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不知什么时候抽上烟的。反正在我懂事之时，他就抽烟。老爸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是黄色的，牙齿的缝中也都是黑色的，标准的烟鬼形象。

老爸烟瘾很大，一天要两包。老爸舍不得买好烟抽，总是买些中、低档的烟。在文革那阵子，纸烟紧张，凭票供应，老爸就找人买些烟丝回来，用烟斗抽，或自己卷烟抽。他把废纸卷成圆锥状，装满烟丝后，把圆锥底部拧紧。然后从圆锥底部点火，从圆锥顶部抽烟。这也就大概成了纸烟了。

老爸也弄过几张烟叶回家，把烟叶剪碎了抽。他说，这烟不好，很苦。有人送过一些烟丝，嫩黄色，专门抽烟斗的。老爸说这烟很好。

有次人家借给他一个手工操作的卷烟机，能卷出正规的纸烟。那是个一尺左右长的木盒，长方形。有点像油印机。在它那橡胶的履带上放上一片边上沾有糨糊的纸，然后在纸上均匀地撒上烟丝，把履带尽头的木棒提起，折过来，让纸包住烟丝，再往前一推，一支纸烟就卷好了。

爸怕家里青黄不接时没烟抽，就把所有的烟头都留着，不扔掉，在没烟抽时，就撕开这些烟头，把烟丝倒到一张纸上，卷成圆锥状抽。但爸又不好好集中他的烟头，而是随手乱放，所以家里到处都有他的烟头在滚动。这让爱干净的外婆很厌恶。

我的爷爷也抽烟，不过他整天把烟挂在嘴上，并不抽。那烟屁股就沾一点在他嘴唇上，也不掉下来，真是个绝活。我奶奶说，他只是要挂个东西在嘴上，弄个木头的也行。

可老爸是真的有瘾，一没烟抽就发慌。他到厕所去，常常半路折回，我们就知道，他烟没带。老妈就说，就这么大的瘾，这会不抽就不行？

老妈也逼老爸戒过好多次烟，可老爸没戒多久就又都复吸了，不会超过一个星期。那些来客也不见谅（不懂事），明知老爸在戒烟，却非要递上一支。老爸也就堂而皇之地接了，抽了，任老妈在旁边怎么使眼色，也装做没看见。过后，老妈埋怨老爸，老爸强词夺理，又不是我自己要抽的，人家递的，不能不抽。然后老爸就又吸上了。

有次，老妈老对老爸说抽烟的坏处。老爸说，这些道理我都懂，抽烟是不好，但是别人劝没用，这要靠自己。

可是，有一天，老爸突然戒烟了，并且到今天都没复吸。那是因为亲家公患肺癌去世，老爸去参加了他的葬礼。老爸说，以前以为肺癌离自己很远，根本就没拿这当回事，可亲家公就这么活生生地，几个月就去了，令他很受震动。所以就在那一天，老爸就突然把烟戒了。

但是，现在老爸又恋上了酒了，他总得让自己迷恋上个什么。他以前也爱酒，属于与烟酒同行的人。

可他那次在猛喝几天白酒后，吐了两大滩血，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人家用凉床（竹床）反过来，把他抬到医院时，他的血压是零。然后立刻到手术室开刀。因为他抽烟，对麻药不敏感，所以上完了麻药后，医生一下刀，他就叫。他喊道，杀人啦，杀人啦。然后就一直给他加麻药，直加到他不叫为止。

老爸的胃被切掉了五分之四。刚开完刀，一杯糖水，一杯盐水地喂。后来放屁了，医生说可以吃米糊了。再后来，就什么都能吃了。那一个月，老爸烟酒未沾，人又躺着不动，尽吃营养，变得又白又胖。

可出院后，酒虽再也不敢喝，可烟还是续上了。老爸的脸色就又开始发黄了。但老爸的胃却撑成了原来那么大了，因为他一顿可以吃3大碗饭。

现在老爸又恋上酒了，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但现在的科学技术发达，也为老爸的酒的复喝提供了借口。因为胃溃疡是由幽门螺杆菌引起的，不是喝酒喝的。要是现在他也许根本就用不着开刀，吃吃药就行了。所以他对酒就有恃无恐起来。

老妈说，算了，管也管不了他，只要他喝得不过分，总比抽烟好。他非得有个什么嗜好，不然就无法生存，那就让他喝点酒吧。

我也知道喝酒不好，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用老爸以前对抽烟的话来说，就是，他也知道不好，戒不戒在他自己。所以我就想，说不定哪一天又有哪个人给了他什么刺激，他就一下戒了酒呢？