！”
“有这事？别着急，咱想办法去看一看。”

吃过午饭，后娘把叶限唤进屋子，对她说：“叶限，你这段时间做活辛苦了，娘给你做了一件新衣裳。”
说着，后娘取出自己一件衣裳给叶限，然后，她一手扯下叶限身上的破旧衫子。
“这衣裳正合身哪！叶限，看娘对你多好哇！娘这一阵心口疼，神婆说要喝神仙水才得好。你现在快上雷公山，找到神仙泉，挑一担神仙水回来，明日煮茶给我喝。”
叶限没法子，只得穿上后娘的衣裳，挑了水罐，去雷公山汲神仙水。
傍晚，天黑了，后娘教叶婷打散头发，梳成叶限的式样，又让叶婷穿上叶限那件破旧衫子。
叶婷学着叶限的样子，端着晚饭走到池塘边，在大柳树下的大青石坐下。
这法子果然凑效，叶婷一坐下，金龙鱼便浮出头来，它游向叶婷，越靠越近了。
躲在大柳树后面的后娘，像饿虎一样了扑出来，她手举菜刀，使出吃奶的力气，朝金龙鱼奋力砍去。
金龙鱼被砍死了。
后娘和叶婷把它拖上岸，宰杀了，煮来吃。
鱼鲜美极了，叶婷一块接一块吃鱼肉，一碗接一碗喝鱼汤，快活得在屋里又唱又跳。后娘也很兴奋：“这一回，咱娘俩可真算吃过龙肉了，准定能长生不老哩！”
“哈哈，阿姊明日回来，不知道要怎样伤心呢！”
“管她做什么？”
后娘说着，把鱼骨收拾了，扔进茅坑去。

第二天过了正午，叶限才挑了神仙水回来，一放下水罐，她马上跑去池塘，呼唤那条鱼。可是，池水空空荡荡，金龙鱼总不上来。叶限脱下草鞋，走进池塘，她潜入水中寻找，可是，找遍池塘每一个角落，却怎么找也找不着了。
金龙鱼不见了。
叶限浑身湿漉漉，坐在大柳树下哭。
哭呀哭，月亮升上柳梢头。月亮弯弯的像一条船，船头走出来一位老神仙，老神沿着大柳树走下来：“叶限呀，你不要哭。金龙鱼已经被她们母女宰杀吃掉了，鱼骨扔到了茅坑。”
“啊，我该怎么办？”
老神仙交给她一根长长的红线：“去吧，去把鱼骨捡起来，藏在柴房里，把红线系在鱼骨上。以后你想要什么，只要抚着红线祈祷，就能如愿了。”
说完，老神仙走上大柳树，走上月亮船。月亮变得更加明亮，老神仙不见了。
叶限擦干眼泪，走进茅坑，果然看见一架鱼骨。她捡起鱼骨，到池塘洗干净，藏在柴房里，把老神仙给的红线系在鱼骨上。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洞节，歌墟要开歌会了。那日大清早，后娘把叶婷打扮得漂漂亮亮，给她戴上金钗银镯，给她套上红裙子，束好花腰带，穿上双鸳鸯的绣花鞋。
出门之前，后娘吩咐叶限：“叶限，娘带你妹妹去歌墟。你留在家里守果园。”
叶限摇摇头：“荔枝无人也会熟，歌墟三年得一回。我不要在家守庭果，我也要到歌墟去，相期遇上有缘人。”
叶婷讥笑她：“阿姊啊，你没有金钗银镯，没有花腰带红裙子，也没有鸳鸯绣花鞋，怎么去得了歌墟？”
后娘嘲讽：“叶限啊，你撒泡尿照照你的寒碜样吧——就算遇到有缘人，有缘人也认不得你！”
后娘和叶婷奚落了叶限一顿，转身去了歌墟。叶限独自在山中守庭果，守了一会儿，远远传来歌墟欢乐的锣鼓声。
叶限跑入柴房，搬开柴草，抱住鱼骨，抚摸鱼骨上柔软的红线。她闭上眼睛，轻声祈祷：“鱼骨头，鱼骨头——给我明珠花饰，给我翠羽衫和石榴裙，再给我一双凤凰金绣鞋。”
静静的，鱼骨的深处，有个声音回答她：“好女儿，不用愁——给你明珠花饰，给你翠羽衫和石榴裙，给你凤凰金绣鞋。”
叶限睁开眼，面前金光灿灿，柴草堆上放着明珠花饰、翠羽衫、石榴裙，还有一双鱼形的凤凰金绣鞋。
叶限马上洗浴，马上梳妆，穿上翠羽衫子，套上石榴裙子，穿好凤凰金绣鞋，戴好明珠花的头饰。翠羽红衫不大也不小，刚刚合身；金凤绣鞋不大也不小，刚刚合脚；明珠花的头饰不偏不倚，把她的头脸映衬得光彩照人。
叶限穿戴好了，抚着鱼骨头，轻声说：“再给我一匹宝马吧。”
话音刚落，那鱼骨头深处，传来一阵嘶鸣。霎时间，白光闪耀，那鱼骨跃起来，变成了一匹宝马，全身洁白如雪，配着黄金的马蹬和雕花的马鞍。
叶限骑上白马，白马快活地长嘶，扬起四蹄，跑向歌墟——快得就像一阵风。

歌墟上，数不尽如花似玉的好姑娘，看不尽英俊帅气的好男子。男子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年轻的陀汗国国王。他坐在华丽的玉辇上，想要挑选一位王后。
姑娘们像花朵一样围绕着他，对他唱宛转的情歌，一个挨一个问国王：“我是你的王后吗？”
可是，年轻的国王一再摇头：“不，不是你，你不是我的王后。”
忽然，国王在车辇上站起身来，他看到叶限了。她骑在马上，仿佛凤凰站在鸡群里。她身上穿着独一无二的翠羽衫石榴裙，脚上穿着独一无二的鱼形金凤绣鞋，头上戴着独一无二的夜明珠花饰。她神采飞扬，像一位独一无二的仙女。
国王的目光没有办法离开她，因为她的眼睛会说话，她的酒窝会唱歌。
陀汗国王走下车辇，来到她马前，对她唱歌：

白马上的仙女，
你从哪里来？
我想与你唱支歌，
不知金口开不开？

叶限扬起头，用歌声回答他：

我来唱歌你来和，
你想成仙跟我来，
天上仙宫路遥迢，
你我仙歌搭仙桥。

她的歌声仿佛有魔力，每个人都朝她望过来！
后娘对叶婷说，“你看那个仙女，她举止那样高贵，她的妆容那样靓丽——你要学她的样子，就能吸引国王啦！就算做不成王后，嫁给王公贵胄也好啊！”
叶婷说：“娘，这仙女的模样和声音，像咱家阿姊。”
后娘朝地上吐一口口水，骂道：“呸，乌雀怎能比凤凰？一个在地底，一个在仙宫！”

叶限听到叶婷与后娘说话，心头一慌，急急掉转马头，跑出歌墟。见她策马跑开，陀汗国王急忙跨上枣红马，扬起马鞭追上去。眼看着就要赶上了，叶限没法子，她弯腰脱下左脚上的金绣鞋，扔在大路上。
国王一见金绣鞋，就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捡起鞋子。
叶限趁机跑入橘子林，她从橘子林钻入荔枝林，回到家中。
一回到家，白马立即跑回柴房，变回一条鱼骨头。叶限脱下另一只金绣鞋，脱下翠羽衫和石榴裙，从头上除下明珠花饰，藏到柴草深处。然后，她打散头发，穿起自己的旧衫子，穿上原来的旧草鞋，走入果园，抱住庭院中央的老果树，睡着了。
后娘和叶婷回到家，拿木棍抽打她：“脏丫头，臭丫头，教你守庭果，你竟睡着了！荔枝都教果子狸偷去了啦！还不快去厨房煮晚饭？”

再说那陀汗国国王，他捡起那只鞋子，鞋子小小的，精致极了，鞋上绣着一只金凤鸟。他拿着鞋子看了一会，心想：“我有她的鞋子，总能找到她。”
那只金绣鞋轻得像羽毛，握在手上又像是一条鱼。那鞋子仿佛有魔力，国王一再把玩，舍不得放下它。那天晚上，他抱着鞋子睡觉，梦见鞋子变成鱼，鱼又变成船，那位翠羽衫石榴裙的姑娘坐在船中央。
陀汗国王在梦里，把叶限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他下决心要找到她。

第二天一大早，国王对他的随从说：“武士们，跟我来，咱们拿这只鞋子，去找那个姑娘。我相信她就在附近，因为我一闭上眼，就能听到她的心跳声——‘怦怦！怦怦怦！’”
国王和他的随从带着那只金绣鞋，挨家挨户去寻问。他们每见着一个姑娘，就让她试穿那只鱼鞋子。
可是，鱼鞋子实在轻灵小巧，就连十二三岁小姑娘的脚都放不进去。
国王找了一天，没有找到能穿上鞋子的姑娘。
国王找了两天，还是没有找到能穿上鞋子的姑娘。
第三天，国王来到叶限家门前。
后娘满脸堆笑，出门迎接。
国王问她：“大娘，你家里有没有待嫁的姑娘？”
“有哩，我有个漂亮的小女儿。”后娘往屋里叫唤，“叶婷，快出来哩，国王要见你哩！”
叶婷穿上红裙，戴好银饰，往身上撒满桂花，羞羞答答来到国王跟前。
“你长得有点儿像我的意中人。”国王注视着她，“如果鞋子合适，你就是我的王后。”
可是，跟鱼鞋子相比，叶婷的脚太胖太大了，为了穿上鞋子，她拼命把脚往鞋里塞。
“你的脚太大，这鞋子不是你的。”国王说，“大娘，你家还有别的女儿吗？”
这时候，叶限穿起翠羽衫子和石榴裙子，戴起明珠花的头饰，光着一只脚，只穿一只鞋，从柴房走出来。她光彩照人，像仙女一样美。
“这是我的鞋子。”她来到国王面前，接过鱼鞋子，穿在她小巧的左脚上。左边是凤鸟，右边是凰鸟，恰好配成一对。
穿上鞋子，叶限踮起脚尖，开始跳舞。她的舞姿像凤凰在空中飞，又像蛟龙在水里游。
“没错，你就是我要找的姑娘，”国王拉起叶限的手，满心欢喜，“你就是我的意中人，是我的王后。”
国王带上叶限，叶限带上鱼骨头，去到海岸边，坐上华丽的大船，到陀汗国去了。（完）


后记：我花了两个星期整理《叶限》这篇故事，我想以表述“鱼”的东方文化意象，表述这个意象深处的流转——母亲的银水罐、父亲、小鱼、大鱼、鱼骨、老神仙、翠羽衫石榴裙、鱼鞋子、玉辇与华丽的大船，我希望我能写出这些意象内在的变化，这个过程中，孤苦的叶限获得了她的好姻缘。
这个故事的主要意象是鱼。鱼对于叶限，前有陪伴，后有馈赠——古往今来，鱼是人的宠物，亦是人的财富。

本故事参考文本：刘守华《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研究》；段成式《叶限》；广西民间故事《金鲤鱼》；广西民间故事《达架与达仑》

2020.1.26修订

成长9

狗耕田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哥弟俩，父母去世了，留给他俩一头牛，一条狗。
阿哥很自私，喜欢欺负阿弟。有一天，阿哥把阿弟叫到跟前，对他说：“阿弟，俗话说，树大分杈，人大分家——我要跟你分家了，我是阿哥，我要牛，你是阿弟，你要狗。”
就这样他们分家了，哥哥带着一头牛，弟弟带着一条狗。
“旺旺旺！”
“旺旺旺！”
阿弟与他的狗相依为命，度过了寒冷的冬天。
冬去春来，到了春耕时节。春阳一照，春雨一洒，田野变得湿润又松软，家家户户拉牛去耕田。阿弟没有牛，只好去问阿哥借：“阿哥，我没有牛，耕不了地，你可以把牛借我用一天吗？”
阿哥摇头又摆手：“牛是我的，不是你的。不借！不借！”
阿弟好委屈，好伤心，哭着回家了。回到家，家里小黄狗见他流眼泪，便摇着尾巴跑上来：“阿弟你不要哭不要哭，没有牛不要紧，我也能耕田。”
“你？你不过是一条小黄狗——”
“别小看我，旺旺，旺旺旺！”
阿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拉小黄狗去耕田了。
没想到，黄狗虽然小，力气可真不小，它拉着犁耙，走得又快又稳，把几块薄田耕得平整又细致。阿弟很高兴，他在田里种上水稻，种上花生，种上甘蔗。
庄稼们长势很好，阿弟和黄狗日日到田里去，忙了一天又一天，稻米成熟了，要收割了。可是很奇怪，阿哥田里的稻穗结得又少又瘪，看着教人好生发愁；阿弟田里的稻子却又多又饱满，金光灿灿，光看着就教人好生欢喜。阿哥种的花生只长苗不结实，拨出来一看，空空的全是根；阿弟的花生结得密密实实好生漂亮。阿哥种的甘蔗又硬又干；弟弟的甘蔗甘甜又多汁，吃起来有花蜜的味道。

阿哥心里憋闷得受不了，傍晚，他偷偷跑到阿弟窗外，阿弟正在吃饭呢，黄狗蹲在他跟前，也在吃饭，阿弟夹了一块肉，放到小黄狗碗里，说：“今年收成特别好，都是你的功劳，你多吃点儿。”
阿哥这下明白了，原来狗耕田收成特别好啊——好，我也要用这条狗耕田。
很快又到了耕田时节，阿哥装出一副笑脸，来向阿弟借狗：“亲阿弟，好阿弟，牛生病了，耕不了田，你把狗借我吧！”
阿弟是个老实人，没多想就答应了：“行。不过，耕田的时候，你要让它自己走，千万别打它。”
“不打不打，我疼它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打呀！”
阿哥牵着黄狗，架上犁耙，去耕田了。
才耕一会儿，阿哥性子急，嫌狗走得慢，一手举起鞭子，狠狠抽了黄狗一鞭子：“亏你还是狗呢，怎么走得比牛还慢？快走！再偷懒，打死你！”
没想到，他越催，黄狗走得越慢。打狠了，那只小黄狗干脆停下脚步，不走了。
“快走！快走！再不走，我真要打死你啦！”
黄狗还是一动不动站在田里，再怎么骂，怎么吓，也不肯往前挪一挪。
阿哥怒火冲天，他举起锄头，一锄头把狗打死了。

阿弟抱起死去的黄狗，哭得好凄凉，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把黄狗抱回自家田头，在田头挖了个坑，把狗埋了。
没过多久，黄狗的坟头长出来一棵树，树越长越大，越长越绿，很快长得比阿弟还高。阿弟在田里干活，累了，就到树下歇息乘凉。
有一回，他握着树干摇了几下，树上“哐哐啷、哐哐啷……”一阵响，紧接着，“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掉下来数不清的金币和银币！
阿弟这下可发财了，他捡起金币银币，到市集去买柴买米买衣裳，生活一下子变得富裕又光鲜。

阿哥一看，眼红得了不得。第二天夜里，天黑漆漆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阿哥偷偷跑到阿弟的田头，也学着阿弟的样子，伸手去摇那棵树。“沙啦沙啦”，哈哈，树叶响了！阿哥心花怒放，他打开大布袋，正打算捡钱。谁想到，树上落下来的不是什么金币银币，而是狗屎！
没错，这一回，树上落下来的，每一坨，都是狗屎！
一团又一团，湿漉漉、粘糊糊、臭烘烘的狗屎，落在阿哥的头上，眼上，鼻子上，糊得他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
阿哥气得眼睛喷火，头顶冒烟，他沾着满身狗屎跑回家，二话没说，拿起一把柴刀就往田头跑，三下五除二，对着那棵树一通猛砍。
“卡嚓！卡嚓！卡嚓！……”
一直砍到整棵树倒在地上，阿哥才气呼呼、骂咧咧地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阿弟出田干活，看到摇钱树被砍倒在地，不由得放声痛哭。哭累了，眼泪流干了，他把树拖回家，用这段木材做成一只小渔船。
渔船做好了，阿弟摇着橹，驾着船，到湖里捕鱼。没想到，神奇的事又发生了，小木船一跟湖水相接，就发出“叮叮咚咚”的木琴声，琴声十分柔和，十分动听，仿佛神仙在弹奏。水里的鱼听到音乐，纷纷从湖水深处游上来，浮在水面上跳舞，不一会儿，鱼一条接一条高高跳起，跳到小渔船的船舱去。
阿弟得满舱鱼，挑到集市去卖，又挣了一大笔钱。

阿哥看到阿弟挣了大钱，嫉妒得眼睛都绿了，他赶忙跑去湖边，解开那条小渔船的缆绳，摇起橹，驾着小渔船，去到湖中央。
可是这一回，一去到湖中央，小渔船翻了。
阿哥掉进水里，淹死了。
小渔船在水里翻了一个身，变成了一条小黄狗，跟阿弟原先那条小黄狗一模一样。
小黄狗四条腿“哗啦哗啦”划水，很快游到岸边，它爬上岸，摇摇头，摆摆尾，甩干身上的水滴，然后撒开腿子，跑呀跑，跑呀跑，一路跑回到阿弟的家里。

后记：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听我妈讲《狗耕田》故事的情景，那时候，晚上要睡了，为了让我安静下来，我妈开始讲故事，有一阵，她反反复复就讲这个《狗耕田》，每回听到阿哥摇树，树上“噼叭噼叭”掉下狗屎，我就会哈哈大笑。就像现在我给孩子讲这个故事，讲到这一段他兴奋得格格笑一样。
讲在结尾处，我发挥了一下，让小渔船又变成小黄狗，跟前头构成一个回环，觉得是很精彩的一节。
西方故事有很大一部分写主人公历尽艰险，最终获得成功，比如娶到公主，获得财富，成为国王，或者建功立业。相较而言，这个主题在中国民间故事中不算多，我目前所见到的，只有《盘瓠》《云中落绣鞋》两个。
中国故事中流传最深广的，很多都是被欺凌的弱者的故事。女人还好，男生简直弱不禁风。许仙弱，梁山伯弱，万喜良弱，牛郎也弱——在他们对面，站着强大的法海，强大的马文才，强大的秦始皇，强大的王母娘娘。
《狗耕田》中，阿哥强横，阿弟逆来顺受。然而无牛拉得狗耕田，种出最棒的庄稼；狗死了，田头长出摇钱树；树被砍倒，做成会奏乐的小木船，鱼自动跳上船舱。而阿哥，在每次强横之后都收获恶果。我觉得不仅因为民众受压迫久了需要心理平衡，才创造出这样的故事。不完全是这样。它们自有内在的道理。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然而它最为接近“道”。老子说，牙齿坚且硬，舌头软绵绵，然而你看，众人都只落牙齿，哪会有人掉舌头？这个故事，表达的正是柔弱胜刚强的道理。
牛馈赠于人的是安稳人生，牛郎拥有他的牛，就有了男耕女织的圆满。而狗给人带来财富，狗对主人从一而终，这是一个永远忠诚的意象。狗对人的爱有永不变质的质地。即使死了，化为树，树被砍，化为船，船翻了，仍然要变成狗，回到主人身边。

本故事主要情节来源于童年时母亲的讲述，也参考过各地兄弟分家故事，向民间故事家致敬。

成长10

卖香屁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一对兄弟，大哥叫黄大郎，小弟叫黄小郎。
兄弟俩各自娶了媳妇，于是商量着分家。
黄大郎说：“我是嫡子，理应继承父母留下的砖瓦房和山脚下的肥田。”
黄小郎是庶子，只好带媳妇搬入茅屋，去耕种山坡上的瘦田。
话说那黄大郎其实是个大食懒，长了一身懒骨头，他吃香喝辣，穿锦缎绫罗，从小到大不肯动手做事。他媳妇也跟他一个样，夫妇俩秤不离砣，日日睡到太阳晒屁股，总不到田里干活。日子一长，肥田长满荒草。
黄小郎却是个勤快人，娶的媳妇也争气，小夫妻勤勤恳恳，早出晚归，往山坡瘦田种上了豆子。小郎每日除草、灌溉、施肥，把田地整理得十分漂亮像样。等豆子种够了时日，满田大黄豆粒粒饱满结实，教人看着流口水。
那黄大郎看看自家田里的荒草，又看看小郎田里的美豆，不由红了眼。一天晚上，趁夜黑风高没人见着，跑上山梁去放了一把火。
那大火“毕毕剥剥”烧了半夜，把小郎长势喜人的豆子烧成一片灰烬。
第二日大清早，黄小郎出得田去，见满田豆子全成了灰，不由得放声大哭。他一边哭，一边拿锄头往灰里刨，刨呀刨，竟给他刨出来一颗金豆子。他捡起来放鼻子前闻一闻，气味香喷喷极诱人，忍不住便放入嘴里嚼两嚼，小小一颗金豆子，竟然喷喷香吃饱了肚子。
吃了金豆子，真是奇哉怪也，内心的凄凉苦闷一下子完全散尽，胸腔里头尽是热辣，尽是欢喜。他“哈哈哈”欢笑起来，把锄头一扔，撒腿跑回家去。
回到家见着媳妇儿，媳妇儿问他：“你乐啥呀？”
黄小郎说：“娘子，咱家的豆田给烧光啦……”
话没说完，只听得“嘭”一声响，他放了一个屁。
媳妇儿看他那样子，很生气：“田烧光了你还乐？”
黄小郎止不住欢畅，接着往下说：“我在豆灰里捡着颗金豆子……”没说完，又是“嘭”一声响，他又放一个屁。
“咦，好香呀！真香！”媳妇儿闻得一屋子异香，不由得跟着快活起来，“你一定吃了香屁豆！咱的屋子都给熏香啦！——相公，你有这么香的屁，为什么不进城去卖，赚几个钱回来呢？”
“好主意，我这就进城去！”
说去就去，黄小郎穿上草鞋，一路跑，一路跑，跑进城里。
那会儿集市还没有散呢，他蹲在地上，写了个草标，放在跟前：“卖香屁！”
那市集有卖鸡鸭鹅的，有卖南瓜冬瓜葫芦瓜的，有讲故事卖口才的，有耍花拳绣腿卖武艺的……像黄小郎这样蹲着卖香屁的，说得上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大伙儿爱热闹，见着稀罕事儿，都围过来看。不一会儿，来了个胖大娘，开玩笑说：“我日日闻人放臭屁，从没听说屁会香。小哥儿，我这就买你一个香屁——来，你放一个，教咱见识见识。”
黄小郎立马翘起屁股，“嘭”一声，放出一个香屁。大伙儿一闻，果然馥郁醉人，既有桂花之芬芳，又有美酒之香醇。
“这个屁我买了。”大娘一手拉起黄小郎，“你跟我回家，到我屋里放两个，熏一熏衣裳。”
黄小郎跟胖大娘去到她家，屁股朝着衣柜，翘了两下，“嘭！嘭！”接连放了两个屁。太美妙了！霎时间，一屋子弥漫了奇异的香味，胖大娘这下可高兴，按一个香屁一两银计算，付给他三两银子。
刚收下银子，还没走出门口呢，县官老爷的管家找上门来了：“哎，卖香屁的，你跟我来，咱家老夫人要买你的香屁熏衣服哩！”
黄小郎跟随管家去到县官老爷的府第，到了老夫人跟前。
管家教黄小郎先放一个，黄小郎就“嘭”一声放了一个，果然立马香气满屋。老夫人好不欢喜，当下赏给他一盘时鲜果子。黄小郎吃过果子，老夫人又让小丫头带他去衣帽间熏衣裳。那黄小郎快活得“嘭嘭嘭……”“嘭嘭嘭……”，一连放了九九八十一个香屁，把那一屋子衣物熏得芳香无比。
县官老爷这下可高兴，按一个香屁一两银子算，付给黄小郎八十二两银子。
黄小郎带了银两回家，小夫妻无限欢喜。那会儿正好同村有个人欠了赌债，正卖黄牛、卖田地。黄小郎当即拿卖香屁得来了银两买来黄牛，置了田地。
这下可好，黄大郎听得消息，也去那豆子田的灰烬里刨，刨呀刨，刨呀刨，刨了好几天，果然给他刨出一颗黑黄色的大豆。黄大郎如获至宝，捡起来就吃——那豆子有股怪味道，吃着也不知道是啥滋味了。
那黄大郎吃了大豆，肚子痛起来，想吐却又吐不出来，捂着肚子跑回家，他媳妇儿问：“你怎么啦？”
黄大郎皱眉道：“我在小郎豆田的灰里刨出颗黑金豆子，吃了肚子胀得慌。现在渴极了！你快拿水来。”
大郎媳妇一听，只乐得眉眼开花，立马给他端上来一盆凉水：“也该着咱们命里要发财，快喝了这盆水，到城里卖香屁去！”
黄大郎喝光凉水，胀疼难耐，只觉得有一肚子屁要放。他急忙跑进城，直奔官府，在那官府门前大声叫唤：“卖香屁！卖香屁！”
再说那县官老夫人，自打上回买了黄小郎的香屁，一屋子香了好几天，她闻着香味，每日欢喜。这下听得卖香屁的又来了，连忙让老管家往屋里请。
黄大郎进得屋来，再憋不住，“噼-嘭！”“噼-嘭！”两下子，连屎带屁屙了出来。
为什么呢？原来，他吃的是臭屁豆！
这一下可是臭气冲天，害得老夫人昨夜吃的山珍海味全吐了出来。县官老爷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来人啊，拉下去，重打三十板子！”
衙役当即拉了黄大郎下去，按在地上，往他屁股“噼噼啪啪”重重打了三十下。打完，那官老爷还不解气，又命老管家取来个木头楔子，紧紧钉住大郎的屁股眼，以防他再度放臭屁、屙臭屎。
黄大郎出了官府，一瘸一拐回到家，趴在炕沿上，一味哼哼。媳妇儿过来问：“相公，这下可卖得银两回家？”
黄大郎出声不得，只用手指指了指屁股。媳妇帮他解开裤子，这一看，可吓傻啦！
黄大郎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难受死啦，你快给我拔了吧！”
媳妇抓住那屁股楔子，用力一拉——这下可好，只听得“哗啦”一响，楔子拔出来了，连楔子一同喷出来的，还有一股奇臭的稀屎巴巴，直喷了大郎媳妇儿一身一脸。
从那天起，黄大郎和他媳妇儿就沾上了臭气。不管他们去哪儿，周围的人都要捂鼻子。

后记：好多故事书里，《卖香屁》连接在《狗耕田》屁股后面，合成同一个故事。我整理《狗耕田》，觉得那个故事“狗”的意象很到位，故事讲起来也首尾呼应，已经有内里的完整，不需要再加上卖香屁的尾巴。
但是我不能舍下这“卖香屁”的故事，它实在十分精彩，而又能合适于孩子们的趣味——我给小屁孩讲这个故事，没有不笑的。
前阵子我与思呈探讨“屎尿屁”的趣味——我以为小孩儿这种趣味很健康，其实它在对文明社会发笑，给这种可笑的禁忌挠痒痒。小孩儿本是自然之物，在小孩儿眼中众物平等。但是文明社会却以屎尿屁为禁忌——禁忌往往教人发笑，因为，原本就没啥好禁忌的嘛！

本故事参考资料：河南民间故事《两兄弟》；四川民间故事《兄弟分家》；以及其它卖香屁故事

成长11

牛虻子2021

一苇 述

旧时有哥弟俩，老大精，都叫他“大能”，老二憨，人人唤他“二傻”。哥弟俩住一个破旧的茅屋，有一头老黄牛。那老黄牛呀，还是他们的祖父传下来的。
老黄牛老掉牙了，但好歹会耕田，牛粪也能做肥料，二傻很宝贝它。二傻每日上山下河，专寻嫩生生的新草喂它。
一天，二傻背回来一篓青草，还没迈进家门呢，大能拦住他：“树大分杈，人大分家，咱俩今日分家啦！这旧茅屋呢，归我；屋背后那大草垛呢，归你。”
二傻憨嘛，没意见。
大能乐得眉眼开花：“那老黄牛么，一头牛不能劈开两半分。我想出个好法子，咱让牛自己选主人。牛跟谁走，就是谁的牛。”
二傻心想我最疼老黄牛，老黄牛指定要跟我走啦，也就同意了：“好哩！”
于是乎，大能站到牛前面，抓住牛鼻环，二傻站在牛后面，拽住牛尾巴。
大能用力拉，扯紧了牛鼻环，那老黄牛一吃痛，跟他走了。二傻拽牛尾巴，使出吃奶的力气，只抓下来一只牛虻子。

茅屋归了大能，二傻没地方住，只好带了牛虻子，走去瞧他幺姑。
幺姑管他吃晚饭，见他吃过饭还不走，问他：“二傻，你为啥不回家？”
二傻说：“大能与我分家，家都归大能了。”
幺姑问：“那你分得啥子？”
“分得个牛虻子，在手掌心攥着哩！”
“牛虻子啥样子？放地下我瞧瞧。”
二傻不肯：“不哩，怕鸡叼了吃。”
幺姑给他打保票：“不怕，哪个鸡吃了，我赔你哪个鸡。”
二傻舒开手掌，把牛虻子放地下。一个大公鸡见着了，飞跑过来，“梆”一下，把牛虻子啄起，吃了。
二傻“呜哇”一声，哭起来。
幺姑忙说：“二傻不哭，牛虻子不值钱，幺姑拿这大公鸡赔你。”
大公鸡身穿黄袍子，头戴紫金冠，精神抖擞。二傻好喜欢，抱了就往家里走。走到家门口，才想起屋子已经归大能了。他绕茅屋走了八九圈，最终还是没进去。后来他带了大公鸡，去到屋后边大草垛跟前，钻进草垛里头，用麦秸做了个窝窝，“呼噜噜”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还黑呢，那大公鸡“喔喔喔”打鸣，把二傻叫醒了。
二傻钻出麦秸垛，只冷得直发抖，原来昨夜刮了一夜北风，雪花像棉絮一样飘落下来，地上、草垛上铺了厚厚一层雪。
二傻抵不住冷，只得抱了大公鸡，去找他大舅爷。

大舅爷问他：“二傻，听说大能与你分家，你分得些啥？”
“大能得了茅屋，我得个草垛。大能得了大黄牛，我得个牛虻子。牛虻子叫幺姑家大公鸡吃了，幺姑赔给我黄袍大公鸡哩！”
二傻笑嘻嘻放下大公鸡，那大公鸡昂首阔步踱了几圈，没成想，“霍”一声，墙角跳出来一个红狐狸，红狐狸一扑一咬，把大公鸡咬死，吃掉了。
“呜哇！”二傻嘴巴一扁，放声大哭。
大舅爷忙说：“二傻不哭，这红狐狸是我家养的，它吃了你的鸡，我拿它赔给你。”
大舅爷管二傻吃早饭，吃午饭，又吃了晚饭，二傻就抱了红狐狸，回到大草垛。他钻进草垛里头，搂着红狐狸，“呼噜噜”又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大能起身到茅坑拉屎，见大草垛钻出来一只红狐狸，毛色油光火亮。大能心想：“这狐狸毛色好，一身毛皮至少能给我换件厚衣裳过冬。”他回屋取出一副旧弓箭，趁红狐狸不留神，一箭把它射死了。他剥下狐狸皮，冒着风雪进城，找着皮草商，拿狐狸皮子换来一件厚棉袍，还得了好几串铜钱。
咱不说大能在城里快活，只说二傻，他一觉醒来，钻出草垛，看到红狐狸给人剥光毛皮，死在地上，伤心得眼都直了，他“呜呜”直哭，眼泪流过鼻子，流过嘴巴，流过脖子，滴落在狐狸身上。
狐狸说起话来：“二傻，不要哭，你把我埋了，做个坟吧！”
二傻在大草垛旁边挖了一个坑，把狐狸埋下去，做了个坟。

说来也怪，狐狸一埋下去，坟上就长出来一棵石榴树。树上榴花似火，一朵花儿像一个小嘴巴，一张一合，朝二傻唱歌：“石榴花开红胜火，我疼你来，你疼我。”
二傻听得花儿唱歌好听，马上挑来一担井水，浇在石榴树下。
井水一浇下去，石榴花就落了一地，枝头结了果。拳头大小的石榴果，密密挨挨，馋得二傻口水一串串流下来。他抱住石榴树，轻轻一摇，摇下来一个红石榴，不偏不倚，正落在二傻左脚下。
二傻捡起红石榴，掰开一看，石榴里头竟然有一个小房子，那房子长着脚呢，一跳跳到地上，“呼隆隆”长高长大，不一会儿，变成一座漂亮的大房屋，房屋窗明几净，锅碗瓢盘要啥有啥。
二傻可高兴了，又再抱住石榴树，用力摇，这一摇，又再摇下来一个红石榴，不偏不倚，正落在二傻右脚下。
二傻捡起红石榴，掰开来，哎呀，石榴里头竟然有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活泼着呢，一蹦蹦到地上，“格格”笑着，长高长大，不一会儿，变成一个大姑娘。大姑娘好看又能干，捋起袖子，喂鸡喂鹅，烧火煮饭去了。
二傻得了大屋子，又得了媳妇儿，只快活得整日笑不拢嘴。

那大能看着眼红，一天夜晚，趁着月黑风高，背起个大麻袋，悄悄来到二傻的石榴树下。他怕摇树发出声响惊动二傻，就抱住树干，静悄悄爬上石榴树。
大能把一树红石榴全摘了，装了满满一麻袋，然后他下了树，背了石榴，回到旧茅屋，把石榴“骨碌碌”倒在地上，点亮一枝红蜡烛。
烛火照亮一屋子石榴果，看上去像燃烧着一地烈火。
大能拿起最大的红石榴，晃了晃，里头传出“嗡嗡”的声音。大能想，里头肯定有座房子，于是用力一掰，这下可好，“呲”一声，飞出来一只牛虻子。牛虻子朝大能迎面飞去，扑在他鼻子上，狠狠叮了一口。
“哎哟，痛死我了！”大能一摸鼻子，鼻子尖上，生出来一个石榴大小的瘤子。大能拿起蒲葵扇使劲一扇，把牛虻子扇出窗外。
“呸呸呸！这石榴不吉利，房子准定在下一个石榴里。”
大能又选了个大石榴，用力一掰。这一掰不打紧，只见“蓬”一声，飞出来一个大公鸡，身穿黄袍子，头戴紫冠子，精神抖擞。大公鸡昂首挺胸，在地上踱了几步，突然拍翅膀飞起来，照着大能的屁股拼命啄去。这一啄，只啄得大能哭爹叫娘团团转，他左手捂住屁股，右手抄起一根扁担，把大公鸡赶出门去。
“呸呸呸！这石榴也不吉利，房子准定在下一个石榴里。”大能拾起第三个石榴，用力一掰。这一掰不得了，“呼”一下，窜出来一只红狐狸，红狐狸扑到大能身上，爪子一伸，抓瞎了大能的左眼，没等狐狸抓第二下，大能一手捉住狐狸尾巴，把它甩出门外。
就这样，大能成了独眼龙，再也不敢掰那些石榴了。他每日看着二傻，眼珠子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绿。
后来，大能带着个石榴大的鼻瘤子，一只瞎眼，独自住在那间旧茅屋里，慢慢老去了。
二傻呢，他傻呵呵地快活地过日子，和媳妇儿养了一群鸡，一群鹅，一群牛，后来还养了一群小孩儿，幸福地生活了一辈子。

后记：刘守华老师分析“狗耕田”故事，提到河南80岁女故事家廖荣讲述，张楚北写定的《老黄狗耕地》，他简略引述了故事情节——我觉得牛虻子变成大公鸡，大公鸡又变成老黄狗这个增值过程深有意思。可惜一直没能看到这个故事的原始文本，也就只是简略做了笔记。
上月上淘宝买书，购得贾芝、孙剑冰《中国民间故事选》复印本，书里《石榴》一篇正是这个故事的另一文本。我如获至宝，揣摩故事的走势，并想办法将它与《狗耕田》故事分离开来。
廖荣的原故事与狗耕田故事虽然有所粘连，不过我认为它属于另一个故事。这里头至少有三个故事元素富有独特魅力，其一是分牛的细节。大能抓牛鼻环，二傻抓牛尾巴，结果牛跟大能走，二傻只抓下来一只牛虻子——这个情节实在太出色了。二是牛虻子让姑姑的大公鸡吃了，姑姑赔二傻大公鸡，大公鸡又让舅爷的红狐狸吃了，舅爷赔二傻红狐狸——这个不断增值的过程，真是魅力非凡。三是二傻掰开石榴，得房屋和媳妇，人生因此圆满；大能掰石榴，依次出来牛虻子、大公鸡、红狐狸，三个小家伙依次给大能苦头吃——至此，故事如同一曲富有韵律的乐章，回环生趣，渐趋圆满。
另外，故事中让我迷恋的，是石榴树的意象——这红石榴实在太棒啦，比狗耕田里头的摇钱树更有魅力是不是？于是我发挥了一下下，老黄狗一般不吃鸡，吃鸡的，应该是红狐狸。有了红狐狸，故事形神俱备，有了灵魂，傲然立于《狗耕田》面前，成为它自己。

本故事参考资料：刘守华《中国民间故事史》；河南民间故事《老黄狗耕地》 廖荣讲述 张楚北写定；中国民间故事《石榴》 李松福 搜集整理

成长12

长鼻子阿哥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两兄弟，阿哥娶媳妇了，阿弟还只是个大男孩。
一天，阿哥把阿弟唤到跟前：“阿弟，咱家今年运气好，冬瓜田要大丰收，你瞧田中央两个大冬瓜，长成冬瓜王了呢！”
阿弟一听这话可高兴，蹦蹦跳跳跑去冬瓜田，果然瓜田中央结出两个巨大的冬瓜，长得像两个绿房子。
“哇！真是冬瓜王哪！”阿弟跑到大冬瓜跟前，踮起脚，他的头才够到冬瓜肚子，“哈哈，咱家种出俩冬瓜王呀！大的是冬瓜王阿哥，小的是冬瓜王阿弟。”
阿哥走到阿弟身后，对他说：“等到冬节，咱把冬瓜王献给官府，能得一大笔赏钱呢！”
“哈哈哈，那咱家就发财啦！”
阿哥见阿弟欢喜，马上说：“我怕坏人偷咱家冬瓜王哩——从今晚起，阿弟，你到田里看守冬瓜王，好不好？”
阿弟想都没想，立马答应下来。当天晚上，他抱了个枕头，到冬瓜田睡觉守瓜了。
阿哥这下顺心如意，叮嘱阿弟说：“守瓜可要看紧，不得擅离职守啊！”
守到第三天，天冷下来。
西北风“呜呜呜”越刮越凶，天黑下来，下起了鹅毛大雪。
阿弟冷得直哆嗦，又不敢离开瓜田跑回家。怎么办呢？有办法！他拿个切瓜的小刀子，挨着“冬瓜王阿哥”，挖出一大块瓜皮，做成一个门，然后他一头钻进大冬瓜里头，关上瓜皮门。这下可好，风吹不进去，雪飘不进去，阿弟裹着棉衣，在大冬瓜里头暖融融酣睡起来。
正做着好梦呢，瓜田响起“咚！咚咚！”“锵！铿铿！”的声音，把阿弟吵醒了。阿弟悄悄推开瓜皮门，往外一瞧。天啊！这下不得了，冬瓜地来了一群红衣小妖怪，他们敲锣打鼓，又是唱歌跳舞，又是翻跟斗竖蜻蜓，玩得可高兴啦。
领头戴金帽的大王，唱歌最响，跳舞最欢，跟斗翻得多，蜻蜓竖得漂亮。过一会儿，玩闹够了，那金帽大王跳上“冬瓜王阿哥”，大声说：“找到冬瓜王，这叫运气好！咱把冬瓜王搬回洞府，开个冬瓜宴，好不好？”
小妖怪一听，齐声欢呼：“好！好！好！”
金帽大王割断瓜藤，全部小妖怪一齐聚拢来，围住“冬瓜王阿哥”，叫一声：“吭唷——起！”
冬瓜王被搬起来了。
大冬瓜晃晃摇摇，摇摇晃晃，离瓜田越来越远。
阿弟躲在冬瓜里头，吓得动不敢动，气不敢出，只感觉山路颠簸，也不知身在何处。小妖怪走了一程又一程，最后，他们爬上悬崖，攀上峭壁，进入一个山洞。总算到家了，妖怪们齐声叫：“吭唷——放！”
冬瓜王稳稳当当放在地上。
放下冬瓜王，妖怪再次欢乐庆祝，他们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又是翻跟斗，又是竖蜻蜓，闹得可快活了。
阿弟趁小妖怪玩闹，偷偷推开冬瓜门跑出来，躲到门背后，把自己藏起来。透过门缝，听到金帽大王说：“今晚，大伙儿辛苦了，我给你们发赏金。”
小妖怪一听，立马安静下来，个个好乖，整整齐齐在大王面前排起一条长队。
金帽大王拿出一面小花鼓，两手比划了一下，“咚”一声，敲了一下，说：“长出来！”
话音刚落，他面前长出来一头金象。大王又比划了一下，敲一敲，说：“长出来！”金象应声长出一截金鼻子。金帽大王把金鼻子掰断，分给小妖怪。又敲一下，说：“长出来！”金象又长一截金鼻子，大王掰下金鼻子，分给第二个小妖怪。
红衣小妖怪个个领到一截金鼻子，便搬来刀枪剑棒，对着那冬瓜王又刺又砍，又切又打，直把整个冬瓜王切碎打烂，然后又搬来炉灶柴草，烧旺了，抬来个巨大的铁锅放到灶火上。煮呀煮，冬瓜王煨熟了，煮软了，加入熏猪肉、酱牛肉；又撒入姜葱、芸香、八角；这还不够，又撒下去一把鼻涕虫，一把蜗牛壳。
煮呀煮，煮呀煮，煮得香味袅袅飘出来，阿弟口水流出来又咽进去，咽进去又流出来——唉，要是能吃一碗就好了。可是他只敢透过门缝看，不敢走出来。
冬瓜宴煮好了，小妖怪滴滴嗒嗒流口水。大王说：“停火，装菜，请客吃饭！”小妖怪熄了柴火，把锅里的冬瓜一碗碗装好，整整齐齐排放在长饭桌上，大王走出洞门，朝外头喊：“山精山怪山疙瘩，都到红妖洞来！金帽大王请客吃饭！冬瓜宴——能吃啦！”
不一会，整整一山的山精山怪山疙瘩全跑进洞府，可真是光怪陆离，有黄衣紫衣绿衣橙衣的，有三蹄四蹄五蹄六蹄的，有独角两角三角四角的，有单翅膀、也还有双翅膀的……妖怪们一人端一碗，吃了一碗又一碗。
吃得差不多了，金帽大王取出个小铜锣，敲一下，说：“酒一坛。”长桌上来了一坛酒。敲两下，说：“酒两坛。”长桌上来了两坛酒。敲三下，说：“酒三坛。”长桌来了三坛酒……
大王敲出满满一桌子酒坛子，小妖怪一坛坛打开封盖，酒香扑鼻，闻着要醉，喝着更醉。妖怪一碗接一碗喝酒，不一会儿，整整一山的山精山怪山疙瘩，全都醉倒在地，酣睡起来。呼噜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有高有低，有长有短，就像演奏交响乐。
等山精山怪山疙瘩全睡熟了，阿弟悄悄从门背后出来，他装了锅底最后一碗冬瓜吃了，倒坛子最后一碗酒喝了，然后，他抹干净嘴巴，取走金帽大王的貂皮大衣，披在身上，又掰开金帽大王的手，取走那面小铜锣。
阿弟穿上貂皮大衣，抱着小铜锣，冒着大风雪出了山洞，找到一条曲折的山路，下了山，回到家。
阿哥阿嫂住大屋，大屋门紧闭，阿弟住大屋旁的小柴房，柴房门一推就开了。
阿弟在柴草堆坐下，手拿铜锣，敲一下，说：“酒一坛。”面前来了一坛酒。敲两下，说：“酒两坛。”面前来了两坛酒。有了三坛酒，阿弟可高兴了，他一坛接一坛喝酒，把三坛酒全喝光，后来他一头倒在柴草堆里，睡着了。
他从天黑睡到天亮，又从天亮睡到傍晚。好不容易醒过来，睁开眼，看见阿哥坐在他身边。阿哥问他：“阿弟，你干嘛不守冬瓜，却在柴房喝酒？哪来的酒呀？”
阿弟把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阿哥——他如何冻得受不了，在冬瓜上挖了个门，如何被小妖怪抬上山，小妖怪又如何开冬瓜宴，金帽大王如何敲小花鼓打小铜锣……阿弟罗罗嗦嗦说了半天，阿哥听了，心里痒痒的。
阿哥心想：“酒只是酒，不值钱。如果我能得到那面小花鼓，不是想要多少黄金就有多少黄金吗？”
当天晚上，阿哥不让阿弟守瓜田了，他要亲自去守。
阿哥去到瓜田，瓜田只剩下一个“冬瓜王阿弟”。阿哥挖开一块瓜皮门，钻进那冬瓜里头，又关上门。大冬瓜肚子里头暖融融的，阿哥很快睡着了。到了半夜，“咚！咚咚！”，“咚！咚咚！”，一阵鼓声把他吵醒。阿哥推开瓜皮门一看，哇哈，果然来了一群红衣服的小妖怪，又是唱，又是跳，又是玩倒栽葱。
玩闹够了，金帽大王割断瓜藤。小妖怪搬起大冬瓜。“吭唷吭唷！”“吭唷吭唷！”……妖怪走过田野，爬上高山，进入山洞，把大冬瓜放下，又再次欢闹庆祝。
阿哥蹑手蹑脚从冬瓜肚子钻出来，小心翼翼躲到门背后，透过门缝看小妖怪。小妖怪越闹越疯，终于，金帽大王从怀里取来那面小花鼓，说：“今晚辛苦了，我给你们发赏金。”
他比划了一下，“咚”一声，敲一下，说：“长出来！”果然长出来一头金象。又敲一下，说：“长出来！”金象果然长出一截金鼻子，金帽大王把金鼻子掰断，赏给第一个小妖。又敲一下，说：“长出来！”金象又长出一截金鼻子。大王又把金鼻子掰断，赏给第二个小妖。
小妖怪领了赏金，从山洞深处抬出刀枪剑棒，砍开冬瓜王，剁烂打碎，放入大铁锅去煮。煮啊煮，煮啊煮，煮香了，大王跑到洞门口，高声喊：“山精山怪山疙瘩，金帽大王请客吃饭！冬瓜宴开始了——快来——吃！”
不一会儿，来了满满一洞妖怪，他们美美吃了一顿，吃得意犹未尽，纷纷问金帽大王：“金帽大王，今晚就只有冬瓜，没有酒？”
金帽大王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坏山疙瘩！臭山疙瘩！哪壶不开提哪壶——轰出去！”
原来，昨晚金帽大王失了小铜锣，四处查找找不着，心里正烦恼呢！
红衣小妖怪见大王发怒，一个个拿来刀枪剑棒，呼呼喝喝，把别洞的妖怪全轰了出去。这下可好，金帽大王自个发起脾气来，又是抓耳挠腮，又是跺脚，又是撞墙，哭哭啼啼闹到深夜，倒在石床上，睡着了。
红衣小妖怪玩闹了半夜，一个个也打起呵欠来，终于全部睡着了。
阿哥轻悄悄从门背后出来，从金帽大王怀里取出小花鼓，藏到自己怀里。然后他出了妖洞，连滚带爬下了山，跑到大路上。眼看着家不远了，他也累了，就在路边坐下，取出小花鼓，他顺手摸了摸鼻子，然后“咚”一声，敲了一下，说：“长出来！”
这下可好，“呼”一声，他的鼻子长长了一截。
他又再敲一下，说：“长出来！”
这下可好，又是“呼”一下，他的鼻子又长长一大截。
阿哥没见着金象，生起气来，“咚咚咚……”猛敲了一通，说：“长出来！长出来！长出来！……”这下不得了，他的鼻子“呼”“呼”“呼”……足足长了十几丈长。
那鼻子又长，又重，像条长蛇一样拖在地上，搞得阿哥走不了路，他又恼又羞，难受得要死。怎么办呢？阿哥拼命敲自己的头，终于想出个办法，他拿长鼻子在颈子上绕七八圈，又在腰上绕八九圈，剩下的没法安顿，只得提在手里。这下可好看了，他一手提个长鼻子，一手抱个小花鼓，哭丧着脸，一步一步，走回家去。
那会儿天已经大亮啦，路上来来往往好多人，大伙儿见他长了古怪的长鼻子，全都乐啦，耕田的放下锄头，挑水的放下水桶，放羊的忘了羊，卖豆腐的忘了豆腐……一大群人，嘻嘻哈哈围着他，跟在他身后看热闹，一直跟到他的家门口。
阿哥的老婆这会儿已经起床梳洗，见老公成了这副样子，不由得扯住他，大哭起来：“天啊！地啊！造孽啊！你怎么长出这么长的鼻子啊！这可怎么办啊！”
阿弟听得大嫂哭，从柴房跑出来看。他见大嫂哭得凄凉，就安慰她说：“不用急，不要怕，我有个宝贝小铜锣呢！”
阿弟取出小铜锣，摸了摸阿哥的鼻子，敲一下，说一声：“缩回去！”
果然凑效，阿哥的鼻子缩进去一截。
阿弟又再敲一下，说：“缩回去！”
阿哥的鼻子又再缩进去一截。
大嫂见小铜锣有用，一手抢过来，“锵锵锵！锵锵锵！……”猛敲一通，嘴里拼命说：“缩回去！缩回去！缩回去！……”
这下可好，阿哥的鼻子缩到里头去了，看不见了。
阿哥没了鼻子，觉得不自在，他“咚咚咚”敲小花鼓，想把鼻子唤出来。可是，他再怎么唤，那鼻子都不再长出来了。
从那天开始，阿哥就没有鼻子了。
不过，虽然阿哥没有鼻子，大伙儿还是唤他“长鼻子阿哥”——因为那天早上，他长着长鼻子的样子，实在太滑稽啦！他那长鼻子的模样，教人怎么都忘不掉。
至于小铜锣和小花鼓呢，后来，除了敲着玩儿，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后记：阿弟钻入大冬瓜睡觉的温暖感觉，小妖怪的天真活泼，冬瓜宴的美酒佳肴，小铜锣和小花鼓的彼消此长，长着长长鼻子的阿哥、没有鼻子的阿哥……我对这些情节着迷不已
事实证明，小朋友也着迷不已。在写出来之前，我给孩子和他的小伙伴讲了两次，他们喜欢极了，一致给这《长鼻子阿哥》打100分，评为优秀故事。
本故事参考资料：刘守华《兄弟纠葛的悲喜剧——“长鼻子”故事解析》、辽宁民间故事《小铜锣》、四川民间故事《长鼻子哥哥》、湖北民间故事《金壶和银壶》、湖北民间故事《大冬瓜》等。

成长13

葫芦酒瓶碌一碌2021

一苇 述

有个先头仔，大家叫他“阿先”；那个后娘仔呢，大家叫他“阿后”。后娘在时候，也没少给阿先小鞋穿，但是，后来，后娘死了，他们的爹爹也死了。
阿先已然长大成人，阿后还只是个半大的小伙子。阿先心里想，总得想个办法把阿后除掉才好，少了阿后，爹爹遗留下来的家产，就可以自己一人独吞了。
一天，阿先对阿后说：“河对面山肚子里山棯子全熟了，药房的郎中要收它做药材。我们吃过午饭，就摇船过去采摘吧，多多少少挣点钱。”
阿后听了很高兴，因为采摘山棯子这件事，他是很擅长的。
于是，两兄弟各背一个竹篓，来到山脚下的小河边，阿先摇船，两人过了河，去到村庄对面的山谷里。山谷长满了肥壮的山棯子，一向少人采摘——为什么呢？传说这边有老虎，这事儿，阿先知道，阿后不知道。
阿后傻乎乎地摘山棯，摘了满满一竹篓，眼看日落西山，天黑下来。
“阿哥，你在哪里？我们返家啰！”
山谷空荡荡，没有人答应。
阿先去了哪里呢？原来，阿先早摇船返家了。他把阿后弃在山肚子里，打算留给野兽吃。
阿后在山里东奔西跑没有找到阿先，去到河边，发现船已经摇走了。他“呜呜呜”哭起来，天又黑又冷，北风呼呼刮，衣裳又穿得单薄，怎么抵受得住？没办法，只得躲进一座破败的古庙，钻入佛台底下，铺了几个破烂蒲团，躺下睡觉了。
夜深了，半梦半醒之间，“踢踏”“踢踏”……，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七个仙人走了进来，他们围坐在大殿上，说说笑笑好一会儿。“饿了，弄点吃的。”一个仙人从背上取下来一个葫芦，往地上滚了一圈，嘴里念叨：“葫芦酒瓶碌一碌，好酒好菜摆满屋。”
话音刚落，就有一桌好酒菜出现在大殿中央。七个仙人兴高采烈，又是喝酒吃菜，又是斗诗猜谜。
阿后躲在佛台底下，闻着酒菜的香味，只感觉饥肠辘辘，他情不自禁爬起身，跳出来，大声说：“喂，我也要吃！”
七个仙人吓得跳起来，平地生起一阵青烟，“轰”一声响，仙人全不见了，只剩下一桌酒菜摆放在大殿中央，一个葫芦落在地上。
阿先捡起葫芦挂在脖子上，舒舒服服坐在饭桌前，把酒菜吃了个净光，然后拍拍肚皮，爬入佛台底，一觉睡到天大亮。
第二天，他带上葫芦酒瓶，背起满满一竹篓山棯子，走到河边，搭乘村中邻居的小船，过了岸，回到家。
阿先见他平安归来，心里很不高兴，但他装出一副笑脸说：“昨晚你到哪里去了？害我担心了一整夜。”
阿后兴奋地告诉他：“阿哥，以后再也不必担心，我们有好日子过了。”
说着，他从脖子上取下葫芦，往地上滚了一圈，嘴里念叨：“葫芦酒瓶碌一碌，好酒好菜摆满屋。”
话音刚落，只见满满一桌子好酒菜出现在屋子中央。两兄弟在饭桌前坐下，饮了美酒，吃了佳肴，阿先问阿后：“你是怎么样得到这个宝贝的？”阿后就把如何跑入古庙，如何钻入佛台底下，如何来了七个仙人，自己如何吓跑他们，得到葫芦酒瓶的经过， 绘声绘色讲述了一遍。阿先听得两眼放光，他对阿后说：“待会儿我们再去摘山棯子，然后你自个儿摇船返家。我今晚要在那间古庙睡觉，也得些宝贝回来。”
兄弟俩又背了竹篓，摇船到河对岸摘山棯子。天黑下来，阿后摇船返家，阿先跑到古庙，钻入佛台底下，就在他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七个仙人每人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来。
他们仔仔细细往每个角落察看了一翻，一个说：“我猜得没错，果然有人。”
另一个说：“看，在佛台底下呢。”
他们一个拉手，一个拉脚，把阿先拖了出来。
“说！葫芦瓶是不是你拿了？”
阿先吓得直颤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不，不是……”
七个仙人凑到他面前，一个挨一个闻他的嘴巴，闻完后，齐声说：“没错，就是他吃了我们的酒菜!”
阿先胆子吓得胆子都快破了，上牙敲打着下牙，嘴里挤出几个字：“不，不是……没，没有……”
仙人说：“这个人顶顶会说谎，非给他一点教训不可！”
一个仙人走上来，捏住阿先的鼻子，拉一下，笑一声，消失不见了。接着，第二个仙人走上来，也像上一个一样，捏住阿先的鼻子，拉一下，笑一声，消失不见了。第三个仙人走上来……每个仙人都拉了拉阿先的鼻子，最后，所有的仙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第一个仙人拉一拉，阿先的鼻子长长了两倍；第二个仙人拉一拉，阿先的鼻子又长长了两倍……等到第七个仙人拉完，小朋友，你算一算，阿先的鼻子长长了多少倍？

鼻子×2×2×2×2×2×2×2

聪明的小朋友，阿先的鼻子有多长，你计算一下，再告诉我吧。

再说阿后，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起了床，摇了船，到破庙接阿先，只见阿先哭丧着脸，拖着长长的鼻子，坐在门槛上。
“阿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唉，如今变得这个样子，我还不如死了好……”阿先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拿头去撞墙壁。
“阿哥你不要伤心，不要害怕，我有宝贝葫芦呢，一定能把阿哥变成美男子。”阿后取出葫芦，往地上滚了一圈，再滚一圈……一边滚，一边嘴里念叨：“葫芦酒瓶碌一碌，阿哥鼻子缩一缩；葫芦酒瓶碌两碌，阿哥鼻子缩两缩；葫芦酒瓶碌三碌，阿哥鼻子缩三缩……葫芦酒瓶碌十碌，阿哥鼻子缩十缩。”
葫芦碌了十碌，话儿说了十遍，阿先的鼻子越缩越短，终于全部缩到里面去了。
从那以后，阿先就没有鼻子了，他嘴巴的上头，脸面的正中央，只剩下一个凹窟窿。

后记：这个故事是“长鼻子阿哥”的岭南版，虽然已经有了《长鼻子阿哥》，但这个故事“葫芦酒瓶碌一碌，阿哥鼻子缩一缩”的广府风味让我着迷。我重述它，并在故事里插播了一道数学题，岭南孩子都来做一做吧，祝你们新年快乐！


本故事参考文本：林兰童话《两兄弟》、《葫芦瓶碌一碌》；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成长14

苦哇鸟2021

一苇 述

从前有一个小孩子，他的母亲去世了。北风呼呼刮起来，雨越下越冷。小孩子坐在门边哭：“我的娘呢？娘被风吹走了吗？娘给雨冲去了吗？”
父亲说：“不要哭，我再给你找个娘。”
父亲又娶了妻子，小孩子就有了后娘。
后娘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第二年，她生下一个小弟弟。那个小孩子成了小哥哥，他很爱他的弟弟，天天带他玩泥巴，教他捉毛毛虫喂蚂蚁。小弟弟也依恋哥哥，哥弟俩做什么事都在一块儿。

一年又一年，哥弟俩长成挺拔的小少年。那年冬天，天寒，地冻，河水结了冰，他们的父亲得了一场大病，死去了。
母子三个哭得好凄凉。擦干眼泪，后娘心想：“如今他的爹没了，这头生子总是个眼中钉，到后头要和我儿子分家产，还得给他大份。得想个办法，把他除去才好。”
她思来想去，谋划到春天。冰雪融化了，门前的杏树开出花来。后娘说：“净吃饭不做活终是要穷死的！这里有两袋麻子，你们兄弟俩每人拿一袋，上南山种去！谁的麻子生了芽，谁就回来吃饭！发不出芽，就在山上活活饿死吧！”
她交给小哥哥一个黑袋子，里头的麻子已经在锅里炒熟了。小弟弟领到一个绿袋子，这绿布袋装着生麻子。
哥弟俩各自带了十天的干粮，欢欢喜喜结伴上南山。走到半路，路旁有棵老树，两兄弟坐到树下吃干粮，弟弟嘴馋，拈一撮自个的麻子嚼着吃，又抓一把哥哥的麻子塞嘴里：“哥呀，娘偏心呢，我的麻子苦，你的麻子香，咱俩换一袋行么？”
哥哥一向疼爱弟弟，哪有不行的呢？
于是他们换了袋子，继续往前走。
走呀走，走到山窝窝的田地里。他们死去的父亲留下了两块田，东边田稍大，西边田稍小。哥哥说：“东边田费工夫，我来耕；西边田平整，你去种啦！”
哥弟俩一人一边，锄了草，耘了田，撒下麻子。
他们满怀喜悦，在田边的小竹棚住下，等待麻子发芽。春雨“沙沙沙”“沙沙沙”……春风“呼呼呼”“呼呼呼”……然后，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暖洋洋照耀田野，许许多多的鸟儿，吱吱喳喳地唱着。
一天清晨，弟弟先起来，看到东边田生满了嫩绿的麻芽子，兴奋得跳起来：“哥哥，瞧，你的麻子发芽了！发芽了！”
哥弟俩跑到西边田，可是，西边田一个麻芽子也没有。弟弟撒下去的麻子还是老样子，一颗颗仿佛睡着了似的。
哥哥安慰他：“没事儿，再等两天准发芽。我也不回家，陪着你。”
三天过去，四天过去，干粮吃完了。
弟弟悲哀地说：“哥哥，甭等我了，你先回家吃饭吧！”
“不行，我是你亲哥哥，怎么能丢下你呢？”
唉，可怜的孩子呀，他们怎么知道黑袋子里的麻子，给娘炒熟了呢？
两个孩子守在田边，一天过去又一天，他们啃树皮，吃青草，但怎么吃得饱呢？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哥弟俩抱在一起，活活饿死了。

后娘计算着日子，心想儿子总该回来了。可是一天不回来，两天不回来，三天不回来。她虽然缠了小脚，也顾不得疼痛，一步一歪，流着汗，喘着气，爬上了南山。
东边田的芝麻已经长高了，西边田只生出几株野草。两个孩子的衣服抱在一起，落在田边。人，却不见了。
“儿子呀，我的亲儿子，你去了哪里？”她痛哭着，发疯似的叫唤起来。
这时候，一对小鸟从山林飞出来，它们从东边田飞到西边田，又从西边田飞到东边田，一边飞，一边唱。它们唱什么呢？细细听，就听清楚了，原来它们唱的是：

“苦哇！苦哇！
娘炒麻子谁知道？
苦哇！苦哇！
娘炒麻子谁知道！”

听到两只鸟这么唱，娘心都碎了，她哭得晕倒在田头。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的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两只小鸟从春天唱到秋天，又从秋天唱到春天，它们在田野飞，在山林飞，有时栖落在自家门前的杏树上，它们一唱，一和：

“苦哇！苦哇！
娘炒麻子谁知道？
苦哇！苦哇！
娘炒麻子谁知道！”

因为总这样叫，人们就给它们起了个名儿，叫“苦哇鸟”。

后记：窗外是无边无际的秋，天凉下来，空气变得干燥。书心发来密云的照片，红叶绚丽，秋意盎然。我听见内心原野呼呼的风响。然而我不再渴望远行，只想待在芦村。像今天这样，静静待着，做这则苦哇鸟的故事。“苦熬”“苦哇”“姑获”，是同一种鸟么？从前，东江对岸的竹林有一种鸟，总“姑谔谔”“姑谔谔”地叫（芦村音译），说是就是它么？可惜，那竹林也砍得差不多了。芦村竟是一棵竹都没有留下来。
人化鸟的故事，到今天，已做两个了——找姑鸟是受婆婆虐待的媳妇，苦哇鸟是被后娘虐待的前生子，两者都是弱质的可怜悯的冤魂。为什么这样的意象都跟鸟儿有关呢？中国民间故事里，恋爱受阻的恋人不仅会化蝴蝶，也会化作鸳鸯。可见人类潜意识深处，鸟的意象与蝴蝶意象一样，也是自由灵魂的象征。

本故事参考资料：林兰《鸟的故事》；颜黎明《苦熬的杜鹃》；桑蒂《肚饿与老二》；顾颉刚《伯奇惨死化伯劳》；《最美最美中国童话》之《娘炒芝麻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